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花和孤独的思念》谨禾

2、第二章

　　田佳就坐在他的对面撑着下巴对着他正在吃饭的模样发呆，对面的人还没吃上第二口饭，门铃就响了。

　　“来得真快。”牧一有些复杂地扫了田佳一眼，然后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巴，才站起身往大门走。

　　玄关处牧一只将门打开了一小道缝隙，似乎并不想让门外的人进来，他半倚着门框，“大半夜的……是什么风将董警官吹过来了？”

　　“我是来接田佳的。”门外男人风尘仆仆，面色平静地与他平视，想从对方眼中看出点其他，但是并没有，他满眼戏谑。

　　“董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牧一身后探出头，田佳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

　　两个男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在她的身上，牧一似乎对于她的出现很是不满，相反的董俊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然后，董俊朝她伸出手，“走吧，你今天麻烦牧先生够多了。”他话说的直白，只言片语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

　　董俊这话刚说完，田佳就条件反射的朝牧一望去，后者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董俊，“不麻烦，今晚我打算留她过夜，顺便叙叙旧。”

　　……比起刚才董俊丢的小鱼雷，田佳发现牧一这个才是深水炸弹。果然，她看见董俊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拉起田佳往外走，小洋房门外停着一辆略旧的丰田，那是董俊上个月买的二手车。

　　很快她又听见牧一懒洋洋的说，“现在的小区保安过得也太舒服了吧，也不看看开的是什么车就把人放进来。”

　　尖酸刻薄的话让田佳也忍无可忍的回头瞪他——这混蛋，刚出来没两天就又跟警察杠上，他可真是能耐。

　　他又开口，波澜不惊的声音，已经没了方才的吊儿郎当，“田佳，我们来日方长。”这句话吓得她赶紧往车里钻，生怕他下一秒就过来抢人。

　　这几个小时已经够她受的了，她可不想再跟这种阴晴不定的人待下去了。

　　男人依然倚着门框，一动不动地看着田佳被人越拉越远，眼底依然淌着淡淡的笑意，还是没能掩藏住一闪而过的失落。

　　回去的路上，两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兴趣，车内阴沉沉的有些压抑，田佳侧头看了眼董俊铁青的脸色，再迟钝也明白他和牧一不对盘。

　　斟酌片刻，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董俊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让局里的人帮忙追踪了信号。”

　　她浅浅的‘哦’了一声，两人再无交谈。

　　半小时后，丰田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公寓楼下，他没有下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这几天我会派人保护你，你也尽量减少出门，以免发生今晚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一直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车，眉眼弯弯的看着他，“我知道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发一条短信，我先上楼了。”

　　语毕，没等车内人再说话，她就稍稍施力将门给带上了。

　　**

　　这两天田佳一直很安分的在家里待着，生怕牧一在暗处埋伏，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既然都能在她公寓楼下踩点跟踪了，那肯定早就知道了她的住址，想到这里心底不禁暗暗犯怵。

　　牧一没有来，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人。

　　田佳透过防盗门看向男人，一脸惊愕，他的出现完全在意料之外。

　　两人在门口僵持片刻，门外的人略微不耐，抬手先打了招呼，“不打算让我进去？”

　　她想不懂这个本就毫无交集的人特意上门拜访是什么意思。

　　心底疑惑着，手上还是打开了防盗门，侧身让他进屋，边说边给他翻找拖鞋，“陈副局，屋里有点乱，希望不要见笑。”

　　陈副局大笑一声，抬腿跨进屋，眼睛四处打量，“自己住？”

　　田佳将人请去客厅，看到男人大方坐下，她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是啊，出来工作，自己住方便一点。”说完之后又想到没有招呼客人，连忙往厨房跑想为他倒水。

　　陈副局叫住她，唇角微微一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也坐，别那么拘束，我一会儿就走。”

　　她停下脚步，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往回走，不过是选择了坐在他的对面，“陈副局找我有事儿？”

　　“是有一点儿，”他也大方承认，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还有和牧一来往？”

