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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血祭轩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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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充岂是那种能让司马昭为其背锅的人,还没等司马昭讲完向前跨出一步,双膝跪地,“陈将军,假如杀一个成济还不能让您这颗忠君护国的拳拳之心得到平复,那鄙人贱命一条,只要能让陈将军等忠臣平复怒气,拿去便是”,说罢,贾充双手去举起宝剑,毫不畏惧。
“你!你!”贾充这话在陈泰听来可谓是酸爽十足,真的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再加上本来陈泰就卧病多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被气得当初吐血。
陈骞和司马昭左右两边搀住陈泰,司马昭示意陈骞带下人早点扶陈泰回去休息,陈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泄气又无力的摇了摇头,临出门时对一旁的陈骞说道,“带我去见皇上,这些年我不好,是我没有尽到一个臣子的责任,因为自己患病就久不上朝,谁知这外面早就变了天,是我不好,是我没尽到责任,我对不起曹公,对不起先帝啊……”
陈骞带着陈泰走后,贾充先行一步去处理今晚的后事,议事厅内只剩下了司马昭和钟会两个人。
自从寿春回来,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今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家心里都很沉重,司马昭坐回到了椅子上,看着钟会依旧傻傻地望着门口,呆呆地站着,便招呼他来身边就坐。“对了,刚刚咱们说到哪里了?伐蜀那事情对吧?为什么你在听到那么多人都反对的前提下,唯独只有你支持这件事情呢?”
“就是因为我看没有人支持你,所以我来支持你啊”,钟会几乎是连想都没有像想,非常理所当然地如是回答。
“哈哈哈,这可不像是你钟士季的作风啊,我记得你可是被哥哥称作是张子房那样的人物,凡是三思而后行,心里的小算盘精明的很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钟会,司马昭都很难不想起哥哥,而一想起司马师是怎么死的,司马昭又很难不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哥哥成为他永远的痛,永远的罪。
透过司马昭的眼神,钟会猜得到此时此刻他的所思、所想,“因为我想重活一次,就活的简单一点”,然后任性一点,自私一点。
钟会的回答又一次让司马昭感到意外,“那假如要伐蜀,你可知道伐蜀可是个大工程,所以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吗?”
“大将军今天晚上有些健忘哦,我方才说过的,就由我钟会亲自带兵,我把自己推荐给你,你觉得我可以吗?”
钟会说的无比真诚,无比认真,即使如此,司马昭依然说道,“别开玩笑了,你只是一介书生,哪里懂得带兵打仗,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你要知道带兵在外,是每天都要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而且上了战场都是真刀真枪地你死我活,你都没怎么见过那种场面,你啊,这次真的是把事情想象的太简单了”,见钟会想要反驳,司马昭立马换了个话题,“算了算了,今天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来伐蜀一事也的确要继续延后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平息眼前的这件事情,然后就是考虑另立新君,说到这里明天一早你跟我去趟长乐宫吧,新君的事情还是要跟太后一起商量。”
“好吧”,钟会有些失望地低头起身,“那大将军若没什么事情我也告辞了。”
“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大将军?”
“是啊,现在大家不都这么称呼你吗?有什么不对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在司马昭和钟会之间,这样子的称谓,显然犹如一道鸿沟,让原本亲密的两个人疏远了,陌生了,“我们,回不到以前了吗?”司马昭低头问道,声音很轻、很弱,不像是在问钟会,倒像是在问自己。
“咦?你在说什么?”钟会明明是听到了,但下意识的,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没,没什么”,司马昭抬起头笑了笑,眼看着钟会就要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起声喝住,“对了,三年丁忧已过,你真的不考虑重新出仕吗?”
