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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一章 ...

  •   第九十一章
      池阁点金,琼珠露娇,幔帐熏香。
      宫侍自星辰阁内进进出出,皆是端着一份小心翼翼的稳重。
      君钰屈膝跪于榻上,就着林琅的怀抱,额首靠在林琅的颈窝,他双腿岔开、后腰紧收,深陷的人鱼线上,裹着一双胎儿的肚子浑圆水湿、洁白膨隆。
      医官顺着君钰湿润的背脊揉抚,不停地安抚着君钰,而喊着“用力”之类的陈词。
      在医官顺着宫缩按压的几个间隙下,君钰凸出的肚子下半部分,肉眼可见地愈发鼓胀起伏,而生硬如铁。
      “唔……啊呃——”君钰抓着林琅胳膊的手指骤紧——胎儿从收缩的子宫中被挤出,硬生生撕裂了宫胞,“啊……”
      大腿痉挛地打着颤,君钰圆润的膝盖顶着床榻,深深没入绸缎之中。
      ——那肚子随着君钰的姿势,沉沉垂坠在两人之间,肚皮白中充血,鼓出的腹底压着光滑的丝绸,随着他瞬间变得粗重的喘息,蠕动起颤、收缩不止,挤压出腹中双生子隐约的形状。
      “老师、老师……”林琅感到手臂微痛,一双凤眸忧心忡忡,却还算镇定,只稳当扶着君钰。
      “唔……”君钰双唇泛白,一张玉容汗水满面,他无力地趴在林琅身上,混着黏液的乌黑胎头顶开□□,将周围一圈嫩肉撑得薄而红肿。
      耳畔是医官一声声的催促,君钰下身胀痛,整个人像要裂开似的,宫缩造成的产痛缠绵不绝,肌肤上黏着的汗液和羊水的腥膻气味,叫胸闷气滞的君钰,反胃欲呕,他凭着本能,靠着仅剩的执念,哆嗦着多次推挤着腹中的胎儿——能看到胎儿在肚子里的挣扎动作,可胎头却卡在羊水和血色混出一片狼藉的股间,始终欲出难出。
      “不行……我、生不下来……呃……”君钰圆鼓的肚子一颤一动、温热湿润,股间腥膻的水汽氤氲,周围一圈薄而红肿的皮肤,将胎头挤压得变形,君钰咬着牙不断挣扎,而撕裂般的疼痛,像漫无边际的海水般持续不断,让人窒息。
      “老师……老师,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不行……琅儿呃……我好冷、唔嗯……”君钰大汗淋漓,一颗一颗的泪珠从那双美如星艳的眸子里滚出来,七八个时辰的折腾下,他苍白的唇角早已被牙齿咬破,殷红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滑下,异常刺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楚……我、啊呃……”
      “老师……我在的、我在的……”林琅汗流浃背,不忍与如此楚楚可怜模样瞧自己的君钰对视,低头看了看那肿胀欲裂的浑圆肚子,林琅声音喑哑,“老师……就快好了,再坚持一下,老师……都怪我……怪我……”
      林琅心中惶恐不安,但清晰的思路却告诉林琅,君钰现在的情况不容他比对方不够镇定,转瞬收回黯伤的心绪,林琅抬首擦掉君钰嘴上的鲜血,更坚实地抱着人,不断抚着人的背安慰道,“孩子很快就会出来了,老师你再坚持一下,老师,很快就好……”
      君钰伸手勾上林琅的脖子,肚中的宫缩持续不断,痛到让他产生一阵阵的胸闷心悸,让君钰白皙的面上泛起了红,亦催促着他眸子里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
      滴滴水珠落在林琅的身上,君钰喘息艰涩,低吟不停:“呃啊……好痛、琅儿……孩子它、唔……啊……”
