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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怎么累怎么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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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同时攻打百叶和弓远二族,用的是声东击西之策。在苍海那边不过派了几十个喽啰虚张声势,百叶问日却夸大其词,煞有介事地向河下锦求助,使大批神兵汇聚苍海,再无力量可支援弓远一族。等弓远族一灭,聚集在苍海的小喽啰们没等攻打便瞬间消失无踪了。
神界各族心知肚明,弓远族族灭之灾至少有五分是因百叶家闹出的乌龙戏码,却都默不作声,真要追究起来,他们个个都是将弓远一族推向灭亡的凶手。
不过,弓远族灭了也不失为一件可喜可贺的事,省了让他们年复一年地为神灭这件事担惊受怕。
几日假仁假义的哀悼后,神界又恢复一派宁静祥和,至于弓远族族长弓远白月生死未卜一事,也没几个神记得了。不过没过几月这片宁静即被击碎,一向四分五裂的魔界中,独大的万里枯与浣花娘结成联盟,两股势力融合,日日对神界发起挑衅,蠢蠢欲动,妖界新妖王上任,一改以往老妖王无为而治的作风,兴风作浪,与魔界勾结,对神界虎视眈眈,搞得各神族如坐针毡,惶惶不可日,生怕自己步了弓远一族的后尘。
六界顿时笼罩在一片混乱当中。
被血洗过的陶山已成一片荒芜,沦为各种凶残猛兽的栖身之处。
一黑衣男子挺立在陶山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密密麻麻的粗劣墓牌,神色惨淡。
另一名黑衣男子自他身后走来,瞥了瞥他衣角上拿金线绣的繁盛枝叶,开口道:“生死早就定了,再怎么找也是无济于事。”
前面的黑衣男子手中幻化出金鞭,狠狠抽在一只破坏墓牌的猛兽身上,猛兽身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它吃痛地叫唤一声,便跑开了。被拱得歪斜的墓牌中央赫然写着:族长弓远雷及其夫人弓远莲之墓。旁边一行小字注明:立墓者弓远白月。
后面的河下回叹口气,忽然又冷笑起来,讥讽道:“早知今日,当初干什么去了。是你不要救她,如今她若是死了,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
河下锦垂眼飞身而下,扶正那块墓牌。河下回又清声道:“锦,我常常想,活得像我们这样不自在,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河下锦用手指轻轻抚过“弓远白月”四字,眼中满是悲凉,淡淡道:“走吧,最近不太平,大事小情也多起来了。”
烈日当空,白月身着粗布衣衫,半蹲身体,双臂前推,头顶盛一个满水的铜盆,汗流浃背,默数“一千二百九十一,一千二百九十二……”
那晚她在林得士的帮助下葬了一众族人后,便开始跟着他历练,按他的话来说,勇敢应是强大实力的产物,没有实力作为基石只能生出鲁莽,鲁莽只会让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她现在的实力,绝对只是鲁莽,别说入不了地府,就是哪天真的侥幸入了地府,也只会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谈将远流送入轮回。所以,现在白月的重中之重,应是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实力。
白月知道林得士绝非普通人,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当日跌落山崖之际,是他出手施了结界阻止浣花娘追来。既然他不想说明自己的身份,她也不在意。她没了家,就是一个孤魂野鬼,是林得士收留她,给她希望。
荒坡一役后,她意外发现自己身中的剧毒已解,一张脸恢复成本来面貌。关于这件事,林得士只是相当敷衍地说,自己找到她时,她就已经是本来的样子了。
除了刻苦练功外,白月时不时四下打探遥城和遥壁的下落。当日遥城被派去河下氏浮岛求援,侥幸逃过一劫,自弓远族灭后便杳无音讯。而原本被她留在苍海水宫的遥壁在浩劫来临之前就已经从百叶家溜走,现在也是不知所踪。
不说他们,就连白月的生死在神界中也成了谜。
林得士自称是个捉妖人,可一件正经事都没做过,平日里净是游山玩水,还美其名曰“体察民间疾苦”,路过妖孽为患的地方便厚颜无耻地把她往前一推,说是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自己则溜之大吉。
林得士的教导以实战为主,领悟为辅,总结概括起来就是“自学”二字,原则上怎么累怎么来。
林得士是个吊儿郎当的老师,白月却是一个刻苦学生。
他只是信口胡诌,要白月顶着这铜盆数到一万,白月便一声不吭地照他的指示做。
有时候林得士看着顺从的白月忽然生起气来,不停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似乎非要求得一个否定答案不可。
白月总是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不止我,我们全家都那么喜欢他。”
这段时间白月愈发频繁地做起关于那个女子的梦来,有时她单手撑头,侧躺在巨石上小憩,有时她在溪边鞠一把清水润喉,还有时就像之前的那个梦境,她在黎明时分踽踽独行,无论在哪种情形下,白月始终只得个孤寂背影,无缘得见她的真容。
偶尔林得士也幸灾乐祸地传递一些外界的消息给她,什么哪个魔族中人和哪个神族中人又打起来了,两败俱伤啦,什么魔族又抢了哪个神族的地盘啦。白月只平静地“哦”一声,之后便继续练功。
林得士未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平淡,问她:“这些日子你一心一意要入地府,难道不想报仇?”
