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图》韫瑜

6、笼络

　　两日后，无霜便随母亲及其他亲眷至城门处迎接风尘仆仆的莫伯礼。一同归府的还有两位新晋的姨娘，大少爷莫梓南，以及几个年岁尚小的庶子庶女。
　　无霜见母亲目光戚戚，便随着那视线一同望去，原是那两位姨娘。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母亲许是触景生情，不免伤怀。那以后的自己呢，是不是会重蹈无数古代女子一生的患得患失？
　　无霜不语，只是定定地看向两位姨娘。一位明艳动人，一位温柔如水；一位动若脱兔，一位静若处子；一位顾盼神飞，一位弱柳扶风。两位风格迥异的软香温玉在侧，任何男人都不免沦陷吧，只是这可怜的母亲，与父亲分隔多年，父亲可也曾记得过去的恭顺温良，琴瑟和鸣？
　　镇北大将军回京，众多朝中大臣上门拜访。莫府一连数日，大摆筵席，与各位同僚相叙。虽说于礼法，女眷得深居内院，不得外出招待宾客，但看着忙碌的丫鬟们络绎不绝地在前厅和后院之间穿梭，无霜也是乐在其中。毕竟府内常年清冷，难得有几回如此的热闹非凡。
　　这几日，除去昏定晨省，无霜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心中纳闷，父兄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没一个人找自己单独会晤，难道这莫无霜的人缘差到了这个地步！
　　招手将一旁干活的皎月叫来，“皎月，你说父亲待我如何？”
　　“回小姐，老爷待小姐是极好的。”
　　“那兄长呢？”
　　“也是极好的。”
　　无霜无语，挥挥手示意皎月退下。想让这个小丫鬟说出挑拨主子之间感情的话恐怕有些难，还不如自己再细细琢磨琢磨。
　　自己与莫梓南为一母所生，不存在什么高低贵贱，嫡庶之分；对方是男丁，自己是女娃，也谈不上什么家产之争；再加上莫梓南很小便被带去边关磨练，与自己也并无甚多时间接触。总的看来，多半是莫梓南小朋友对莫无霜小妹妹认生了！
　　不急不急，咱们慢慢培养兄妹之情。无霜将初步目标锁定在了莫梓南身上。

　　翌日
　　无霜敬过早茶，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夺门而出，不消片刻，便追上了先行一步的莫梓南。
　　“哥哥，请留步。”
　　莫梓南顿了脚步，上下扫视了眼前的少女好几回，才慢慢开口，“妹妹如此着急，不知所为何事？”
　　“无霜，无霜……”少女脸色羞红，声音也似因紧张而变得有些结巴，“听闻哥哥在边关甚是辛劳，领兵外出难免有险象环生之时，只是无霜重病之时母亲亲自求来的平安符，无霜愿将此符赠予哥哥，让它保佑哥哥化险为夷，岁岁康健。”
　　莫梓南低头看向掌心物什，是一枚墨色锦囊，其上歪歪扭扭的针脚绣着一绿色植物，依稀能辨得是梓木。打开一看，里边正是无霜所说的平安符。多年军营生活，身边尽是男儿的粗犷大气，今日自家小妹在眼前一通温言软语，倒是微感一丝细腻，似有涓涓细流从心底淌过。
　　此后，无霜每日抽空去校场看莫梓南练功，莫梓南也隔三差五地造访无霜的院子，与无霜切磋一下书法和棋艺。
　　这第一仗算是告捷了。但对付混迹官场多年的莫伯礼，可不是这些小伎俩就能打发得了的。

　　书房
　　门外传来细语声，蓦地又有瓷器坠地的声音。
　　莫伯礼心中恼怒，放下手中的《百家兵法》，起身向门外走去。只见莫无霜与其贴身小婢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适才被摔碎的瓷器，脚下一片潮湿，还残有淡淡茗香。
　　看着冒冒失失的莫无霜，莫伯礼心中陡生一腔愠怒，“真是越大越不懂得礼教了，这书房也是你随意嬉戏玩闹的地方吗？”
　　无霜闻言，浑身一哆嗦，急忙跪下，“父亲息怒，无霜听得父亲好茶，特向母亲身边的最会泡茶的嬷嬷学习了几日。今日见父亲得空，才想着送些自己泡的茶让父亲解解乏。”
　　莫伯礼冷笑，“才学了几日就来我跟前卖弄，学学你姐姐，少整些花花肠子，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安安分分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无霜也不解释，只是缓缓起身，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皎月却跪在原地，岿然不同。莫伯礼皱着眉看向皎月，皎月神情激动，重重地在地上一磕，带着哭腔道，“二小姐是一心为了老爷，请老爷明鉴！”
　　“我倒是冤枉了她不成！”
　　“二小姐终日研习泡茶，始终不得其精髓。后听闻香茗一壶三分在茶叶七分在水质，便每日拂晓时分亲自前往花园收集叶尖露水。老爷，这不起眼的一壶茶却是花费了二小姐整整十日的心思。二小姐一片孝心，硬是要亲自端来，不慎打翻只不过是因终日不得好眠罢了！”皎月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莫伯礼狐疑地看向无霜，无霜在一侧低垂着头，死咬着嘴唇，脸上涂有厚厚的粉却掩不住眼底一层浓重的黛色。
　　莫伯礼看着这个从小体弱的女儿，比不得流年的聪颖卓绝，也比不得那些庶女的娇俏可爱，只是这倔强的眼神，这过分的忍气吞声，让人莫名地心疼。她从小就不起眼，自己也没有给予过她太多的关爱，身子如此孱弱，这些年应该也很苦吧。
　　莫伯礼叹了口气，“为父误会你了，难为你一片孝心了。”
　　无霜仍死死低着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心中万千委屈倾泻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坠落到地上，开出一朵朵破碎的花。
　　“无霜有愧，常年不在父亲身边，不能时时为父亲尽孝。若父亲不嫌弃，无霜愿日日侍奉父亲左右，为父亲奉茶。”
　　莫伯礼摸了摸莫无霜的头，“霜儿，一桩孝行权在心意，你的心意为父明白了。只是这沏茶之事莫再做了，你身子弱禁不起折腾，将身子养好便是对我最大的孝心了。”
　　无霜睫毛颤了颤，“无霜无能，不能为父亲分忧。如此仍得父亲怜惜，无霜，无霜……”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莫伯礼一时无措，自己驰骋沙场多年，浴血杀敌，马革裹尸，什么时候害怕过？唯独这女子的眼泪……
　　看着莫无霜越抹越多的眼泪，无计可施，只好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拿出哄孩子的架势，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她的背。
　　无霜暗地里长吁一口气，这苦肉计真是一步险棋！

作者有话说

　　从这一章开始严霜的称呼改为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