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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鲜血满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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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瓦经过多年安息生养,兵强马壮。
但内部贵族各各拥兵自重,父王虽称王,却未建国。无国号,专制独断又不得民心,老祖宗的制度早已不适合矛盾重重的祁瓦。
反观凹傣,自从克罗称王以来,铁血统治让这个原本和祁瓦有兄弟关系的民族变得骁勇好斗,铁蹄踏遍草原,侵吞了大量土地和牧场。
若不是顾忌祁瓦的十万精骑兵把守重镇,凹傣早就挑起了战事。
眼下草原一统的希望,就看祁瓦和凹傣了。而两族边境皆临近大兹,大兹□□大国,谁能首先与大兹交好,便能一统草原。
所以明珠,作为使节团的副使是再好不过的。她天姿出众,教养良好,最重要的是,她那一口带着京都腔调的大兹语,是无论如何也求不来的。
明珠,合尔泰勒转马头,朝依玛的住处飞奔。
“合尔泰!”女子娇斥声紧随风后,夹紧马肚追上那条灰色的背影。
“大人,明珠姑娘半个时辰前出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依玛收拾凉在帐外的东西。
“您放心,我去找她。”合尔泰如来时一样,飞驰而去。
帕米拉一身娇汗地赶到依玛家的帐外,心上人又只剩一条灰色的背影了。她有些发痴地看着渐远渐淡的影子,她这十六年和他近在咫尺,到今天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那么远。
可是那又如何,过完今年秋天,他就是她的丈夫了。
夫者,天也。
帕米拉纵马而行的英姿,显得有些落寞。
凹傣人搜索的范围渐渐扩大,眼见就要逼近明珠藏身的乱石堆。
她在心里思付,凹傣的目标显然不是她,但是在这种即将下暴雨的天气大举出动,违背常情。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马队在距离她两百米左右停了下来,明珠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清楚地听见领头人跨下骏马的脖铃。但是他们停止不前了,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十分钟,二十分钟。四周静如死水。
明珠蜷曲的身体开始麻木,刺麻的疼痛扎着半个身子。她尽可能小地舒缓了一下身子。
这时她发现对面高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群矫健的野狼,焦黄刹亮的皮毛,在黑沉沉的天宇之下,他们仿佛来自地狱。
嗷——
带头的狼王移动了脚步,狼群渐渐向人群逼近。密密麻麻的黑色野兽,仿佛军规森严的部队,而时空,一刹那静止了。
那是霍尔。
身形消瘦,但满身仇恨的霍尔。
明珠感觉到皮肤阵阵发痛,她在想办法离开这弹指即发的危险之地。无论先被狼群发现,或者先被凹傣人发现,下场都难逃一死。
狼群成合围之势,凹傣的轻骑兵显然毫不畏惧。
人群中一声号令喝下,牛毛般的箭纷乱朝狼群射去,哀号之声四起,黑色的包围圈不退反进。仿佛与人类的仇恨已经深不可解。
嗷——
削瘦的霍尔挺身跃起,从马背上扑倒一名骑兵,一起滚落沙土,血顿时喷溅出来,染红了霍尔的皮毛,也染红了明珠的眼睛。
天,霍尔,那是不久前刚经历了丧偶之痛、丧子之痛的霍尔。一场分不清善恶的人兽之战,她的良心,到底该站在谁这边?
狼群已然疯狂,前仆后继,箭头,利刃,火把,统统不怕。黑色的影子越来越多,最终吞噬了人群。再不见刀光,听不见马鸣。
黑色的狼群稍稍休整,仿佛哀悼一般,静立良久。那是对死者的肃静,杀戮与被杀戮者,曾同生活在一片草原,狼是懂得尊重灵魂的动物。
一地狼籍。
血,西南向的风带着血腥。湿湿暖暖。
她杀过人,放大失神的瞳孔,满脸焦黄的胡须,那个凹傣人蹭了她满手满身的血,滑腻的血,凝结在手背上起一层软嗒嗒的皮子。
母狼被尖刀划开的肚子,花花绿绿满地的肠子,仿佛劈头盖脸又朝她扑来。
明珠颓然坐地,自责、不安、焦虑、担忧,这个刚刚熟悉的环境又陌生起来。她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不远处的战场,新雨过后那里刚长出了嫩草,一个时辰之前还安静如常,现在却已经成了炼狱。
“明珠姑娘!明珠姑娘!”合尔泰雄浑的声音被风扯的很远。
幻觉,还是,有谁还挂念着她?明珠本能地往藏身的草丛里缩了缩。
草原平静的出奇,下雨前黑压压的天空吹着湿暖闷热的风。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合尔泰被眼前的惨况惊呆了,人尸和狼尸交相枕籍,残缺不全的肢体四处都是。浓烈的血腥让他皱起眉头,饶是多年征战疆场,也未见过这样惨烈的状况。那一对凹傣骑兵,已然尽数灭亡,粗略一估计,多少马匹,就有多少死尸,一五,一十,二十五具死尸对应二十五具马尸。
他骤然崩塌,明珠,明珠在哪里。她是否也遭遇了不幸。不,不可能。
这茫茫的草原不见来路不见去路,明珠,你到底在哪里。
“明珠!”
“明珠!”
合尔泰在心里默念,明珠,你千万要好好的,我合尔泰是个懦夫,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我的心意。
今生今世,我对天起誓,倘若天佑我爱人不死,我这辈子定当与她相扶相持,一心不二。
但是老天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祈祷,乌黑的云层直往人头顶上压,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湿暖的风也开始恣虐妄为,狂风把他凄厉的呼喊扯的断断续续。
“明珠,太好了。我知道,太好。”
听见了,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他在十米开外看见了。
她瑟缩在草丛里,虽然看起来一身狼狈。他看见了,她穿着那件天蓝色云纹的棉夹袍,象落难的公主。
他想冲过去狠狠搂住她,好好的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吹风,不让她淋雨。
但是他迟疑了,这个时候,他竟然想到了该死的身份,也想起了祖宗的规矩,想起了祁瓦严格的贵族血统论。
是他,明珠涣散的眼神有了焦距。
“合尔泰?”她干裂的唇歙合,微微的动,带着某种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