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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打不过就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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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意识到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必须做点什么,于是大喝一声“住手”,硬拉着林得士冲出来。
牡丹仙子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女子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看着忽然进来搅局的两个人。
白月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琢磨着打肯定是打不过了,但是突然登场,搞得气氛这么紧张,至少得发个言啥的,于是咧嘴一笑,呲出小白牙,大喊一声:“欢生!”拉着林得士的手立刻头也不回地狂奔,带着这个累赘狂奔至半空中,倒没觉得有预料中那么累。
后面的女子果然不顾一切,紧追不舍。
后面的林得士居然还有力气嘲讽:“你打不过人家,就能跑得过人家吗?”
白月已是气喘吁吁,仍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大约是以往蕴藏的潜能都给激发出来了,她居然一路领先地跑到长生台尽头,直插云霄的悬崖下是茫茫大海,底下黑色海浪剧烈翻滚,拍打岩石,随时准备吞噬任何一个入侵者。
白月在悬崖边望了望这片茫茫海洋,没有望见尽头。那女子已经追过来,她整个身体漂浮在空中,脸上的火焰流纹因激动的情绪而发出灿烂光芒,她将手往前一抓,隔空卡住白月脖子,将白月提到她面前。
“说!欢生,欢生,他在哪儿!”
白月脸通红,使劲儿扑打面前无形的双手,可惜是徒劳,意识到绝对无法挣脱后,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嗓音:“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目光发狠,手更加用力些:“你说不说!不说,我将你碎尸万段。”
白月呼吸困难,下意识徒劳地用手扒脖子上那双无形的手。她开始明白,这个女子口中的欢生绝非凤雪家长孙,抑或说,凤雪家长孙只是欢生的替代品。白月忽然决定赌一把,就赌这个欢生在此女心中的地位。于是,她紧紧闭上眼睛。
女子发怒,狠狠挥臂,白月被一把推到地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胸骨碎了几根,胸前剧烈疼痛。
“好,好,我就告诉你,”女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白月,她捏死白月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你可知这六界之内最善用毒的人是谁?”
白月大汗淋漓,心里哀嚎,完了,完了,碰上谁不好,竟然碰上了大名鼎鼎的魔界一霸浣花娘。
看见白月的反应,浣花娘俯冲到地面,一旁的林得士趁机掷出长刀,拖着白月站到悬崖边上。浣花娘手一翻,长刀便冲向相反方向,直直插入地面。她轻蔑一笑:“雕虫小技,说,我的欢生在哪儿?”
被林得士这么粗鲁的一拖,白月觉得五脏六腑都颠倒了,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她认命了,决定实话实说。刚要开口,旁边的林得士忽然一脚踩空,拽着她直直跌下悬崖。
狂风呼啸,海浪滔天,四周空气尽是腥咸,白月身体急速下坠,颠簸之中,白月觉得好似有把千斤重锤狠狠砸着自己胸口,她自认为平生没做过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何以老天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恍惚间,她看见崖边闪过一道灿烂红光。
她记起自己那个同样灿烂的梦想,觉得受了这么多折磨,说什么也不能死。于是乎忍着巨大痛楚慢慢降低下落的速度,一手死死攀住岩壁,另一只手抓住林得士,林得士的重量几乎撕裂她的胸膛,她喷出一口血,意识逐渐模糊,气力尽消,软绵绵跌下。
下面的林得士用力攀住崖壁,一手搂住身体瘫软的白月,跃进悬崖的溶洞里。
白月听见水一滴滴滴落和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感到胸前剧痛无比,慢慢睁开眼,看见布满青苔的四壁,咳嗽两声,痛不欲生。看这个情况,自己应该是还没死。白月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更没有勇气移动自己的身体,林得士的脸凑到白月眼前无限放大。
他说:“丫头,多亏我功力了得,要不然你早就沉到海底喂鱼了。”
白月问:“这是哪儿?”声音越来越小,发音牵引出胸口更大痛楚。
林得士说:“我一向不对女人动手,早知道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肯定会把那女的打个落花流水。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饿了吧,饿也没办法,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处于悬崖中间……”
白天的时候日光照亮洞口,晚上的时候光一点点褪去,洞中漆黑一片。四周一片阴暗潮湿,白月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的胸被布条胡乱绑住,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末了还打个死结。
林得士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被浓密毛发遮住的脸微微发热。
念在他出于好意为自己包扎,白月本着难得糊涂的经典做神原则,装作没看见,继续问:“浣花娘没追上来?”