　　田佳愣了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嘴上却快过脑子，条件反射应了声，“恩……”

　　“那正好，你这边帮我继续跟着他，我觉得他这人不单纯，出来之后肯定还要再坏事儿。”他说的很自然，自然的让她自己都有一种还是他下属的错觉。

　　田佳声音很轻，提醒一句，“我已经辞职了。”言外之意很明显。

　　陈副局脸色升起一丝丝不悦，似乎没想到温顺如小猫的小姑娘会直截了当拒绝他的请求。他说，“这事儿你考虑考虑吧，现在你的人身安全也受到了要挟，现在咱们一直就是缺少一些关键性的证据，只要你……”

　　“陈副局，”她打断他，声音也渐渐强硬起来，“我并没有要帮助你们的打算，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一脸铁青的男人刚走出门就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眼田佳，脸色古怪起来。她一脸疑惑地跟着走出门，马上就看见倚靠在走道的牧一，他穿的很随意，纯白色体恤配上黑色运动裤，看着就像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陈副局没有说话，有些狼狈地挤开牧一，离开了公寓。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她忽然回过神，抬手就想关上防盗门，但牧一比她快一步，长腿一跨就抵在了门上，眼底笑意浓浓，“怎么，不欢迎我？”

　　“没……”她颇不自然的撩了下头发，只好松开门把，论力气她可不如他，眼下还不如乖乖示好。

　　后者见田佳松了手，毫不客气就往屋里钻。她反应过来，快速挡住他的路，柔软细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换拖鞋！”

　　牧一愣了片刻，最后乖乖换上，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房子，“自己住？”

　　田佳没有回答，而是一脸警惕的跟在他身后，“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是独居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姑娘，说完又正了正脸色，“这一带最近有点乱，晚上就不要出门了，自己住要小心点。”

　　听完牧一这番话，田佳心里登时五味杂粮，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少女的悸动。她分不清，也不敢想。

　　这不是牧一第一次来她的住处，只是以前怕暴露身份，局里给她安排了新的住处，那个住处虽小但很整洁——除了屋里到处都是监听，其他还是很满意的。

　　田佳这个复式公寓是母亲改嫁时留给她的，地理位置极好，在CBD附近。

　　房子是欧式风格，大理石的地板配着木质旋转楼梯，低调中带着奢华。田佳一个人住惯了养成不爱收拾的坏毛病——桌上的漫画、零食和电脑上按了暂停键的韩剧让客厅看起来乱七八糟。牧一若有似无地撇了她一眼，后者满脸通红，又无力反驳。

　　客厅没有阳台，偌大的落地窗被窗帘遮得严实，他走过去‘唰’的一下拉开，A市的夜景一览无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眼前的层层楼宇在彩灯装点之下还能乍现庄严肃穆的轮廓，从牧一的位置还能若隐若现地看见对面低矮大厦里白领忙的焦头烂额的样子。远处还有一条国内出了名的运河，夜深人静时总能听见浪花翻涌着击打水面的声音，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平静舒服的感觉。

　　田佳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很美吧？”

　　他将视线落在女人身上，不知道是明黄的灯还是其他的原因，她此刻看起来十分温柔动人，乌黑的长发被随意的扎起，露出不施粉黛的脸，再往下是白皙优美的脖颈，再往下……他感觉自己的喉头紧了紧，时隔三年，他有点想再次尝尝那片水润光泽的朱唇。

　　“是很美。”他缓缓回答，也不知是指夜景还是她。

　　她其实知道他在盯着自己，一开始觉得无所谓。直到他的视线渐渐灼热，她才有些不自在，试图转移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爱吃。”牧一声音有些低哑，那是天生就适合说情话的声线。

　　这话说的暧昧，田佳老脸一红，想往厨房躲。

　　牧一克制了一下没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撩开她的长发，干燥粗粝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

　　男人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我很想你，佳佳。”

