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望流月》苏菲张

25、他叫她月儿

　　雪败对着冰壁看自己的倒影，冷哼一声：“竟然伤了我的好衣裳……”

　　忽然金光一闪，雪败连忙侧身躲开，地上被击中的冰面裂开深深缝隙。

　　河下锦从洞口走进，看见顶着十思一张脸的雪败，将鞭子握得愈发紧，他寒声问：“她在哪儿？”

　　河下回和百叶一梦从后面赶来。被掩在厚厚冰壁之下的白月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河下锦自她面前经过。

　　雪败手臂向前一挥，一条锋利冰锥自袖中冒出，直直刺向河下锦，河下锦用金鞭将冰锥卷住，冰锥应声破裂。雪败一惊：“你竟精进到如此地步。”他随即默念咒语从四面八方调来水柱，水柱缠绕河下锦，凝结成冰。冰越收越紧，河下锦被锁住的身体淌出鲜血，他似乎丝毫不觉痛苦，仍问雪败：“她在哪儿？”

　　河下回幻化出百花金剑刺向雪败，雪败急忙躲闪，此时河下锦震碎身上的冰，自另一头甩出金鞭，被金鞭抽中的雪败退到一角，忽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发出女人声音：“春儿哥，不要杀我。”

　　河下锦身体蓦然一滞。他明知十思已死，却怎么也无法对眼前装作十思模样的雪败下手，甚至出手挡住欲发起攻击河下回。

　　雪败唇畔浮现冷笑，手中再次凝结出锋利冰锥刺向河下锦，百叶一梦冲过来替河下锦挡住，被冰锥穿透肩膀。雪败欲再发起攻击，却力不从心，暗惊之前那丫头伤自己伤得比他察觉到的更深。河下锦扶住百叶一梦，一道金鞭直直劈向雪败，雪败身上的皮囊从中间裂成两半，露出他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河下锦长袖一挥，在洞口形成一道结界，挡住水气，他冷冷道：“你不配有十思的模样。”

　　水是雪败制冰必不可少的原料，身边没了水的雪败就好比一只被拔去牙齿的老虎。

　　雪败吐出一口黑血，露出阴森笑容：“看来我今天是必死无疑了。我雪败一身本领，最好的要属这一身制人皮面具的本事了。如今我就将这要领告诉河下大公子，望河下大公子谨记，切莫让我这本事失传。这要领其实很简单，只有从人身上活剥下来的人皮才能制出最好的人皮面具，不过就是费点功夫，因为疼痛难忍，人挣扎得厉害。哎，别说人，那种痛苦是连神都无法忍耐的。”

　　还真是歹毒啊。白月看着他身上披的原本属于十思的皮囊，头脑中浮现的场景触目惊心。

　　河下锦眼中露出难以言喻的痛苦神色，攥着金鞭的手指节泛白，他克制住自己，问：“她在哪儿？”

　　雪败哈哈大笑，大叫一声，鳞片下的皮肤爆裂，黑血迸溅，他以自己的血形成冰锥刺入自己身体。

　　河下锦出手阻止却晚了一步，雪败已死，河下锦发狂似的用金鞭抽打四处，大声呼喊白月的名字。冰壁下的白月意识正逐渐模糊，强行打起精神，觉得自己必须设法向河下锦传递信息，忽然看见，一只白兔不知什么时候窜进洞里。

　　白月灵机一动，盯着兔子，心中默念咒语。

　　成败在此一举。

　　兔子依旧活蹦乱跳，白月心跳变慢，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默念咒语，兔子的爪子忽然一僵。白月大喜望外，用行走术操纵着白兔向自己面前的冰壁冲过来，只要白兔的头撞在冰壁上河下锦一定会发现她在这里。

　　谁知白兔中途却被百叶一梦一把抱起，百叶一梦怜惜道：“这个小家伙儿怎么误闯到这儿来了。”

　　河下锦目光仅是淡淡扫过白兔，百叶一梦将白兔放到外面，看着周遭说：“狡兔三窟，我想这雪败一定把白月姐姐藏在了别的地方。”

　　河下回赞同道：“事不宜迟，锦，我们快去他处寻下。”

　　河下锦没有说话，又仔细打量一遍四周，只看见一片冰雪。他沉默走出冰洞，河下回与百叶一梦立刻跟上去，百叶一梦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

　　冰壁下的白月四肢僵硬，彻底绝望。

　　时光一点点流逝，白月意识逐渐消散，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缓慢。头脑愈发沉重，白月很想就这么睡去，脑中想到远流。她忽然觉得自己能体会到当初十思的那份心情了，那份无论如何都想等到某位的心情。

