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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一般的腼腆少年 ...

  •   仙讲的是修为,神则是讲血统的。

      一个神,如果先天是不足的,那么后天注定是悲剧的,再怎么奋斗也是白搭的。

      神族血脉从上古时代流传至今,早已是龙蛇混杂,分支众多。千万年间真正的神族血脉已经微乎其微。准确来讲,如今神族里的神是介于神和人之间不伦不类的存在。不过神族自己总是一厢情愿地向神那边靠拢。

      偏偏,各个神族又对认祖归宗这种事怀有极大热情,虽然这基本是件不可能的事,但各族还是拼命搜寻证据,以证明此族属于某个伟大之神的后裔。常常有两个神族为争夺一个祖先而大打出手。

      证据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一种猜测。就比如,某某神去某某地用了叉叉长的时间,而从某某神的法力及他与某某地的距离推算,是用不了叉叉那么长的时间的。所以中间某某神肯定在哪里耽搁了,而一个伟大的神又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呢,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要对后代产生巨大影响。按此理推算,某某神一定在叉叉时间在另一个某某地做了某某事。而这个某某事是什么呢?路途是漫长的,一个伟大又在赶路的神是无比寂寞的,而他路过的风景是那么美,美景育美人……于是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烧得惊天动地,之后某某神不辞而别,对,他一定是要不辞而别的,以此展现他重大的责任心与内心感情的冲突。一个伟大的神,他的耕耘又怎么可能没有收获呢?所以美人的肚子就大了,之后就有了这里的某某族。

      所以此某某族掌握的证据,就是他们在这里,而这里还挺美。

      十三个神族,以河下氏为尊,原因就是他们找到许多证据,与神族史上唯一一个统一过神界的神湘潇王扯上关系。他们认定自己的祖先是湘潇王。弓远一族本也想认湘潇王为祖先,后来作为一族之首的弓远雷和几个长老商量了一下,实力悬殊,估计是打不过河下一族的,于是不情不愿地改认战神青虎为祖先。

      神界流传着很多关于湘潇王的英雄事迹。不止神界,六界之内鲜有人不仰慕湘潇王。传说,他神力无边,用脚轻轻一踏就能令大地一颤,因有他守护,妖魔二界极为收敛,不敢冒犯半分。神界出现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那时仙界也对神界俯首称臣,大概是寻思着靠棵大树好乘凉。

      而湘潇王本尊也是相当具有人格魅力的,他悲悯众生,称王千余年,却未曾有过一天享清闲的时候。这也是他而后偶尔遭人诟病的地方,他的悲悯不分对象,连妖魔鬼怪他也要出手相救。他认为凡存在,必有其因。不论是妖魔鬼怪,还是蛇虫鸟兽,他们的生命都是有价值的,有价值的东西就要保留。从这点看来,湘潇王可能是出现得最早的一位哲学家。

      白月觉得湘潇王当时肯定和某大美女噼里啪啦了很久,才繁衍出河下氏这么优秀的神族。直到她五百岁的某一天,才有个族人告诉她湘潇王其实是个女的。这个事实令她震撼无比,久久不能消化。最重要的是,这之后遥城总拿那句“嫁人当嫁湘潇王”来取笑她。气得她在地上蹦来蹦去要挠他的脸,只可惜蹦了半天才只够到他的胸脯。

      遥城自我欣赏半晌后,满足地把铜镜揣进怀里,一只大手压住她的头顶,令她动弹不得,之后还补上一句:“走,叔叔带你吃好东西去。多吃点,长得高。哈哈哈哈哈哈!”

