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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片刀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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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远流分析,七彩玲珑招引妖魔,屠一刀一介凡胎□□,如何对抗得了源源不绝的妖魔鬼怪?东边是一片汪洋大海,这里往西,却有一个红谷,传说曾有个上古的神死在那里,那里的土被血染成红色,由于神血的护佑,妖魔难近,就算侥幸进去,法力也会被死死压制住,施展不开。刘老光棍极可能记错了,屠一刀八成是往西去了红谷。
白月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七彩玲珑虽是个宝贝,可对凡人却没什么作用,顶多能延缓衰老罢了,屠一刀又不是貌似潘安,至于豁出性命来保全七彩玲珑吗?对他来说,七彩玲珑是一切灾祸的源头,正常人的反应该是立马扔掉,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才对。
所以,屠一刀很可能不太正常。正常人可能舍命打死个老虎来换镯子吗?
远流背着白月日夜兼程,赶到红谷,借着白月的神身得以进入其中。才走了几步,便被眼前景象震慑住,眼前是一片茫茫刀海,密密麻麻的刀子刀尖向上插在红色土壤之上,鳞片似的闪着寒光,没有尽头。前行的唯一途径被这片一望无际的刀海堵死。
远流失了法力,她又无法行走,前进的唯一方法就是……
白月忙道:“我看这屠一刀也不一定在这里,不如我们先去别处找找。”
话音未落,远流已经背着她踩进刀海之中。雪白刀尖刺透脚背,血珠滚落,触目惊心。他紧咬牙关,发狠似的拔出插在短刀上的脚,闷哼一声,继续缓慢前行,一步一颤,痛入骨髓。
远流被冷汗浸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白月伏在他的背上,不敢往下看,一声声尖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听得心惊肉跳。泪水夺眶而出,雪白嘴唇被咬出异常鲜艳的血来,一双手死死搂住远流肩头,青筋暴突,指甲深陷入肉中。她暗自诅咒这该死的屠一刀他全家,然后才意识到他全家都已经被他自己给克死了。
远流大汗淋漓,愈发佝偻,脚上一片血肉模糊,身后是一路斑驳血迹。
白月哽咽恳求道:“这毒我不解就是了,阿远,咱们回去。”
汗水滴落,化开刀刃上的鲜艳血迹。远流扭头,顶住白月的额头,压抑喉咙里呻吟的冲动,虚弱地说:“那还怎么看我活下去?他继续前行,每走五步就要歇上好一阵儿,仍铁了心似的往前走。白月捂住耳朵说:“你叫出来好不好,疼就叫出来。我不听便好。”
她以为与远流同行,什么路都是短的。偏偏这条路却漫长得如同要走上一生,路上无边无际的疼痛深深刻于她的心上。
远流始终没有叫出声,只是抿紧了嘴不住闷哼,脚一踩一抬,任凭把把锋利短刀刺入再抽回。到了尽头,他意识模糊地栽入鲜红泥土中,白月亦是眼前一黑,沉沉昏睡。
一双手死攥住远流衣角。
醒来时白月被五花大绑于一张冰冷石床上,手中还攥着远流被割下的衣角。一把刀凉凉地抵住她的脖子,她顺着刀背向上看,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正沉默盯着她,宽阔肩膀的另一头坠着空荡荡的袖管。
白月狠狠咬住他的手背,齿间一片腥甜。
那男子面无表情,魁梧身体岿然不动。
眼前的男子的外表与村民们对屠一刀的描述吻合。白月头一次这么强烈地想将一个人碎尸万段。许久她才张开嘴,屠一刀手背上的鲜血滚烫地滴在她的脸上。
白月问:“远流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屠一刀置若罔闻,凉凉地开口:“你是妖吗?”
冰凉刀尖上的力道又重了些。白月不情不愿地否认,屠一刀把刀往前一推,确认刀下透出的血液是鲜红的,才收回刀子。
白月脑海里浮现无数涉及血缘关系的不文明用语。
屠一刀打亮火石,映出窝在山洞另一角的远流,漠然道:“他那一双脚是废了。”
远流蜷缩身体,嘴唇发青,血不停地从被潦草包扎住的脚上渗出,他身下是一团被血水浸透的粗布条。
“都是你害的!”
白月竭力扭动身体,妄图挣脱身上束缚。屠一刀视若无睹地拿出身上的水袋,问:“渴吗?”
白月觉得他还真是不正常,恨恨道:“放开我。”
他摇摇头,直白地说:“你会抢玲珑,我不能放开你。”
他还是三十岁左右汉子的模样,可见七彩玲珑的确延缓了他的衰老。无论白月如何威逼利诱,屠一刀全都无动于衷,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白天出去打猎,晚上生火烤肉,日复一日,活得像一潭死水。只有坐在洞口安静观看日出日落时,粗糙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丝生机,仿佛那是这世上他唯一喜欢的事情。
白月对他说:“我要是你,宁愿丢了那宝贝也要回到人世间。这样活着就算活个千千万万年又有什么意思,简直是种折磨。”
这是她的真心话。通过这些天的观察,白月发现屠一刀其实根本不在意生活这件事,他甚至不在意生死,纯粹只是机械麻木地活着,因为必须活下去而活下去。
有时候白月觉得他比一般人都要更简单单纯些,因此戒备心也更重些,就像是因为太容易相信别人,分不清真假而故意把自己变得多疑。他总是把最好的肉给白月,自己则吃些内脏之类的东西果腹,不知疲倦地守在远流跟前,为远流换绷带的动作虽然粗糙却十分小心。
他从不回答白月的提问,因为怕是陷阱。
五日之后,远流苏醒,但还不能行走。屠一刀凭外貌非常武断地判定远流不是妖,在他眼中只有人才能流出鲜红的血来,当然这种想法在整个六界看来都是非常愚昧无知的。所以,他并没有捆绑住远流,把远流神奇的愈合速度也只归因于各人体质差异。
远流理所当然地享受最高待遇。
最好的部位比如胸啊,腿啊这些部分总是被分给远流,次一点的部分比如头啊,屁股啊,则属于白月,屠一刀照例吃些内脏。
白月身上的毒性愈发深重。为避免屠一刀把她当妖怪宰了吃掉,白月耐着性子和他解释,自己是中了毒才会这样。没想到屠一刀沉默一阵儿,竟破天荒地回问:“会死吗?”
