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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褚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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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风大,吹落一地桃花瓣。大红宫墙内芳草萋萋,桃花瓣在空中翻舞飘扬,在黄昏里的夕阳光下,此境此景,美得不像人间。
二人携手在楼下的廊檐下看了好一会儿的桃花,一个哑宫人上前来比划着手势,问等一下晚膳摆在哪里。
怀玉吩咐道:“今儿不冷,将晚膳摆在外头吧。”指了指一株桃花树下的石桌,“就那里吧。”
怀玉拉着她在庭院内略走了一走,口中道:“过阵子,我叫人给你扎一架秋千,长日无事,你也出来走动走动,不要总是躲在屋子里。”
她依着他的臂膀,拉着他的衣袖,踢了踢脚下的蔓草,摇头道:“我不要秋千,万一摔死可怎么办。”
怀玉笑她:“说什么傻话。”
她道:“我没觉得闷,你不晓得我最爱这种日子么。有这样安安静静的地方住着,又有人与我同望一轮月,同赏一树花。唉,这种日子,于我而言,再圆满不过了。”
怀玉听得微微一笑,片刻,忽然想起一事,道:“今春浙江一带闹旱灾,我命人去看了你母亲的墓地,因是在山上,所幸并未受损。我想了一想,还是将她的墓移到京城来吧。”
她道:“不用,我娘一辈子未离开家乡,即便过世后,她大约也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的。”
怀玉想了想,道:“也罢。”
她抬眼看他,柔声道:“若是将来我死了,你将我的骨灰留下一半,再送一半去江南我的家乡,使我与家人相聚。”
怀玉不乐意听这些,蹙着眉头,面有不悦:“我早说过了,这些话,今后不许再提第二次。”
她看他神情,扮了个鬼脸,笑道:“我总是记不起自己已身在宫中,说话还总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你既不喜欢,那我往后不说就是了。”
这会儿,哑宫人已将膳食摆好,又摆上一壶温酒。二人净手落座,怀玉看了看台面,道:“不错,今儿有你喜欢的鱼脍。”
她轻轻应了一声“嗯”,为自己调了一小碟沾鱼脍的酸辣佐料,他则提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
她佐料调好,取筷子去夹鱼脍,因着右手不太灵活,费了好大的力才夹起一片,见他眼巴巴地望着,于是笑着送到他的唇边,他不爱这个,笑着躲了开去。
她依旧不依不饶,非要他吃,筷子抖动,鱼脍差点都掉落到他衣裳上去,他只得攥了她的手腕子,道:“我委实不爱吃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这才嘻嘻哈哈地将这一箸鱼脍放到自己口中,品了品,笑弯了眉眼,点头满意道:“啊,真新鲜,我最喜欢的。”
怀玉慢慢地饮着酒,看她小口小口地吃,又抬手将她额上嬉闹躲闪时弄乱了的一缕头发理了理,撩到耳后。
帮她把头发理好,他的手没有拿开,转而轻抚她的面庞,好好儿的,忽然一把将她轻轻一拉,她倒入他的怀中。他把头埋到她的肩窝里,道:“小叶子,咱们俩从此就这么好好儿的过下去,啊?”
她亦伸手抱紧了他,轻声应:“嗯。”
***
松风间门口,针宫局的两个内侍向一名管事的哑宫人交接手中锦盒以后,随即一前一后按原路返回。此时天色向晚,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阵阵风声,以及道旁树叶哗啦啦地在头顶上响动。
年老的那个走得急,年幼的那个差几步跟不上,他甚少到这种地方来,心里害怕,快步追上年老的那个,伸手捉住他的衣角,颤着嗓子唤道:“表叔,你慢些儿,等等我。”
年老内侍嗔道:“糊涂孩子,你当这里是你自己家中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可‘表叔表叔’地叫,叫人听见像什么话!”
小内侍忙改口:“是,焦公公,我记住了。”
姓焦的年老内侍只低低哼了一声,脚步并未慢半分下来。小内侍拉住他的衣角不放,悄声问道:“焦公公,此处我是头一回来,不懂规矩,我就问问,为何松风间的那位姑姑,她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
焦公公道:“她手上在比划着手势,你都没瞧见么?你呀,我瞧你两只眼睛就是个摆设。她是个哑巴,哑巴怎么说话?”
小内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又道:“陛下必然很喜欢松风间那位娘娘。”
焦公公并不答话,小内侍自言自语道:“既然陛下喜欢那位娘娘,为何不赐给她亮堂些宽敞些的宫殿居住?这一块黑咕隆咚的,路上连个人也遇不着,怪吓人的。”
焦公公驻足,竖起手指对着小内侍嘘了一声,低声叮嘱道:“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不打紧,在旁人面前,可不能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往外说!在这宫里头过日子,须知祸从口出,最要紧的是不能嘴碎。管不住嘴,话说得多了,必然就会出错,那些无心之语若叫有心人给记住,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小内侍慌死了,应了一声:“知道了。”听话地住了嘴。
焦公公见他不再发问,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过了半响,自己没忍住,竟开口说道:“说起松风间的那一位,虽至今也没有个名分,可其实她出身并不输皇后娘娘,人家乃是当今内阁大学士褚良宴褚大人独女,据说容貌在当年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只可惜被一场大火给毁了,身上也落了残疾,自那以后不愿意再见生人。这也是她在这偏僻之处住着的缘由了。”
小内侍默默回首,朝身后已然隐于葱郁树木后的宫墙张望了几眼,想象着整日静静于那小小宫殿庭院内度日的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娘娘容貌已毁,可还能得陛下的欢心,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焦公公这会儿又不嫌他的话多了,道:“唉,谁说不是呢。”
小内侍却有些想不通:“可是,天下漂亮女子这样多,为何陛下偏偏宠爱她一个呢?”
焦公公回想往事,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这要从那一年说起了。陛下是才不久前将她接进宫内不假,但与她的相识,则是数年之前的事情了。说起来,陛下那会儿还是三皇子,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