      “老师,我……”半张面埋在君钰的颈项处,林琅露出的一双凤眸沉沉如霜,却也泪水湿沾,“老师……孩子快出来了,再坚持一下,会好的,一定会的……我……快了,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啊、啊……没有内力,我为什么会这样啊……好痛、琅儿……”
      “老师、我……很快了老师,忍一忍……”
      君钰泪流不止,视线朦胧:“我、生不下来呃……”
      “不会的老师,很快就生下来了……对不起,老师……我也不想你这般受累,可我……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林琅凤眸通红,拥着君钰,那坠成水滴状的肚子随着胎水流失,已不复原来的巨大,却依旧肿胀欲裂,沉沉压在林琅身上,好似一座重似千斤的小山,让林琅亦有些喘不过气,随着君钰费劲的呼吸,它不断剧烈地蠕动着,而搅得林琅心中越发忧惧,“老师,你忍一忍,孩子快出来了……老师,你再坚持一下……”
      “嗯、啊嗯……好痛……”
      汗液出了一层又一层,君钰的身子好似水中捞起似的,腰上腹球白腻圆沉,滚滚作动,胎儿将产穴撑得越来越宽,颅顶细软的黑色毛发越露越圆,细细的血流混着溢出的羊水,沿着君钰白皙、颤抖的大腿侧,如龟裂般不断蜿蜒开,又湿又滑,可胎头却始终卡在那处。
      君钰一张玉面憋得通红,意识模糊地用双手勾着林琅,仰着汗泪粘稠的面,喘息不止、气若游丝——
      耳畔嗡嗡作响,君钰的下腹胀痛到了极致,随着不住的宫缩,他不断使劲,两条颤得厉害的润白长腿之间,胎儿头顶的黑色呈圆状弧度,顺着宫缩挤压,慢慢地从□□红肿的□□之内顶了出来。
      “呃……”健壮的胎儿顶着狭窄的产道撑开耻骨,君钰发出长长的呻吟。
      君钰湿润而白皙的身子,更无意识地加剧了颤抖,而痉挛着。
      顺着肚中连绵不绝的宫缩产痛,君钰一次次向下用力,双腿之间的胎头圆弧也越撑越大,胎头周围肿薄而红的皮肤也随之越撑越薄。
      光穿苍穹,浮云皆白,殿外清雪停覆石峭,冷沁茫茫一片。
      “呃啊……”
      在如年漫长的煎熬光阴里,君钰猛然绷紧身体,发出一道声调激烈而嘶哑破碎的痛呼,半圆的胎头终是被推挤着出来了些。
      “老师——”
      “唔……”君钰支着脖子,天鹅一般的脖子被拉成一条直线,长腿间的血流和着羊水又渗出一层。
      头顶的凤凰衔日月芙蓉花绘富贵奢雅,色彩光辉,迷人眼界。
      君钰竭力挺起腰身,一手攥着林琅稳住重心,拉成弓形的背部不住地颤抖,湿润的长发紧贴其上,长发沿着洁白修长的脊背蜿蜒流下,黏腻、水透,君钰另一只手压在了坠成水滴状的肚腹顶端,白腻透粉的腹底呈现出波浪般的起伏,可见宫缩剧烈,腿间卡着的胎头也缓缓被推出了更多。
      “呜……”痛苦如同深渊,淹没了君钰,使得他吐息困难。他的双眸也像是失去了焦距,瞳色幽深而迷离,眼眶中的水液不受控制地滑下,一颗一颗、延绵不断。
      “老师……”
      “啊……”君钰苍白的唇瓣微张,咬破流出的血色将之涂抹得模糊、妖娆。
      君钰那双眸子上,两扇漆黑的睫毛卷翘、密长,湿漉漉地沾着晶莹的水珠,如易碎的黑蝶翅膀一般,随着君钰的吐息一扇一颤,显得眼尾微红的眸子,异样潋滟、妩媚,又夹杂着隐忍、脆弱,而呈现出复杂的妖丽。
      那双优美的水眸,在失去坚韧的伪装、被泪珠浸染后,如洒了满眸子的碎星般,是这样得纯粹璀璨,楚楚而引人心怜……
      “老师……”林琅又叫了一声。
      “啊、呃!”