月光中白月抽出止杀刀,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地向前挥砍。刀面映着她如水的眼眸,她说:“我不是圣贤,自然有怨恨,只是怨恨这种东西,是天底下最不重要的,越窄越小才好。世上要恨得太多,其中最为可憎的却又不能恨。所以,报仇什么的最好能拖就拖,说不定到最后就看开了,释怀了。不过说到底,还是要顺其自然。”
大概是她把话说的太有深度,林得士愣愣地看她半晌,此后,她常常感觉到林得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一次,林得士躺在青石上小憩。白月瞧见一只虫子爬上他的胡子,好心好意地伸手去抓。没想到林得士表面上悠闲松懈,实际上却处在警觉状态,他的身体却本能地做出防御反应,一掌把白月推出老远。
幸好林得士清醒过来,及时收住掌风。
白月虽不至于被打死,却受了重伤。心里却惊讶不已,林得士没使出全力,仅凭无意识的一掌,就差点儿把她打死。实在难以估测其真正实力之雄厚。
林得士丝毫没有歉意地走过来,扔下一个小金瓶给她:“里面的丹药,一次一粒,一日两次。”
从此以后,白月再也不敢在他休息时靠近。
夏夜格外闷热,有大雨欲来之势,即便已是夜幕深沉,林子里的蝉仍像白日里那般声嘶力竭地叫着。白月与林得士安静地站在树上,林得士靠着树干,一派悠闲,白月则是单脚立于树梢上,双掌合十,举向天空。她的腿不住颤抖,人也是摇摇晃晃。这也是林得士给定的修炼内容之一。
白月紧张兮兮地问:“我们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得士懒洋洋答道:“修炼,顺便接客。”
白月身体猛然向前倾去,转眼之间,她已被林得士提着衣领往旁边带去。她后背顶着树干,与林得士面对面,姿态暧昧。白月语无伦次地说:“那个你你你……不是说无……无偿帮我吗?怎……怎么能让……让我接客,你这这……是逼良良……为娼你你你……懂懂吗”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林得士看着她的眼睛,又把脸往前挪了挪,魅惑道:“我没和你说过,这男女之事也是要修炼的吗?”
他说话的热气扑在白月脸上,搞得白月的小心脏快要跳破胸膛。白月张开手按在他毛茸茸的脸上,潮热的手心恰好贴在林得士的薄唇上,林得士忽然轻闭双眼,一动不动。白月觉得眼下的情形更加暧昧了,直觉要抽回手,却被他抓住手腕。
他将脸更贴近她的手心一点,近乎恳求般说:“就一会儿。”
声音里有化不开的哀伤思念。
白月不由得放松了要挣开他钳制的手。
林子底下忽然传来异常响动,一个怀抱包袱的男子正在树间狂奔,忽然从他身后飞来一把剑,直直插入他面前的地面,挡住他的去路。他猛地停住脚步,扑跌在地。一个高大男子大笑走来,鄙夷道:“跑啊?你再跑啊!区区一只蛇妖,也敢偷乌市神族的东西。”
蛇妖忙跪在地上作揖求饶:“饶命,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真的没想到这东西是神大人的。”
他只当那男人是普通的赶路凡人,以为包袱里一定会装些干粮,本想趁他睡着把干粮偷出来,再把包袱还回去的,没想到刚拿到包袱那男人就醒了,才抱着包袱一路逃到这里。
高大男子抽出缠绕腰间的铁鞭,朝蛇妖重重一抽,蛇妖立刻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瘦弱的身体缩作一团,侧脸和手臂全都皮开肉绽。
林得士恋恋不舍地把脸从她手心中挪开,杀气腾腾地看向底下煞风景的一神一妖。
高大男子笑得开怀,扬手又是一鞭。白月耳边传来蛇妖的痛苦哀嚎。
高大男子似乎想要将蛇妖活活抽死,再次扬起手来。蛇妖条件反射般捂住脑袋,剧烈颤抖,头顶上方传来哐当一响。他睁开紧闭的眼,神情呆滞地盯着挡在他身前的女子。白月将止杀刀横放头顶上空,抵住来势凶猛的铁鞭,虎口震得生疼。
林得士收回眼中杀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
白月用刀尖提起包袱,扔向高大男子:“东西还给你,算了吧吧,毕竟,他没有恶意。”
包袱却落在一旁的树杈上,无数道黄符从包袱中掉落。白月认得,那是乌市族特有的神符。黑暗中,白月背光而立,高大男子无法看清她的脸,愤怒地扬起鞭子。
“今天你们都得死!”
为了避免身后的蛇妖受伤,白月调转方向,步步后退,铁鞭接连不断地落在止杀刀上。尽管手臂发麻,她仍咬紧牙关,高声道:“凶残恶毒,毫无悲悯之心,你也配做一个神吗?”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止杀刀忽然涌出一股热气,寒光闪闪的铁鞭竟像柔软的豆腐一样被切开,断成两截,一截落在地上。高大男子握着另一截断鞭看清了刀下白月的脸,猛然一惊,难以置信地指着她道:“弓远白月!”
苍海大会上,他曾站在乌市云儿身后见过她。
白月正深深为止杀的超常发挥所震撼,听见那男人大叫自己名字,心里不由得讶异,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名神?大概各路神仙都以为她死了,眼前的男子才会一脸见鬼的表情。她刚要解释一番,那男子忽然大叫着:“与我无关!”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
“大小姐,你没死!”
蛇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激动的表情牵扯脸颊上的伤,他猛然倒抽口凉气。
白月看着他布满血污的脸,好久才想起:“你是……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