白月刻意严肃地说:“当然会死。”
其实对于这件性命攸关的事她本来就应该是很严肃的,可偏偏她除去对自己越来越诡异的面貌有些不满外还真就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看屠一刀的表情有些松动,白月忙不迭指着远流补充:“你别看他伤得重,那都是外伤,治不好顶多变成残废。可我这儿有性命之虞。”
当晚,白月便美美地享受了两个大鸡腿。第二天,屠一刀给她松了绑。其实松绑也就让她舒服点儿,她还是哪儿也去不了。屠一刀大概是可怜她要死了,偶尔也回应她,对话形式大致如下。
“哎,屠一刀,你把七彩玲珑藏哪儿了?”
“不能说。”
“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七彩玲珑借给我?我真的会死的。”
“不能说。”
“你胳膊怎么没的?”
“不能说。”
“你能说什么?”
“……”
远流身体恢复,卸下包扎的双脚布满蜿蜒凸起的粉红肉疤,触目惊心。乍一看见远流的脚,白月倒抽一口凉气,知道这伤疤是去不掉了,满心酸涩。
按理说,七彩玲珑灵气冲天,难以遮掩,这也是它招引妖魔的原因。可放眼这红谷,这山洞,完全没有一点浮动的灵气,实在奇怪。
远流深知对屠一刀用强是没用的,再说他也使不出法力,拼蛮力他未必是屠一刀的对手,日日形影不离地跟着屠一刀,苦思冥想,欲找出七彩玲珑所在。屠一刀坐在洞口看太阳,远流就坐在另一头看他,有时远流甚至无聊到怀疑屠一刀把七彩玲珑藏在了太阳上。
与远流相比,白月倒显得一派轻松,完全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享受着饭来张口的贵宾级待遇。
一天天才蒙蒙亮,远处山头忽然冒出滚滚浓烟,天空被烧得通红。远流忙推醒还在熟睡中的白月,二话不说地把她背到后面,跑到正在洞口观望的屠一刀身后,屠一刀斜背一个布袋,神色凝重。
红谷火山以半年为周期,非常规律地爆发。这两年火山却没了动静,屠一刀还以为是熄灭了,没想到却纯属月经不调,全攒到今天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而且还是几十年来最为凶猛的一次。
要是远流没被压制住法力,要是白月没中毒,小小的火山爆发算得了什么。这让白月愈发笃定自己如果侥幸没死,一定要立刻赶到黄算子那里求道辟邪符。
此刻,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祖先青虎的庇佑。其实,她第一反应是祈求应该是比较厉害的湘潇王,后来觉得祖先毕竟还是自己家的亲,才转而祈求战神青虎。
火红的岩浆奔涌,滚滚而来。根据多年经验,屠一刀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跑是肯定跑不掉了。
他当机立断地带领大家往高处走,下面很快泛滥成一片火海,周围的空气变得滚烫。白月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放在锅里干煸的一块肥肉,马上就要冒烟。
远流的目光总若有所思地落在屠一刀身侧的布袋上。他们越爬越高,底下的火海也越涨越高,仿佛正长着血盆大口贪婪注视他们。
一滴岩浆溅到白月背上,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后背的肉被滚烫火钳生生夹掉,让白月痛不欲生。屠一刀让他们先走,自己垫后。在这样一个紧急的关头,远流的目光仍鬼鬼祟祟地追寻着屠一刀的布袋。
岩浆猛然拍打石壁,落在屠一刀的脚上,屠一刀吃痛地向下落去,被远流及时抓住衣领,脚尖眼看就要碰到冒着泡的滚烫岩浆。
他一把抛出身上的布袋,白月稳稳接住,完全感应不到任何灵气。
屠一刀大喊:“放手!”
远流还就真的放手了,他拉住屠一刀本来也只是为了保护放在布袋里的七彩玲珑。几乎在远流放手的同时,白月越过他的肩头,双手死死抓住屠一刀仅存的左臂。
屠一刀的前脚掌已经浸泡在火海之中,他五官扭曲,一双眼死死盯着白月。
他问:“为什么?”
白月感觉自己手中的胳膊正慢慢向下滑,愈发用力,咬牙切齿道:“你还没告诉我你那条右胳膊是怎么没的。”
远流白她一眼,凝聚真气,提着屠一刀的胳膊把他向上一扔。当初为救白月远流迫不得已使用属于神术的真火,神术会与他体内的妖气冲撞,用一次便伤一次。上次的内伤到现在还没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又强行运行真气。远流喘着粗气单膝跪地,被上面的屠一刀扶起。
屠一刀把白月移到自己背上,搀着远流走出老远,最后才精疲力竭地倒下,翘起的脚掌是焦黑的。
天黑之后火山渐渐平息,底下草木燃烧殆尽,只剩一片乌黑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