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娇记》淳于流落

119、姐妹生嫌隙·九

　　林江月得不到林江灵的答复，心中很是失望，都到了这个份上，师姐竟然还不打算跟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莫非那个人在师姐心目中的分量真的堪比天重么？她满是失望地看着林江灵：“师姐，既然你不打算与我交心，我只好用自己的法子了，我这个人很自私，我只会看顾自己认识的人，什么虚无缥缈的应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有的人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林江灵又怎么会不知道林江月的未尽之意呢，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如果将来自己护着的那个人与凌霄阁发生了冲突，她必然会为了凌霄阁牺牲那个人。

　　如果在以往，林江灵只会把这种话当成是小儿女的气性之言罢了，但现在，林江月仅仅用了数月功夫就在京城扬名，她可不敢小觑了林江月的意思，她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孩子大了，翅膀长硬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省心。

　　“所以，你想如何？”林江灵问道。

　　林江月百感交集地看向她：“现在是师姐你想如何。”

　　林江灵陷入了沉默。

　　旁边，跟果脯店老板闲话家常的顾宗珵留心着这边，他看到姐妹俩一言不发地坐在那边，气氛似乎不对劲，他心中一紧，赶紧拿着几袋果脯走过去，拦在了二人中间，林江灵正欲抬起的手就因为顾宗珵的到来而停下了。

　　“师姐，吃点果脯。”顾宗珵笑着将果脯放到了林江灵面前，然后推了推林江月，说道：“清风，你去看看铁匠那边有没有打好，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去了，你且去催他一催。”

　　林江月瞪了他一眼，一脸不痛快地站了起来，带着气儿去了打铁铺那边。

　　林江灵诧异地看着一脸和气地顾宗珵，小丫头片子什么脾气她还不知道么？怎么这顾宗珵随意一句话就能打发她了？

　　林江月走到打铁铺这边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顾宗珵既然想试一试，便让他试一试，他若能劝得动师姐最好，劝不动……她看着铁匠锤下正在锤炼的链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毅！

　　顾宗珵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又给林江灵倒了一碗茶，面色恭谨地说道：“前辈，喝口茶吧，此茶虽是粗茶，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尚可入口。”

　　林江灵收回打量的目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就放下，随后说道：“茶也喝了，你想同我说什么？还是你以为你能劝得动我？”

　　林江灵的开门见山让顾宗珵怔了一怔，他立刻扭头朝林江月那边看了一眼，却对林江月没看向这边，才放松地对林江灵说道：“别的我不敢多嘴，只是想请前辈给个机会，让晚辈好好拜见一下前辈您。”

　　林江灵愣了愣。

　　“您知道的，我与清风的婚事定得有些草率，”顾宗珵说着面色就有些尴尬，“我俩的亲事，还没有取得您的首肯，我寻思着怎么着也得让您见一见我，考较一番，您对这婚事才肯放心，才肯将清风的未来托付于我，所以……”

　　这番话忽然就刺中了林江灵内心柔软之处，曾几何时，她为林江月的跳脱任性大感头疼的时候，也曾想过将来要为林江月寻觅一位良婿，既能看护林江月的一生，又能管制并包容其叛逆的性子，她甚至还想过在阁中挑一个好苗子自小培养……后来发现阁中的子弟实在压不住林江月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料想那位都指挥使竟然这么早就盯上自己，导致自己不敢回山，而林江月不得不借林顾盟誓入京，草草定下了婚事。

　　当初在璇玑楼的那次碰面，林江月提到过顾宗珵这个人，回头她便打探过，不管怎么打探，都只知道顾宗珵这个人是顾家不受器重的孙辈，挑不出好的地方，也说不出差的地方，可以说不好不坏，较为平庸。

　　若是配其他家的姑娘，或许就足够了，可是配林江月……她总是觉得顾宗珵差得太远了，她怎么看顾宗珵也不是林江月钟意的那种人，夫妻不投情合意，日子如何顺心顺意？更不用说女强男弱，顾宗珵如何管得住林江月？

　　她当时颇为恼怒，林顾之间的百年盟誓，顾家当初一推再推便罢了，现如今怎肯用一个不成气候的子孙就敷衍了事？若不是她不能轻易现身，且自后顾宗珵还算争气，拜了方旃阳为师，她定然要上门好好跟顾家人说道说道的。

　　或许是林江灵面上的神色过于明显了，顾宗珵一狠心，继续添了把柴火：“您有所不知，清风前些日子与我家中长辈略有龃龉，我也因此……从家中搬出来了，现在可以说没有长辈为我俩主持婚事了……”

　　“什么！”林江灵怒火中烧，顾宗珵说得委婉，但她又不是初出江湖的雏鸟，怎么听不出来顾宗珵的言下之意？什么略有龃龉，根本就是顾家不想被凌霄阁的事拖累，所以干脆将顾宗珵赶出家门，与凌霄阁划清界限！她当即面带薄怒：“顾家竟敢如此，是欺我凌霄阁无人么！”

　　顾宗珵更加尴尬了，虽说他本人并没有对凌霄阁不敬，但事关家中长辈，他不知如何自处，只能小声解释道：“毕竟多年不联络，且清风孤女入京，长辈们难免有所慢待……”

　　事实上，若不是林江月本事太大，光说林江月莫名其妙就带着下人突然找上门，其实比穷亲戚日子过不下去，要入京投奔好不到哪里去，也不怪顾家上下的轻忽慢待，换了别家，也不见得对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有多好的脸色。