      胎腹鼓动,持续的宫缩和推挤下,胎发从□□缓缓顶出更多,带着稀稀拉拉的胎血和羊水,撑开产口,缓缓形成一个完整的胎头形状。
      “出来了!老师,孩子的头颅出来了,很快了,孩子出来了,很快就好了……”林琅喜出望外地说着。
      唇上的血顺着伤痕,流入君钰口中,腥咸、粘稠,让人欲呕。而加上分娩撕裂□□,产生的巨大痛楚,更将君钰的感官触觉,拉得越发浑浊不清。
      君钰感到耳鸣阵阵,在这场失血、失力过多的分娩中,君钰已经听不太清楚林琅和医官等人具体说了什么,他只是就着林琅的动作引导,抱着肚子顺势躺在林琅的怀抱里,无力而顺从地由着旁人持续摆弄。
      林琅按照医官的嘱咐,将君钰下身垫高,将人侧翻一些扶进怀中半躺着。
      胎儿的头部出来以后,产程就顺当了许多。医官揉抚着君钰腰腹,托着胎头,将胎儿向外拖动,湿滑的胎身连着脐带,很快从下行的子宫挤压出,随着宫缩排出体外,肩膀、胸脯、手臂、腰臀、腿脚……
      “啊呃……”君钰体内一松,一团热腾腾的活物,终是自君钰修长而痉挛的□□滑出。
      “老师,孩子出来了!”
      “嗯……”
      因着胎儿的娩出,君钰本能地哆嗦着吸了口气,伴随□□涌出的一滩胎水和血水,君钰冷汗倏溢、低喘不止,靠在了林琅身上,人软得如一滩春水。
      君钰腹中缠绵的宫缩疼痛依旧厚重,耳畔模糊的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周遭视线也越加模糊,昏昏沉沉中,君钰忍不住阖上了眸子。
      林琅见状忙拥住往下滑的人,拿了巾帕引着君钰嗑吐出了嘴中的血液,又替君钰擦了擦汗水浸湿的面容——只是很快的,冷汗又细细从君钰额头冒出。
      “老师,这止血药敷在唇上,你不要吃下去。”
      “……”君钰似乎连哼一声的气力也没有,对唇上止血药的辛辣,自是毫无感觉。他被林琅扶着,由阿宝和宫人服侍,洁了面容、身体,而被小心翼翼地放躺进新换的柔软被衾靠枕之中。
      浮云卷日,光辉从雕花窗棂照进宫室,像给静谧的殿内添了一层柔和的轻纱一般,亦为君钰脆弱苍白的面孔笼罩了一层温柔。
      君钰还裹着一个胎儿的肚子,并未小下去多少,下腹高高挺起、鼓鼓囊囊的,将薄薄的丝被顶起一个胀满将产的弧度——他捂着依旧高凸的肚腹,英挺的眉目微微蹙着,似乎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也并不安生,依旧在鼓动不休。
      袅袅的药香,从紫金龙纹宝珠顶莲瓣底的炉中,缓缓晕出,丝丝缕缕的烟雾缠绕在画壁金帘之上,使得幔帐披香、流苏生秀。
      挽起的床帘之下,君钰长发微乱,像海藻一般陈铺散开,丝锦华贵,衬着他端美的睡颜,安静而浓艳。丝绸折射光晕,笼罩在君钰微蹙的眉头,为不停微微颤抖的卷翘睫毛,染上一层柔和朦胧的绚丽感。
      纵使君钰此刻满身破败、病痛缠体,不复从前的英武,他优越的容颜还是这般得俊美非凡。
      ——可君钰埋在被衾之中的清瘦身子,和壮硕的肚腹形成对比,身体显得异常单薄、瘦弱。此时此刻,甚至叫人产生一种榻上的人像会随时塌陷下去的错觉。
      林琅伸手抚了抚君钰微乱的鬓发,很快就被汗水浸了满掌心的湿润。
      心下担忧,林琅眉头蹙起:“老师……”
      “哇——”新生婴儿被奶娘抱着顺了呼吸,此时终是发出了第一声响亮的啼哭,同时,榻上君钰的眼皮子似乎动了动,却并未睁开。
      “恭喜陛下,是个皇子,小殿下十分健康——”奶娘抱着裹好的襁褓向林琅讨好地禀告着。