钟会回过头来,笑着回答道,“等着大将军给我安排职位呢,你也知道的,我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主动求功名,求官位呢,那样的话多丢读书人的气节啊。”
司马昭这才意识到钟会自刚才到现在都是在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逗他开心,让他在今晚这个不眠之夜,一个人的时候不至于太过苦闷,想到这些,心间一股暖流涌起,那个正站在大门口,微笑着的男人,映着星光,笑的还像少年时那么欢脱,那么俏皮,那么没心没肺,此时的司马昭所么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只遵从内心所想的那样上前抱住他,让自己的吻如同今夜的星光,遍布在他俊俏的脸颊。
但司马昭只是暗暗地握了握拳,他此时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太多的东西在抽干他的情感、他的冲动、他的热情、他的任性,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隐忍、他的责任以及,他的罪。最后,他只是无比温柔地问了句,“没关系,就说说看,你想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做皇帝,别的官位,我都能满足你。”
“是吗?我们大将军现在这么厉害了呀!那我可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利用我和你的关系来为自己谋取私利了。”
钟会的笑此时对于司马昭来说就是一种煎熬,司马昭无奈又有些宠溺地望着钟会,然后一只手支在太师椅的靠手上,笑着说道,“不着急,多得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好好考虑,过几天再给我一个答复也没有关系。”
钟会边走边想,然后越走越远,最后猛地一个回身,“那好吧,考虑到这真的是一个关乎我前途命运的大问题,所以容我三思,今天也不早了,大将军你也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明天见。”
直到钟会的背影消失,司马昭才似清醒过来,“好的,明天见”。
第二天,在郭太后的长乐宫,司马昭按照与贾充商量后的结果,还是将罪责全都推到了成济一个人之上,并建议太后节哀顺变,注意身体,目前来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另立新君更加重要。
但实际的情况是,对于此时的郭太后,司马昭其实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此时的郭太后早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见她自始至终都一个人傻傻地盯着手中的剑穗,头发凌乱,妆容不整,丝毫没有当年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美人身上的半分神韵,一问身边服侍的丫鬟,才知道郭太后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已经很久了,大概是从听到司马师将军的噩耗后,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谁知原本一直在自己世界里徘徊的郭太后一听到司马师的名字,立刻仿佛清醒过来,“子元,子元,子元你去哪儿了?子元你为什么好久都没有来见本宫了?子元……”,在看到来人是司马昭和钟会后,郭太后仿佛见到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抓住他们,“子元呢?你们知不知道子元去哪儿了?告诉本宫,快告诉本宫子元的消息,本宫重重有赏”,歇斯底里地郭太后抬起头,在看到司马昭的那一刻浑身一颤,然后用她那双早已骨瘦如柴的手抚摸着司马昭的脸,“是子元吗?是子元吗?哈哈哈,哈哈哈,子元,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子元,我不是在做梦吧,太好了,太好了,真好,真好……”,此时的郭太后就像是一个孩子,她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她躺在司马昭的怀里,狂躁、焦虑、挣扎了许久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安宁,然后居然就熟睡过去。
安置好郭太后以后,一路上,钟会和司马昭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钟会打破他们两人之间尴尬的宁静,“昨天那个事情,我想好了,我现在就给你答复好不好?”
司马昭知道钟会说的是昨天晚上出仕的那件事,于是,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给我个司隶校尉做做呗”,钟会无所谓地笑着说道。
司隶校尉?这个答复多多少少有些让司马昭有些意外,司隶校尉这个官职并不高,虽说钟会年纪尚轻,但一路走来这些年,无论是毋丘俭的叛乱还是诸葛诞的叛乱,众所周知,钟会都立下了重要战功,再加上钟会与司马家向来走的很近,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司隶校尉这个官职都低了。更何况,司隶校尉做得是什么事情,都是些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情,那一般都是当朝者明面上不愿出面的问题,丢给司隶校尉这双见不得光的幕后之手去处理。于是,司马昭非常不解地反问道,“你是真的想好了?”
没想到钟会这时收起了笑容,非常认真且非常专注地注视着司马昭,“我是认真的。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成为不了像陈骞。论文呢,我毕竟年纪和资历在那里,位居高官自然也不足以服众,并且你知道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成天里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老家伙,让我跟他们混在一起准能憋死。最后呢,我从小又没练过武,自然也不能像贾充那样贴身保护你,追随你。因此,我想来想去目前司隶校尉这个职位是空缺,好像非常适合我。”
帮你,追随你,保护你……,原来钟会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了司马昭,看着此时钟会无比认真,无比真诚的双眼,司马昭从一开始的惊喜、感动,到后来,在那双瞳孔中看到了一个自己,但士季啊,你真的是在看着我,并且只是在看着我吗?还是像郭太后那样是在通过我看到哥哥,又或者,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哥哥呢?
司马昭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居然活的这么不自信,在钟会这里,他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替身,但,除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