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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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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月还不依不饶道:“这本书后面写了一句‘将夫比天’,意思就是夫君就跟老天爷一样的份量,那往日先生又说了,为子女者,最忌不孝,那若某日夫君与父母有分歧,女子该如何抉择?”
“自然是听从夫君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已出嫁,自当以夫君为重。”吕先生辩驳道。
林江月嘴角一扬,反问道:“如此不是将夫君置于不孝之地么?婿,半子也,既算是子,敬奉岳父岳母理所应当,违逆岳父岳母,同属不孝,不孝乃大罪也,女子何能如此?”
吕先生被说得无言以对,半晌才结巴道:“你、你这是乱加猜测,男女婚姻乃是结的是两姓之好,极少会有你说的那些事的。”
林江月哼道:“两兄弟还有拌嘴的时候呢,更何况两家人……联系着两家人的女子本来就不易做了,为何还要教得她们如此迂腐?”
“这是明礼数识大体!”吕先生怒道。
“明礼数识大体就是要逼死自己?做女儿的,不能忤逆父母,做妻子的,不能违逆丈夫,做儿媳的,不能抗逆舅姑,做母亲的,不能有失体态,做主子的,不能苛待下人……那身为女子,能做什么?”林江月问道。
“女子,本是世间之柔水,”吕先生反驳道,“男子为山,女子自然是围着男子转的,此乃天经地义,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我说的这些都是大家闺秀的规矩,你在江湖莽林长大,自小没规矩惯了,你的无知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呵,”林江月轻笑,对上吕先生满是怒意的双眼,问道,“按照先生的意思,苏皇后也是一个没规矩的人咯?”
吕先生顿时面色大变。
“苏皇后自幼出身乡僻,想来是没有学过献身所说的规矩的,后来苏皇后襄助太/祖夺得天下,其中徐州献策,潼关代夫出兵,凤翔招安,都是苏皇后做的,史书上记载得一清二楚,按照先生说的,苏皇后那不是牝鸡司晨了么?”林江月完全不理会吕先生的瑟瑟发抖,继续道,“在我看来,女子至少应当像苏皇后那样,出,则行事有序,入进,则安家定户,不是离开了家,离开了丈夫就什么事都不懂,那一旦家里遭遇什么危机,要你何用呢?”
林江月搬出了苏皇后,吕先生根本就不敢再说什么,最后掩面哭着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女学生和一脸无所谓的林江月。
顾元瑶偷瞄着自己未来的二嫂,只觉得小心肝跳得飞快,这样的嫂子,二哥以后只有被欺负的份吧?正想着呢,就对上林江月看过来的目光,吓得她如同受惊的兔子,立刻就转移了视线。
林江月微微一笑,这才是年轻小姑娘该有的姿态啊,若真教成女诫、闺范里的模子,跟木头人有什么区别?将来多半是不受丈夫欢喜的,就只有含泪给丈夫纳妾的份儿了。
吕先生直接去了伯夫人那里请辞,态度很坚决,方氏先是好言好语将人劝了下来,然后打发管事嬷嬷过西府这边问顾元瑶和顾元珠到底怎么回事。
顾元珠只说林江月顶撞了先生,旁的没多说,到了顾元瑶这里,顾元瑶起初没敢说话,焦氏让她实话实说,她才将林江月和先生的对话一一说来,虽算不上一字不差,但也说对了七八成。
得知了真相后,方氏一时倒为难起来,女学原本的先生姓邹,教着两府大一批的姑娘,后来收了东府大姑娘顾元琪为徒,顾元琪嫁去济南府容氏,请了邹先生过去享福,邹先生后来就推荐了一个弟子过来当先生。
吕先生虽然比不得邹先生博学多才,但入府这些年也出过什么岔子,再则女子比不男子要考科考中状元,只求认个字明个理数罢了,方氏并不怎么上心,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
晚上,待威远伯顾文松回放,方氏跟他说了此事,然后叹道:“刚上学没两天就把先生气走了,这名声真要传出去了,以后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文松沉默片刻,道:“传就传吧,现在就传总比以后突然冒出什么更加荒唐的事来要好一点。”
“算了,还是我多累两趟,把人留下吧。”方氏说道。
第二日,方氏亲自备了厚礼去见了吕先生,好话说尽,终于把人挽留住了,吕先生的意思说留下来可以,但林姑娘那个学生她是教导不来的。
方氏笑眯眯道:“对林姑娘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她一向心直口快,并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我定会好好跟她说说的。”
安抚住了吕先生,方氏回头就让管事嬷嬷去跟林江月说,以后吕先生的课,她喜欢就听听,不喜欢就不用勉强自己,旁的声乐丹青女红的课也如此。
林江月撇撇嘴,从此不再去上吕先生的课,反正她一天也没多少时间去上这个女学。
吕先生见林江月不再来上课,以为方氏限了林江月的课,心里暗自得意,讲课时难免带了几句自得出来,引得顾元瑶与顾元珠纷纷撇嘴,人家那是懒得理你呢。
时间终于到了腊月上旬,外放的顾文梧来了信,顾宗琅从庄子回来,带着下人提前去了直隶港接人。
在一场雪的午后,六老爷一家终于进了家门,顾文梧最会讨老太太的欢心,还没下跪磕头呢,老太太就“我的儿”心疼地叫唤起来,母子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泪。