      “是吗,那很好啊……常明,赏下去——”林琅坐在榻前,瞧了那哇哇啼哭、极有活力的新生儿一眼,他有些憔悴的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只对近侍吩咐道,“老师需要休息,这孩子太闹了,先把他带下去吧。”
      如林琅这般生来注定立于众人之上的富贵人,是从不缺妇人替他生育后代的。林琅被生于战乱时分,自幼随军流离于世,不安定幼年生活让林琅对有一个温情的“家”十分渴望,可,对于繁育后代这事,如非利益必要的生养,林琅从内心而言,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希翼,林琅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做一个让孩子觉得满意的父亲……原本,林琅也只是因为不甘心,想要绑着君钰在身侧,他才强迫着君钰日日翻云覆雨,想要让君钰再替他怀上胎儿。知道君钰再次身怀六甲的时候,林琅既惊且喜——之前预设了孩子不是他的,林琅也并非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结果:他只要君钰的人能乖乖呆在自己的身侧就行。
      后来,林琅看着君钰承认怀的孩子是他的,林琅自然更是大喜过望。这些年来,君钰委身于他,也一直在和他情事后偷偷服用着避子药物,君钰断然是不用在这般事情上哄骗他的。
      可现下,在这双孩子在君钰肚子里折腾的这七八个时辰的消磨下,林琅也随之被折磨得身心十分疲惫,他对孩子降临的期待,早已寥寥无几,全然只剩下了对君钰生死安危的忧惧——
      君钰的肚子里另外一个胎儿平安降生前,一切都还是生死未料。
      “唔……”低哑的呻吟因为间歇性地宫缩,从君钰优美的唇中哼出。才不过片刻,一层汗水又湿了君钰的肌肤。
      林琅取了帕子,欲为君钰擦拭额头的冷汗,却听得梦魇中的人断断续续地低吟着:“……师父……难受……我嗯……痛、师父……”
      “老师……”
      “哥哥……”
      “老师?”
      “……救、救我……师父……哥哥……”泪珠子从君钰微微勾起的眼尾滑出,在洁白的肤上滚出一道崭新的泪痕,自君钰的耳边滴落,一行行地淹没在君钰弯长而茂密的华发中。
      君钰素来是外柔内刚、意志坚韧的,可现下的形容竟是这般得脆弱亏虚。
      林琅从年少时就爱着眼前的这个人……
      可眼前人现在这样无力破败的模样,不都是自己的私心霸道造成的么?
      林琅一双凤眸沉得漆黑,难掩愧疚:“老师……”
      “啊嗯……我、痛……哥……”
      顿了顿,林琅替君钰细细擦拭着面容,温声回应着君钰:“我在的,老师。”
      “……琅儿?”君钰似乎有了些意识,睁开了眸子。
      君钰这几年常居于家中,少涉事务而贵养,这让其容颜愈发白皙年轻,君钰那双大大的桃花眼,毫无岁月痕迹留下。那双眸子此时带着对周遭的迷茫和被痛楚折磨的脆弱,又在泪水的滋润下,漆黑圆润得仿佛一个幼孩一般单纯清亮——不同于往日洞穿世事的高傲,那眸子里渗着楚楚可怜的柔光,是那般得妩媚绝艳、摄人心魄,而越发引人心怜。
      林琅瞧着,只觉得心中一阵悸动,温柔安抚道:“老师,我在,我在。老师,我在的。”
      “琅儿……”
      “是琅儿,老师,是我啊。我早已成人立业,老师,你可以依靠我的。”
      闻言,君钰一怔。
      林琅继续道:“老师,琅儿早已是万人之主,琅儿早已足够稳重,老师,你看得到我么……我一直都在。”
      “琅儿我……嗯啊——”君钰话刚出口,就被痛呼打断。
      “老师!?”