　　他的力气很大，田佳被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其实并不排斥他的怀抱，牧一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恍惚——其实他一直都是很护着自己的，他从不让她和那群男人单独相处，也不让任何人碰她，哪怕只是一缕长发。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占有欲还是疑心在作祟。

　　他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在眼底一样，那样深刻的看着，“你呢？这三年有想我吗？恩？”

　　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三年前最后一天，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和那一伙兄弟被逮捕、被审查、被拘留……直到最后法院的定罪，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看她的，那样深刻，带着一丝丝偏执的疯狂和爱恋，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那个眼神让她做了三年的噩梦，她夜不成寐，那段时间过得很狼狈，一直是董俊在不离不弃的陪伴和安慰。其实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牧一的眼神会给她的打击那么大。

　　“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牧一的话将她拉回现实，他的声音渐渐转冷。

　　她慌乱地抬头，对上他的眼，该怎么说呢，她其实一直都……很想他的，只是这句话要她怎么说出口呢，要她以什么身份说呢？

　　游移在腰间的手收回，他恢复了平日懒散的神态，“逗你的，看你急的。”说完也没等田佳反应，他长腿一跨就往厨房走去，嘴里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恍惚着，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应邀去了他家。

　　她还记得他的眉角眼梢都挂满笑意，“我今天有个惊喜要给你，你不许拒绝！”她那天其实有些魂不守舍，也没留意到他格外认真和紧张的神情。

　　田佳只是微微一笑：“我也有份大礼准备送你。”

　　趁着他神神秘秘去书房准备惊喜的时间，她拨通了电话，声音平平带着冷淡，“行动吧。”

　　她其实忘了那天屋子里涌进了多少警察，只记得牧一不断的反抗，然后迎来董俊的拳打脚踢。他被人按在地上，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难舍难分的爱人，又像是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后来她偷偷去监狱见了老四，老四被保护的很好，他的牢期只有一年，神色间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

　　老四对她说，“其实牧一并不恨你，他早就知道了你是警察。我一直让他提防你，可是他说他做不到。那天是牧一的生日，他本来是准备跟你求婚的……而你呢，你的大礼就是将他送进监狱，这样对他公平吗？”听完他的话，田佳眼前一黑，只感觉五雷轰顶。

　　他将田佳的神情尽收眼底，继续说：“他本来就已经准备收手，然后乖乖经营家里企业。就这个节骨眼你来了，你让他坐牢没错，这是你的责任。但我是站牧一这边的，你也休想我会理解你然后原谅你！”

　　他怎么这么傻，明知道她是警察，还假戏真做了。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这样对谁都好。”老四最后只给她留了这句话。

　　她真的走了，落荒而逃。不仅如此，她还辞职了。

　　田佳闭上眼，三年一晃而过。不远处的男人朝她挥挥手，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发什么呆，快来做饭。”

　　“为什么你现在要来招惹我？”田佳站在原地没有动，嘴唇嗫嚅，“我害你还不够吗？”

　　牧一打开冰箱的手顿了顿，笑起来，“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报仇的？”

　　“你不会。”

　　“对，我不会。”他斜睨她一眼，“所以你还不放心吗？”

　　田佳走过去，不依不挠：“以你的手腕和家世，明明可以不坐牢的……”

　　“对，家人是愿意帮我洗脱罪名。所以呢，我就要选择逃避吗？”他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脸色也冰冷下来。

　　这话让田佳脸色泛白。听他这样说，她反倒变成了那个毫无职业道德的人。

　　她狼狈地低下头，想遮住一闪而过的脆弱，她听见自己磕巴的声音，“也对，你、你说的是对的，是我自私了……那些都过去了。”

　　“你还听不明白吗？”牧一抬手捏住她下巴，指尖稍微使劲，她吃痛的被迫抬头，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喊，“我坐牢是因为不想让你失望，不想让你认为我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男人！”

　　“可是怎么办呢，我坐完牢又后悔了……”他松开捏住下巴的手，手掌绕到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半点退路，俯身准确的含上了那片香唇。

　　他口齿不清地说，“我开始害怕你嫌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