看白月转过脸来,林得士急忙将自己的目光从白月胸前那堆绑的惨不忍睹的布条上挪开。
“什么娘?”
“就是追咱们的那个女的。”
“跳下来就没命啦,她又不傻。”
白月无语地转回头,你也跳下来了,你死了吗?
那可是浣花娘,区区一个悬崖她连放都不放在眼里。依浣花娘的脾气,她不追上把林得士和白月认真地碎尸万段一遍来实在说不通。
白月忽然想起那道一闪而逝的红光。
林得士蹲到白月跟前,拿一根狗尾巴草蹭白月的鼻子:“你说,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白月攥紧拳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林得士不遗余力地打击她:“都伤成这德行了,还挺乐观。青言那小子也不知道在没在找咱们,就算在找咱们,这里这么隐蔽,他肯定也找不到。这里鸟不拉屎,不出七日我们就得饿死。”
白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我绝对不会和你死在一起。”
她是神,吃东西只是为了增加体力,不吃顶多虚弱一点,是不会死的。他们在这洞里困了整整五日,白月伤势渐渐好转,她站在洞口,仰望上空,冰冷的风刮蹭皮肤。这个高度现在她自己应该能飞上去了。
林得士嘴唇干裂,越来越虚弱,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再不出去,他绝对支撑不住了。
白月决定放手一搏,张开双臂,脚用力往洞口的石头上一蹬,慢慢飞起,眼看要升离洞口。这时突然醒来的林得士往外一跃,死命抓住白月脚踝。白月被这突然增加的累赘往下一拽,直直向下跌去。
“放手啊……”
巨风吹散白月的话语。她与林得士齐齐坠入冰冷海水中。再次醒来时,白月惊觉自己正在长生台山脚处,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仍死死握着她脚踝的林得士身边,用力掴他的脸。
林得士吐出一口水,睁开眼睛看着白月:“我们……死了吗?”
白月用力揪下他的一根胡须,林得士笑逐颜开,兴奋地坐起来,握住白月肩膀:“没死,我没死!”
忽然想起什么,林得士用力抓白月肩膀,眼睛因愤怒而瞪得老圆:“你们神仙都是这么忘恩负义吗?我救你一命,你却要自己逃跑,把我留在那儿等死。”
白月吃痛地拨开他的手,提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快撑不住了,我伤势未愈为什么要冒险上去求救。还有,要不是你拽住我,说定现在我们就已经得救了。”
“为了找人救我?”林得士一愣,“那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怎么告诉你?你睡得雷打不动,我叫的醒你吗?”
白月自顾自往山上走,天空渐渐阴云密布,很快下起大雨来。林得士把手搭在眉毛上,对白月说:“先找地方避一避吧。”
白月的目光默默移至他身后背的油纸伞上。林得士一脸不情愿:“还是不要吧?”
他最后经不住白月目光的攻击,乖乖往白月身旁凑凑,撑开伞。
大雨滂沱,二人在油纸伞面下一动不动,沉默良久。伞下是无数注水流,白月抬起头,看见伞面上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窟窿,表情逐渐僵硬。林得士握着伞柄,微微偏头,躲开一注水流。
“我就说不要嘛。”
白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捉——妖——的。”
白月终于能够体会远流生活之艰辛。
有总好过没有,白月深呼吸数次,与林得士同撑这把筛子一样的伞,火速前进。外边下大雨,伞下下小雨,雨水在二人脸上流淌,模糊了视线。撑伞的林得士脚下一滑,顺带往下滚了几圈,成功扭伤脚踝。
林得士满身污泥,捂着脚腕哎呦哎呦叫唤,目光偷偷飘向白月。烟雨迷蒙,白月倔强咬牙,支撑着林得士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林得士把手臂搭在白月肩膀上,时不时歪头撞白月的湿漉漉的脑袋。
“我是不是欠了你什么?”
白月当真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自己六百多年间有没有对谁做过什么亏心事。
“哎,你还真说对了,我有阴阳眼,通晓前世今生,你前世还就真是欠了我的,不光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前前前前世……你欠我的啊,数不清道不尽。”
他这样笑着说,眼中忽闪过一丝惨淡。一滴水自叶上落下,恰好打在林得士脸上,与他脸上的雨水融为一体,仿佛满面悲伤泪水。他注视白月铁青的脸,笑得开怀,似乎千百年都未曾这样笑过。笑声久久回荡于绵绵不绝的冰凉雨丝中,惊扰了温软泥土中静立的千百年不败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