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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第二十四章
      烛火明灭,君朗衣袖下的手紧捏,手心中的汗水让人倍感黏腻。
      “太尉大人觉得此事如何?”
      对于林琅的询问,君朗默了许久,才镇定道:“谨遵王爷之意。”
      “如此甚好。越国蠢蠢欲动,锦州之事劳烦太尉大人多担待着。至于关西那些通书,孤希望三日之内全部在孤的案牍之上。”
      “……是。”
      “如此,请太尉大人先去歇着罢……”林琅想到什么,忽的以异样的目光望向君朗,自上而下,自面庞到靴底,最后顿在他的腰腹间。
      君朗被林琅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道:“殿下在瞧什么?”
      “亲眼见证男子亦能孕育,忽感神奇。”转眼对上君朗的眼眸,“太尉大人与老师一母同胞,不知……”
      “……”君朗面上忽的泛红,不知是羞是恼。
      “呵~孤作玩笑的,太尉胸襟广阔定不会与孤计较。”说罢也不理会君朗的反应,起身率先而去,“太尉大人自便。”
      待林琅出门,君朗方艰难地移动步履,行至门槛,目送夜色中远去的背影,君朗紧绷的身体终是松懈下来,捂着受伤的肩头,背倚着门栏缓缓屈膝,以一种脆弱的姿态蹲了下去。
      手掌成拳搁在腰腹间的缎带上,君朗只一手按着门框支撑,妄图缓解此番痛楚来袭。
      大幅度的动作挣裂了伤口,殷红自肩头的华衣晕染开来。可因那腹中疼痛来势汹涌而剧烈,君朗根本无暇顾及。
      早些年,君朗曾不得已落了胎,留下的病根因为多年劳碌郁结并未曾痊愈,每每腹痛皆要死去活来一番。方才林琅在此,他才将将忍住,现下一松懈倒越发无力抵抗这汹涌而至的疼痛。
      也好在林琅为保密,将这地界的护卫全部安排到了外头,现下亦不会有人瞧见他这模样。
      指节泛白地紧扣着了门框,君朗尝试着起来,稍稍动作便牵动了腹内,复又躬身下去。暗暗感知着腹内,君朗颤着取出怀中的囊袋,却迟迟未打开上面的囊带。
      若是平日,这囊袋中的药倒也无妨,只是现下他复又孕子,这药性猛烈,也不知他腹中这尚未成形的脆弱胎儿能否承受得住。
      正犹疑间,一阵灼烧般猛烈的疼痛来自腹内袭来,手上一抖,囊袋颓然落地。君朗紧咬着牙关才未呻吟出来,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这疼痛有增无减,如此下去,怕也是会出事。
      蜷着身子捡起囊袋,解囊带时君朗才发现手中已具是汗水,解了半天方从袋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颤着手将药丸抖出,却又在一阵剧痛中手掌忽的脱力——药丸与白瓷瓶一同落了出去。
      “不……”
      眼见药瓶要落地碎裂,但见一青靛色衣袖略过眼前。君朗一愣,凭着直觉往边上一瞟,果见一人一手执药瓶一手背后居高地望着他。
      月光不甚明朗,依稀可见那人冷硬的面部轮廓。
      “……”
      两人无言半晌。
      君朗默然地见那人半蹲靠近自己,默然地顺着那人手心服下药,默然闭目调息,待疼痛稍稍缓解,君朗再睁眼,却未见那人离去,心底微微一动。
      被那幽亮的眸子看得不适,见君朗似有好转,云破月复而起身保持了些距离。
      忽的怅然若失,君朗眼睫一动,掩下心绪,道:“你怎么来了?”
      “我本就是殿下的贴身亲卫。”云破月冷淡地答道。
      君朗垂眸道:“是啊,你在这里不是应该的吗。”
      云破月顿了顿,复又道,“是李墨。是他求我照看你。”
      “因着苏合吗……”低哑的尾音隐隐透着失望,一瞬而逝。
      云破月是何人,若是不愿,除了林琅的命令,谁又能支使地动他?
      转念一想,君朗又忽然觉得奇异,抬眸瞧去,却只见一个清清瘦瘦的侧影倚在门壁上,于夜色中朦胧不清。
      君朗暗自调息而沉默,君朗不言语,云破月亦不会言语,只是云破月却未如从前那般转身即走。
      “什么病?”