　　十思最后还是见到了她的春哥儿。

　　那她呢？凭什么她这么惨，白月强行打起精神，似乎身体从骨子里被冰封死了，反倒不觉寒冷。可无论在怎么努力，意识还是渐渐模糊散去，眼前慢慢成为一片漆黑。

　　昏睡之中，白月忽然觉得周围一片滚烫，难受地睁开眼睛，看见一抹蓝色的火焰正舔舐着自己面前的冰壁，准确地说，整个山洞内的冰雪正被熊熊的蓝色火焰燃烧。隔着这蓝色的火焰，白月的目光忽然触及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灰色衣衫，立在熊熊火焰中央，目光坚如磐石，满头大汗，双手推向前方。

　　他叫远流，是只妖……

　　如果没被冻僵，白月此刻一定会泪流满面。

　　冰壁融化，她软软地跌落，远流猛然收手，吐出一口血，却什么也顾不得，紧紧抱住白月。白月窝在远流的温暖怀抱之中，身体仿佛被炙烤着，她全然不在意，反而拥得更紧了。她想告诉远流，说，幸好是你，我就知道老天会让你来救我。话还未出口，便彻底堕入一片黑暗之中。她以为自己死了，不过终究比十思幸运，死在所盼之君的怀中。

　　也许，神生来便不该痴情，所以命运总这样对待痴情的神。

　　白月再次醒来时是在客栈的床榻上，她一睁开眼便觉得燥热无比，奇怪夏天竟这么快就来了，拖着虚弱的身体下床，慌慌张张四处看，没有发现远流的身影，心头一凉。

　　门忽然被打开，河下回捧着铜盆从门后走进来，看见白月失望的神情，愉悦地勾起嘴角：“你这么快就醒了。唉，青言，一梦还有你都受了伤，全靠我一个忙里忙外地伺候，身处凡间又不便使用法力。”

　　他将块白布浸在一盆凉水中，啪嗒一声拍在白月脑门儿上。额头上的一片清凉，使白月舒服多了。

　　河下回继续说：“你中了雪妖的剧毒。寒冷由内而外发出，由心一路冷到皮肤，和冰雪一个温度，自然会觉得外面热。要不是锦给你服下他随身携带的保命灵药，你早就没命了。不过灵药只是暂时缓解毒性，你若想活下去，必须要找到解毒之法，只是这雪败已死……”

　　白月听得心不在焉，莫非是自己之前毒发出现幻觉才看见远流的？

　　河下回看一眼白月，清清嗓子，刻意说：“我从没见过锦那个样子，他为了找你，几乎要把整个三野山夷为平地，直到瞧见你那个护卫……叫什么来着，远流，对吧？他抱着你出现……”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小心肝儿还一跳一跳的呢，当时他还以为锦发疯了。

　　不是做梦，她不是在做梦。白月激动地抓住河下回地胳膊问：“阿远他在哪儿？”

　　河下回吃痛地抽回手臂，神情有点儿古怪：“他现在正在外面和锦……谈心。”

　　河下锦与远流分坐于桌子两端，都是一张万年寒冰脸，沉默相对，气氛暗流涌动，剑拔弩张。白月坐在中间，端起一杯热茶，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咽口唾沫，将又将茶杯放回桌上。她突兀地笑了两声以缓解紧张气氛，没得到回应。按理说河下锦与远流是第一次见面，连结下梁子的时间都没有，怎么看起来对对方满满的都是敌意呢。

　　白月此刻没来由地感到庆幸，俗话说事不过三，若是再被河下锦救下一次，她只怕要以身相许了。是远流，真好啊。

　　河下锦忽然开口：“福灵山上的崇德大君医术在神仙二界中称最，所居之处种满珍惜草药。白月身上之毒若连他都解不了，六界之内恐怕再没谁能解。锦与他素有些交情，不如就由锦带白月姑娘去福灵山求药。”

　　远流阴沉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说：“弓远家的事，就不劳河下大公子费心了。六界圣物七彩玲珑石，滋补法力，无毒不解，远流恰好知其所在，由远流带月儿解毒去再合适不过”

　　乍然听见远流亲切地称呼她为“月儿”，白月再次端起茶杯的手不由得重重一抖，几滴茶水洒出来。她头皮发麻，深知自己又犯了错，不过对于错在哪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河下锦眼中陡然生出寒意，又道：“白月姑娘是因为锦才会落入雪败之手，理应由锦负责到底。”

　　远流一脸嘲讽：“正因如此，叫远流怎么放心把月儿交给大公子呢？”

　　一神一妖争执不下，过足偷窥瘾的河下回适时走来，朗朗道：“说来说去，还是白月姑娘的事情，到底要由她来做决定。”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白月。正在猜谁会赢了这场斗嘴的白月如遭雷击，心中波涛汹涌，默默在内心问候了一下河下回全家之后，两眼一闭，假装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