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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之一 ...

  •   她睁开眼。迎接她的是一片整洁的白色天花板。
      徐徐转动眼球,视线捕捉到高挂在床旁的吊瓶。不知名的液体沿着细长的透明塑料管一滴一滴地下落,她沿着塑料管的轨迹一路往下看,不出意料地发现那管道的另一头被银色的针头固定在自己的手背上。
      身子有些发寒,想来便是这药物的缘故了。
      窗外天色已大亮,有刺眼的阳光从窗外投入室内,将普通的白色都染上几分灼热的气息。奇怪的是房间的唯一的一扇玻璃窗是紧紧闭合着的,好在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气闷难受。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阳光,接着缓慢地抬起另一只勉强还能自由活动的手臂,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对着自己制造出的覆盖在眼前的那片黑暗,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所以,她是又回来了么?又回到了这个狭小的,洁白污垢的囚笼中。
      什么沙漠,什么圆月,都是她在接受治疗时意识恍惚而做的一场梦吧。
      为此,她该感到庆幸还是悲伤呢?
      一时找不到答案。她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和过去的许多年所做的一样。
      在她昏昏沉沉,又即将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病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会是谁呢?昨天是星期天,今天应该是工作日。看光线时间还没到傍晚,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齐菲都不可能在这个时点来探望她。
      那是例行检查的护士小姐?她抬起手臂懒懒地朝着上方瞥了一眼。尽管在被手臂压迫之后视觉呈现出模糊的状态,可这并不妨碍她看清吊瓶中还剩着大半瓶的液体。
      好了……不管是谁,她都应该收起这幅半死不活的表情。要微笑,要面带笑容。她的病已经是家里的拖累了,她不能在心理上再为关心着她的人制造负担了。
      再三重复告诫自己后,她挪开挡在双眼前的手臂,正打算向来人展露温和的笑容。可是她嘴角的弧度只勾起了一半,就不自然地僵住了。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纯粹的琥珀色的眸子。
      琥珀色眼眸的主人还只是个小男孩。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病床旁,仿佛是极力想要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态度,然而紧盯着她的眼眸深处又不小心地泄露出几分好奇来。
      见她居然睁开了眼睛,似是已经清醒一段时间了,小男孩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结束了与她莫名且短暂的对视。“……你醒了啊。”他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没有任何新意的开场白。
      男孩的声音让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一旦她尝试着支起身体,从四肢各处就传来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硬是将她又压回了病床。
      “你还是不要动比较好。”小男孩又一次开口了,这次他使用的是她所熟悉的医生教训病人的口吻,“婆婆说你还要在床上躺一阵子。”可能是误会了她脸上的表情,小男孩继续用背书般的告诉她,或许这段话早就在他心里打过十多次的腹稿了,“这里是‘砂’的病院,虽然不能保证,但至少比一般镇子的医院安全多了。大概。”
      最后一句是他皱着眉,不确定地补充上的。
      难为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一段话,可惜她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的目光从琥珀色的眼眸游移到血红色的蓬松的短发,接着掠过白皙的脸颊停留在他一开一合的淡粉色的嘴唇上。
      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她是真的见过他,而且还见过许多次!哪怕,彼此之间……曾经隔着一个屏幕的距离。
      刚刚他说过这里是“砂”,窗外盛夏般炽热的阳光,还有昨夜所感的,砂砾摩挲指尖的粗糙与月光清冷的余晖……最重要的证据,是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这个拥有琥珀色眼眸的男孩子。
      小心翼翼地,得出一个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结论。
      她,穿越了?
      一时,仿佛有万语千言即将从心中涌出,可最后全都尴尬地堵在喉头。她浑身颤抖,被迫连带接受另一个让她感到痛苦万分的事实。
      “所以,我……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听到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难以抑制地染上哭腔。想要拉起薄被将自己的脆弱全数藏起,却发现双手哆嗦地不听使唤,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还差一个礼拜就是她的十五岁生日了。她本来还以为,至少,至少她能活到那个时候。
      可是没想到,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七天,她终究是被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所遗弃了。
      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根本顾不得身旁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看着,将脸侧向另一旁,咬着被单哭得不能自已。泪水冰冰凉凉地沿着脸颊滑下,无声地被床单吸收。
      她忽然涌出的泪水让男孩手足无措。毕竟还是个孩子,遇到眼前的状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还没有,别哭啊……”
      笨拙的安慰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男孩心焦地看着小女孩蜷缩在被单中哭得狼狈,情急之下握住了她死绞着被单的手。“你看,”他的手指扣在她的指尖,将她小小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是温暖的不是吗?所以你还活着……和我一样。”
      男孩想要用微笑来安抚她波动的情绪。但或许是被她的悲伤所感染,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眸子外也蒙上一层透亮的水光。
      她的哭泣声渐渐停止了。
      感觉得到,此刻贴在她指尖的,是温热的,属于人类的柔软肌肤。
      多年后她再回想起与他初见时的这个场景,那时孩童滑嫩的皮肤触感仿佛还萦绕在手指尖。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是再也触碰不到。
      男孩觉察到掌心中的指尖在颤动,扫过脸颊带来微微的痒。他骤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他之前努力经营的严肃形象轰然倒塌。慌慌张张地将女孩的手放回原处,男孩故作镇定地告诉她,“你不会死的,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很快就能够出院了。”停了半秒,他别扭地加上一句,“别再哭了。”
      又是半秒的停顿后,“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婆婆很快就会过来。你别告诉她我来看过你。”说完,他也不再看她一眼,急切地迈着细碎的小步伐往门的方向跑去。
      因为身高不够,他在开门时还不得不踮起脚尖去够门的把手。
      “等、等等……”她好不容易理顺了呼吸,勉强挣扎着从床上撑起身子,喊住了半只脚已经跨出房门的男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身体感受到的疼痛是真实的,意味着与她相遇的人亦是真实的吗?
      男孩的两只手还挂在门把上。他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你下次见到我,还是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哦。”
      得到了她的保证,男孩松开门把,再次走回到她的身边。因为她是坐在床上,他不得不稍稍抬起头,才能够与她的视线相接处。
      “蝎,赤砂之蝎。就是生活在沙漠中,尾刺上有毒液的那种动物。”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出可怖的形容,男孩子却不时地在偷偷观察着她,好像担忧她会因害怕而再次哭泣起来。
      名字是最重要的证据。
      她震惊地在男孩面上寻找着端倪,想将他与记忆中那名凶狠果决的傀儡师联系在一起。
      “所以真的是你……是我那样喜欢着的人。”
      男孩的脸瞬间红了。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挽回的机会,就见穿着灰白色的袍子的男孩干脆地跑出了房间。
      他在离去时不忘将门重重地合上。一声被故意放大的闷响,好像在掩盖他渺小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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