      “唔,呃孩子……啊啊……”细细的汗水倏然溢出,瞬间浸染了君钰白得发青的面,胎儿不断撞击着胞宫,君钰白得发光的肚皮再次剧烈鼓动起来,肚子表面被胎儿顶撞得波浪起伏。
      “老师——太医!”林琅见此,就知道君钰腹中另一个孽障已经急不可耐要下来了。
      君钰腹中像被一张网牢牢兜束着,圆坠得不能再坠的肚子紧绷如石,每一次剧烈宫缩又引发的尖锐疼痛,让君钰捧着肚子不断发出一些嘶哑的痛叫。
      君钰的身子不停颤抖,在这般长的产程里君钰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他断断续续的痛叫也越来越嘶哑。
      “痛……啊……”君钰抱着肚子无措而粗重地喘息着,苍白的手青筋浮起,又猛然紧攥住林琅的衣袂,“啊……琅儿……”
      “老师——”
      林琅伸手握住他的手,君钰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回握,一双失了焦距的眸子沁满了泪水:“好痛、琅儿……痛,我好痛呃啊啊啊啊……”
      唇上的伤口再次撕裂,一道殷红顺着君钰优美下颌滑落:“琅儿,我……要死了么……呃呜……”
      “老师……”林琅心中一阵撕裂感,上前紧紧抱着嘶哑唉声的孕夫,擦拭着君钰显出灰败的脸庞,林琅不断安抚,“不会的,老师,你不会有事,孩子很快就下来了,我不会让你有事……”
      在林琅的配合下,医官让阿宝又试着给君钰喂了一些提神汤药,小半碗汤药下去,君钰的面色稍稍好了一些,在医官加速产程的不断揉抚他肚腹的痛苦中,君钰嘶哑低软的长吟越见微弱。
      “呃啊!”
      伴随着君钰的一声惨叫,第二个胎儿终是在半个时辰后滑出了体外。
      第二个胎儿,后来起名叫君烜,也是个男孩,身形却比他哥哥要小上一圈,更为关键的是,这个胎儿看似四肢健全,可却是天生一只手筋络残疾,而那只手终生连提笔书写也是困难。
      就这样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在数十年后成为了朝廷的栋梁之臣,又游走于林氏皇室残酷的斗争之中,杀伐果决、收拢大势,肃清朝野,最终将一国军政大权收拢于自己掌中,继而靖平天下,结束了这个分裂已久的乱世。
      四月初,桃花竞相绽放,吐蕊争艳。
      宣都三十里外的琢光山上,桃林香馥远飘陌路。
      好花醉客,尘影对泉,琢光山翠色连绵幽深,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悠然座落其中。
      道观白墙黑瓦、中规中矩,无雕栏之华丽,无绮阁之豪奢,却是千松抱青,俯映清渊,又有竹摇清影、风烟飘渺,好似蓬莱仙人居处。
      一阵悠扬的曲子穿越而来,拨弄山雾,悠扬透魂。
      沿着道观玲珑滴翠的山道,觅声而去,曲径通幽,回廊百转,长烟一空,一顶临水而建的重檐八角亭上,一黑衣男子执着一柄玉笛尽情吹奏。
      亭子红柱黑瓦,临水而建,岸边柳树垂枝、芷兰吐芳,亭子正面一块牌匾,上书“东风影”三个漆金大字。
      一双云锦如意纹长靴步入此地,亭上的黑衣男子耳廓微动,笛声戛然而止。
      “你来了。”黑衣男子顿了顿,“你很守时啊,侯爷。”
      黑衣男子收了笛子,飞身而下,立于亭前,懒懒地靠在柱子边上,对着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几月不见,侯爷倒是清瘦了几分,看来小皇帝没有照顾好你啊……也不对,生孩子嘛,哪有不伤身子的。可大美人就是大美人,才生完短短月余,就恢复了之前英姿美貌,这一身普通的绸缎黑袍子穿在你身上,可比穿在我身上端庄好看百倍。”
      “多谢前辈赞赏鄙人的陋姿。”君钰无视他话语里的调侃,温文尔雅地问道:“前辈找我赴约,究竟所为何事?”