　　林江灵瞬间就明白了顾宗珵话中之意，虽然顾家做得有失道义，但林江灵也没有立场来指责顾家，毕竟林江月孤身入京来讨婚事，没有长辈撑腰，不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讨到什么好婚事来？而令林江月如此大逆不道的，不正是林江灵么？

　　林江灵登时无言以对。

　　顾宗珵见机继续说道：“前辈，您是看着清风长大的，您肯定也想要给清风找到一个好依靠，我虽然自认为以后定然能给清风一个好归宿，清风也不是不在乎世人看法的人，只是没有长辈的主持，日后我们成婚之后，必然会被外人诟病，日后不管清风是回归西南执掌门派，亦或是留在京中，我们的婚事有可能会被人攻讦成无媒苟合，关键时刻，或许会令清风陷入危机。”

　　林江灵想说这怎么就是无媒苟合了，不是有盟誓的么？可是她很快就想通了，盟誓是不能对外透露的，而且顾家现在摆明要跟凌霄阁分道扬镳，划清界限，肯定不会帮着林江月说话，到时候没有盟誓，也没有顾家长辈的承认，林江月与顾宗珵的婚事，可不就是无媒苟合么？到时候连顾宗珵被赶出家门的理由都有了——堂堂顾家门第，怎么能容忍自家子弟与江湖不入流的女子暗自苟合？干脆赶出家门，莫要败坏家风。

　　林江灵想到这里，面色大动，顾家真的该死！

　　顾宗珵又继续说道：“前辈，您应当知道这世上对名声的看重，若将来清风真的背负上无媒苟合这个恶名声，她将来的日子又怎能安生呢？我倒是愿意与她归隐田园，寄情山水，可您觉得她是乐于平淡，不问世事的那等人么？”

　　怎么可能！林江灵想到林江月闭个关都能借机调#教后山的猴子，让猴子来骚扰子弟练功，这丫头怎么可能会安心当一个妇人？

　　“前辈，就当……就当我自私吧。”顾宗珵表情有些歉疚道，“凌霄阁大难当前，我本不该跟您说这些儿女情长，只是没有正式的婚约，我总是不安心，况且我想着清风自幼就被父母遗弃，未及笄又面临师傅溘然长世，现在或许还要同您分道扬镳，而我，又被家族所厌，将来不能给她家族的庇护，跟其他姑娘相比，她已经缺了很多，我不想在婚事上还对她有所亏欠，前辈，您就当成全我这份私心，帮我们正式定下婚约，消除日后的隐患吧。”

　　林江灵心中大动，一时间陷入了犹豫挣扎。

　　“前辈……”顾宗珵哀求道，“不需要您做什么，您也不需要露脸，只需去我先生家拜会一下，商谈婚事，写下婚事即可，不会耽误您太多功夫。”

　　面临顾宗珵如此卑微的哀求，林江灵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来，因为对祈求的不是他的利益，而是为她当做女儿来养育了十多年的林江月祈求。

　　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拒绝呢？

　　铁匠的锤还在使劲地抡着，林江月看着那初具雏形的铁链，心中计算着等会儿林江灵若是不答应跟她回去，她应该怎么制服林江灵，师姐的功夫比她厉害多了，正面出手铁定没注意，要不就在茶水里下药？但是今天出门没带药……

　　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动静，顾宗珵拿着一袋果脯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往林江灵那边看去，林江灵还坐在那边。

　　“这个挺好吃的，吃点吧。”顾宗珵将袋子放在林江月手上。

　　林江月没吃，随口说道：“你都跟她说了什么？说了那么久。”要不等会让顾宗珵想办法绊住师姐，自己再伺机出手，光是这条链子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

　　“没什么，师姐答应跟我们回去了。”顾宗珵说道。

　　林江月惊愕地看着顾宗珵，答应了？

　　“你这铁什么时候打完？打好了我们便回去吧。”顾宗珵说道，“莫要耽搁，迟则生变，我怕师姐会改变主意。”

　　林江月：“……”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清风？”顾宗珵不懂林江月怎么突然傻了。

　　林江月回过神，立刻说道：“那还等什么？”说完当即离开，一根铁链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示意顾宗珵先走。

　　顾宗珵低头一笑，明白她是不愿意先对林江灵低头，便快走过去，叫来了马车，然后请林江灵先行上了车。

　　林江灵看了林江月一眼，沉默地上了车。

　　林江月垂下了眼眸，林江灵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也没有想过要回去跟朱家通报一声，可见这个宅子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场所罢了，她想护着的人根本就不再此处。

　　马车慢慢地往前行驶，姐妹俩面对面坐着，但两人都没有看向彼此，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顾宗珵上。

　　林江灵想的是，顾宗珵虽然没有显赫才名，但他对月儿倒是有几分情意的，被月儿连累得为家族所弃，非但没有心生怨怼，还这么替月儿着想，而且他似乎没有名门公子那些纨绔之气，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而林江月则想的是，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跟师姐说的，也没见他说了什么，师姐怎么就会同意了？难道这家伙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手段么？

　　顾宗珵被姐妹俩灼灼的目光的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他拿起果脯，小心翼翼地问道：“果脯，要吃么？”她们怎么都不吃呢？真的挺好吃的，他方才都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