林江月不在现场,没看到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幕,实在难以想象这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和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抱起来大哭是什么情况,她是第二日去寿安堂请安时才见到六太太顾蒋氏的。
蒋氏是个真真大美人,柳眉大眼,鼻腻鹅脂,樱桃小口,艳而不妖,乍一看还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少妇,而她身后的两位姑娘容貌都随了她,极为貌美。
林江月一边想着,蒋氏伸手招她过去,道:“这位就是林家姑娘吧?长得真是可人,比我们家三个丫头强多了,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四太太真是有福气。”
这话里话外,也不知道是对着焦氏还是对着她,林江月只当作没听见,跟两位姑娘见了礼就坐在下首了。
蒋氏生性就是个不安分的,见林江月这边挑不出什么事来,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打量着袁氏身后的低头的陈氏,娇声道:“二太太,真是恭喜了,琏哥儿媳妇刚进门就要给生下大胖孙子了,咱们二房终于也有重孙了。”
袁氏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蒋氏就跟没看到似的,笑呵呵地看向陈氏,柔声道:“二奶奶快生了吧?吃的还好吧,睡得也香吧?我看你这怀相,保准一举得男,心想事成。”
陈氏被她说得头更低了,半点不敢抬头说话。
袁氏脸色缓了过来,笑道:“愿得六太太你吉言了,若琏哥儿媳妇真的生了男孙,我定让她留着那百家衣给你,让你也沾沾喜气。”
蒋氏的笑意一僵,随即笑言:“那我就先谢过琏哥儿媳妇了,我正自省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福分不够,害得六老爷现在膝下空虚,可怜我们元玥元璐也没个兄弟傍身,寻医问药也没见起效……我听说林姑娘也善医术,正在给琅哥儿媳妇看诊,不知道林姑娘能否也帮我看看?”
蒋氏活泛的眼睛落在了林江月身上,其他人也随之看过来。
这蒋氏刚回府就知道这么多消息,可见手段不差,林江月放下茶杯,笑道:“这只怕不行。”
“为何?”蒋氏登时泫然欲泣,眼泪眼看就要掉,戚戚道,“难道林姑娘是看不起我们这一房么?难道我做了什么得罪之事?林姑娘身为名师之徒,行的是侠义之道,总不会见困不救吧?还是您需要什么报酬?您尽管开口,我一定奉上。”
这番话说得软中带刺,就是要逼着林江月给她看病,林江月完全不为所动,拒绝道:“六太太,恕我爱莫能助。”
蒋氏有些恼了,皱眉道:“你都没帮我把脉看诊,怎么就断定帮不了我?林姑娘莫要糊弄我。”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再高明的大夫也只能医治不孕者,从未听闻有谁能助人生男的。”林江月的目光在蒋氏身后的两位姑娘身上溜了一眼,缓缓道,“六太太求子之事还是多求求送子娘娘。”
林江月就只差没直接说蒋氏生不出儿子那是命,不必强求了,其他人的表情跟见到鬼一样,蒋氏就更不必说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江月。
“好了,林姑娘事忙,就不要烦她那么多了。”上首出假装不存在的宋氏终于开口了,盯着蒋氏道,“你刚回来,先把家里的事打理好,特别是元珠,你们三年不见她了,是该管管她了。”
蒋氏瞥了一眼身后的顾元珠,不情不愿地应了。
宋氏又对袁氏道:“快过年了,回京的人也多了,宴会也多,别人家的帖子你要亲自过眼,别得罪了人。”
“是。”袁氏不敢不从。
“后日去刘家,林姑娘也去吧。”宋氏又道,“你现在也该都结交些人来了,明日我让管嬷嬷去给你讲讲规矩。”
林江月笑着答应了,心里却在疑惑,她什么都还没做呢,宋氏怎么会主动让她出去走动的?
宋氏原也不打算让林江月出去的,东府那边文松媳妇让人带话过来说,与其等林江月婚后出来走动时丢人,不如让她现在多接触,做姑娘时谁不会犯点小错无伤大雅,等做媳妇时改好了便是了,何况林江月看起来也不是蠢笨的人,该知道怎么做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焦氏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双福院,顾元瑶见状便关切地问了一句,焦氏拍拍她的手,道:“我这是在担心后日之行呢,刘家在朝中虽说不上话,但刘婕妤在后宫却极讨圣上的欢心,林姑娘明日若得罪了贵人……”
“母亲真要担心,就后日就派两个老人跟着呗,我看林姐姐应该不会在意的。”顾元瑶道,“要不,后日我跟她一起?”
焦氏有些意动,可看着顾元瑶天真明朗的脸蛋,又有些忧虑,特别是知道林江月把先生气走的来龙去脉之后,林江月那番话说的是没错,女子在世间本不易,若女子再不怜惜自己,更没人怜惜了,可世情如此,想得太多反而过得更苦,大部分女子都不可能像林江月活得那样自在的。
对唯一的女儿,焦氏不指望她能嫁入多高门的人家,只求能嫁给一个心疼她的人就好了。
次日,管嬷嬷领了宋氏之命来提点林江月,林江月根本就记不了那么多,直接就让平香帮忙记了,而焦氏也差人送了一些首饰来让她挑选,虽然林江月要守孝,但过于素净对主家也是不敬,还给了几个装着银锭子的荷包,说姑娘家都要备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