      “侯爷真是直接啊……不过也是,毕竟关系当今‘太子’的性命,侯爷又如何不着急呢?”莫夕风拿出一个瓷瓶,在君钰面前晃了晃,他银色面具下的嘴角弯弯翘起,“侯爷果真有胆气,身子这般虚弱的情况下也敢单独进‘东风影’赴约,我听你的气息,似乎你的武功……大不如前了?怎么?难道生了孩子还能把你的武功废了不成?”
      君钰目光略过他手中的“解药”:“瞒不过前辈法眼,人总会遇到一些摧折,我自是也不例外,我现在,的确只有一个普通人一般的气力。”
      “你这头发丝,似乎有焕然转黑的迹象,这也是能瞧出你身子状况一二的。我很是好奇,谁这么恨你入骨,居然能在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对你下这毒手,你的武功练得,可不是一般得好,那更是你的大好前程和保命符……”莫夕风说着说着,他忽然“嘶”了一声,疑道,“不会是小皇帝做得吧?看着他是那样爱慕侯爷你,他居然能下得去手?”
      君钰不置可否,泰然回道:“‘昨日之日不可追’,往事已矣,我如今安然在此,便是幸事。”
      “你倒是好心境。”莫夕风转身坐在了亭子的栏杆上,摸着手中瓷瓶目光迷离,“数十年的武功,说没就没了,真是可惜……”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我如今虽然失了内力,倒也未必全是坏事,算是有失有得。”折了内力,死而又生,获得了君王的愧疚爱怜和坦诚退让,也许,也可能是另一种的新生:他很快便会再复朝,而现在的林琅,是再也不敢对他一意孤行,一味只凭喜好将强权加于他身。
      他自己,也想通了自己内心纠结的许多事端。
      君钰顿了顿,又道:“内功没了,人还活着,就可以从头慢慢再练,不是吗,前辈。”
      莫夕风抬首,见君钰一双桃花眼朝他微微一弯,好似春风拂面,君钰道:“前辈,你和我同是一族中人对吗?你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你给我解药的置换条件,是什么?”
      阳光照在君钰那身宽袖黑衣上,显得他是那般气度高华、英挺漂亮,君钰眸光潋滟的盈盈一笑,让莫夕风看得心神一荡,顿了顿,莫夕风才敛神道:“侯爷,你似乎比以前越发得好看了。”
      莫夕风又莫名地叹道:“你的身体恢复能力,当真是极好——极好!”
      “多谢赞赏。”
      “我的确是和你同出一族月氏的人,不过,我的年纪恐怕要比你大太多太多了,如果我是正常成亲生子生老病死,恐怕连你的父亲,也只能做我的孙儿辈……”
      难怪眼前之人武功如此之高,原是比克丽丝还要大上许多的先辈。
      君钰看着他还算年轻的形容,思量着道:“看来前辈也是有奇遇?”
      “我被人喂了血纹虫,并且练成了‘龙心诀’。”
      “想来前辈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是啊,我‘永生’前最后一个杀的人,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
      君钰闻言,沉默以待下文。
      “我年少之时,以为我的道路就该是像我师父所说的,去情绝爱,去我所欲,主正持义、护我族人,长生不灭。所以年轻的我,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杀了那个最爱我的人。”摸着手中的药瓶,莫夕风神色黯然地继续道,“可是后来我发现,所谓个人‘无欲无求’而追求‘康庄至尊’的大道,是那么可笑可悲的事。腐朽的一切终将被尘土掩埋,而滋生出新的声息,周而复始,长长久久,不过如此。可这逍遥天地间,早已没有我心向往的容身之所。”
      “……”
      “我找你来,是想送你一把剑。”
      “什么剑?”
      “我的配剑,凤血。”莫夕风摸了一把腰间用黑布包裹着的血色长剑,面向君钰道,“你内功尽失,那正好!我还要传授你武功。”
      “你要我拜你为师?”
      “倒也不必你如此,我定会对你倾囊相授,我还可以将解药给你,让你救回你儿子的命,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想成为丧失神志的行尸走肉,也不想再继续这般下去。做一只孤独‘永生’的怪物,是件很可怕的事。”莫夕风摸着自己没有心跳的胸口,银色面具下的脸孔神情恍惚,“我要你用凤血,毁坏我的不死之躯,将我彻底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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