      白月抱住他的手猛的就是一口。杀猪般的惨叫声以三千米每秒的速度冲上云霄。

      遥城总爱踩她的痛处。是的,她已经三百岁高龄了,一般的神大多在一两百岁的时候就长成成人模样了,基因优良的话,一不小心还能出落成倾国倾城的模样,就比如遥城。而她至今还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模样。虽然看她老爹的长相吧,她也没指望自己能有沉鱼落雁之姿,可总维持一个连牙都长不齐的小屁孩的样子也不太合适吧。

      急得她老爹六界乱窜遍寻名医,可无论哪个大夫都觉得她的身体是十分健康的,可能,就是长得慢了点。老爹倒不是担心她的身体健不健康,他担心的是招不到一个好女婿。

      她是很理解自己老爹的担心的。

      古书中早有记载,弓远族性好斗,喜群居。这充分说明弓远一族的神人们个个都是打架斗殴的好手。

      而她老爹弓远雷是一族之首,她是她爹娘唯一的孩子,她老爹又比较惧内,没怎么沾花惹草过。所以不出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她就是未来的一族之首。

      就算是打群架,一族之首总不能躲在最后面吧。

      她老爹以御雷术闻名,能在百米外制敌,她老娘的三千青丝也毫不逊色,一旦被绑上恐怕就算是他们的老祖先战神青虎都不能挣脱,她就深深领教过其中厉害,只是不小心把一棵老娘种了三年的小草踩死,老娘就把她绑在树上倒挂了整整三日。夫妻二人,你绑我劈,搭配起来,也算鲜有敌手。

      上边的基因也算不错,怎奈一结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直接把她拐成扶不起的阿斗。

      神族人以自身神力为傲,鲜有钻研修炼之术者,所以多请外边近乎得道的凡人或是居无定所的游仙前来授业。

      从小到大,老师换过无数,委婉的说自己不才,无法胜任,直白的颤抖地指着她,痛心疾首地喊朽木,朽木难雕啊!更有甚者,教着教着她,自己直接得道成仙了,她只能望着徐徐飘走的身影在地上挥手道别。此后,倒是添了许多想要修仙的人来教她,可大多走火入魔了。

      老爹重武,老娘则重文,老娘说一个只用武不懂拽文的神是粗鲁的。白月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连武也不好好学了。

      有一次,老师教她射术,叫她射围墙里的一只小白狐,她射了十来多箭,硬是一箭未中,小白狐再也禁受不住心里折磨,主动朝箭头撞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箭头砰的一下被老师弹开。老师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两撇小胡子微微颤动:“今天就到这里。”

      此刻小白狐的内心是崩溃的。

      当晚趁月黑风高,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跳进围墙,惨烈地落在地上,惊天动地地一震,惊醒了在久久悲叹自己命运之后才刚刚入睡的小白狐。她一边揉屁股,一边饱含热泪地看着傻眼的小白狐,嘴里念念有词:“乖,乖,姐姐是好神,快过来”,吓得小白狐左逃右窜,一头撞到了垒砌的低矮土墙上,倒是行她个方便。

      白月卡着它的腋窝,月光下端详片刻,便卷了尾巴,胡乱塞到怀中,鬼鬼祟祟,一溜烟穿过树林,踮着脚往前一望,寻思着差不多了,一脚踹在小白狐的屁股上。

      清醒大半却不敢动弹的小白狐,哀怨地滚出老远,随即意识到什么,没命地向前狂奔,跑出一段距离后,听见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慢慢停下来,扭头一看,流淌的清辉中,古怪的女孩四仰八叉地躺在高坡,气喘吁吁,笑得太过开怀,甚至引出一阵咳嗽。

      凉风袭来,将小白狐身上的柔软白毛尽数推向一个方向,它愣了愣,瑟缩一下,继续逃命。

      小白狐的心灵还太过纯洁,完全没有想到这只是白月一个小小的阴谋。小白狐没了,靶子也没了,还能练箭吗?

      极其悲哀不幸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的老师道行深厚,只消扫过一眼,分分钟识破她的小伎俩。

      第二天确实没有练箭,她绕着陶山跑了整整十圈。

      其实,刚开始她还是奋发图强的,只可惜连后辈们都出师了,自己尚停滞于入门阶段,久而久之,终于确定“勤能补拙”的良训不适用于她,干脆自暴自弃。以至于如今族人们一看见她脸上就写满了对弓远一族未来的担忧。

      因为那个据说要保密结果第二天就神尽皆知的预言,一向在神界中默默无闻的弓远一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其他神族都对弓远一族心怀芥蒂,不找麻烦已经算是品格高尚了。

      刚开始,河下氏的先王河下淳还对弓远一族略有帮扶,可后来他因受妖女蛊惑,与妖女杂交神妖结合的新品种,犯了神界大忌,在被发现后自尽而亡。他的儿子河下锦上位,对弓远一族虽不欺凌,却也不再帮扶。弓远一族只能在神界中单打独斗,真出了什么事,是不能指望其他神族出手相救的。

      看着白月,弓远雷绝望了,莫非众神在将来是被弓远一族拖累灭的吗?左思右想,还是不能看着自己辛苦支撑的弓远族毁在自己女儿手上。长年累月的思考后,终于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找一个好女婿。

      优秀的领导往往不是自己有本事,而是手下的人有本事。

      偏偏白月又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谁会愿意娶个身心都是孩子的神族做妻子?所以这亲事也就一拖再拖。

      就在弓远雷不知因为操心白了多少根头发,添了多少条皱纹的时候,无所事事的白月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她承认自己其实是很怂的人,越是怂的人越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怂,所以怂起来时候一定要找个地方藏好。荒坡就是一个能让人尽情怂的好地方。据说,这里曾发生过太多惨烈的战役,煞气太重,万物不生,除了黄沙,什么也没有,平时大家觉得慎得慌,能躲则躲。除了白月,根本不会有谁过来。

      白月一开始只在受挫郁闷之际过来,久了,来的次数渐渐多起来,也不分心情了。她是小孩心态,总想要个独属于自己的地方,比如某个破败墙脚,再比如某个被废弃的房屋。荒坡之于白月,正是这样的存在。

      两百年间黄沙之上,或是安静待会儿,或是痛哭一场以安慰自己受伤的幼小心灵。

      一晚,皓月当空,淡淡星子闪烁微光。白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正哭得尽兴,鼻涕眼泪淌得满脸都是,忽然面前吹来一阵风,风里黄沙扑面,从远处冒出一个少年。少年一袭白衣,衣摆在风中摇曳,头发拿银布包住,他明眸皓齿,浅笑盈兮,肌肤胜雪,乘着月色,由远及近。

      夜路走得多,果然撞鬼了。

      她头皮泛起一阵酥麻,身体僵硬,立马后悔没学几手驱鬼的功夫。驱鬼不行,会逃跑也行。只可惜,脚是又麻又软,动弹不得。

      转眼间,少年已来到她身前,笑眼望她,一言不发。白月心里思量,这鬼还挺内向。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吸了把鼻涕,不甘示弱地拿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瞪他。少年伸出手来,顿时吓出她一身冷汗,那修长白嫩的手在她身边停住。手心朝下,手掌摊开,小水滴纷纷从地上漂浮起来,连她脸上的泪水也都飞过去,闪烁着萤火般的光芒,漂浮在他的手掌下。无数的光点映在二人的面庞上,眼睛里。

      原来,泪水也可以如此美丽……

      白月好似受到蛊惑,一时间忘记恐惧,不由自主地摸摸脸。而后又恢复正常,阴暗地想,果然把鼻涕都留下了。

      紧接着他的手背向下一滑,张开的手指合拢起来,所有小水滴迅速钻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攥成个拳头。他依旧没说话,黑黑的眼眸小心地打量白月的表情。而后,慢慢展开手指,那手像朵昙花似的在夜色月光中慢慢绽放,雪白手心中出现了一块黑亮的鹅卵石般的东西。

      他将手移到她的胸前,上下摆动两下。

      “给我的?”

      半晌相对无言后,白月指指自己问。

      少年点头,把手又往前递了些。

      白月伸手去接,只伸了一半,又触电似的缩回,狐疑地问:“什么东西?”

      少年只垂眼看她,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晶莹的眼睛。

      “石头?”

      少年摇头。

      “暗器?”

      继续摇头。

      “不会是颗蛋吧?”

      少年看她一眼,边叹气,边摇头,心里估摸着这手是要抬一夜了。正当他略感忧伤之际,白月脱口而出:“种子?”

      他眼里闪过欣喜的光芒,拼命点头,这一瞬忽然从他身后冒出一股白烟,白烟散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巴自他身后摆出。还未等白月做出反应,少年倒像是被突然出现的这条尾巴吓到,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那颗黑色的种子落在黄沙上。

      白月怔怔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除了无边无际的寂静黄沙,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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