      云破月突兀响起的简洁问语,君朗意外而很快地心神会领,答道:“沉珂旧疾,无妨的。”
      “以前从未听你说过。”
      “小小病症,何须示于人前。”
      “是吗。”云破月回首瞟了他一眼。
      “那你认为如何呢?”君朗反问。
      “……我不知道。”云破月又别过脸去道,淡淡道,“君伯人,我发现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君朗不语。
      “不过,那又如何?我本是你官道上的一块踏脚石,我了不了解君公子又有何意义。”
      君朗突然道:“你如此认为——我只将你做了踏脚石吗?”
      “不然如何?朋友亦或兄弟?”云破月棱角分明的轮廓侧着之时显得格外深邃英挺,灯火笼罩,落下一层淡淡的暗金,“可你何曾对我坦诚过?”
      君朗苦笑道:“是。枉费你对我推心置腹,曾几何时我确实只是有收买人心之意。”
      “……”纵然初时知晓,云破月现下听到此言方还觉得如胸中一刀,郁结难消。
      君朗又道:“其实你也知道,凤阳之变不过是一个契机,你我终究是不同层次与道途的人。”
      云破月闻言皱眉,又望一眼倚着门槛的人——此时君朗的衣着虽然略有褶皱,但那头青丝依旧一丝不苟地整齐束着,纵使额鬓汗水薄覆,亦是显得庄严肃穆,不容置喙。
      “……我知道。”云破月道,回想当年初见的娇贵少年,恍如一梦,“你总是知道该如何寻得我的痛楚,然后狠狠踩下去,毫不留情。我不知道你这是为何,为何总是急着与我划清界限,又为何要引我与你做那般的事情,君伯人,莫于我说初时至今全然作假。”
      “……你今夜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你明明那么恨我,你从前也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话多与少,因时而异。当日在柳馆,是你对吗。”君朗仿佛要说什么,云破月先取出一物丢于了君朗,“那日你落下的。我虽中了长明侯的迷药,还是有些许神智的。”
      君朗接过抛来的东西,定睛一看,果见一块雕着“朗”字的项玉。
      君朗一顿,才稍缓解的腹痛似乎越发地抽痛厉害了,久久,君朗方作镇定地道:“……花街柳巷既然存在,那总是需要客人的,男子终有寻欢之时,恰巧那日我去柳馆丢了此玉,原是你捡到了,多谢将军归还。”
      “清正廉洁而瞧不起寻花问柳虚浮之辈的君太尉也会去寻花问柳?”
      林彰私生活糜烂不遮掩一直被林琅所恼,而林琅手下全心为林琅所用武力值又制得住林彰的只有几人,云破月便是其中之一。两月前,林彰因一小倌与人争抢间,失手将人推下楼致死,而那人恰巧是御史大夫杨公德的侄子,虽说那个人纨绔无用,但到底是杨家人,林琅便命云破月去柳馆捉回林彰,要其负荆请罪。
      安分了几日后,林彰旧病复发般又留恋柳馆,此番云破月再去找他,却不料是林彰怀恨于心,早有阴谋,云破月不慎为林彰诱骗饮下药酒,□□焚身之下被丢于一间偏房内。
      当日林彰之举,无疑是早有预谋报复云破月,之后又对云破月加喂了几粒重药。云破月替林琅捉林彰已然成习惯,甚少带护卫下人,云破月中套被下药一时浑身疲软之下竟只能任由林彰胡作非为。
      林彰知道自从云破月的妻子宁一一亡故之后,云破月便未再娶。云破月洁身自好,虽是卑贱出身却从不沾花问柳,平日皆是一副于人冷淡高傲的模样,对林彰而言,他最见不得云破月这副冷然忠心的模样,明明是奴隶出身,凭甚么一副清高在上的模样?由此愈发叫林彰起了作弄报复之心。
      林彰深知云破月于林琅的重要性,自然不会要了他性命——因此便想出如此一个下流招数。
      许是林彰出了气,捉弄够了被下药的云破月之后,便带了人走了,也没顾及云破月后来到底如何了。云破月赶走了林彰安排的娼妓,起先还能忍着,可因林彰忌惮云破月而用了重药,故此,云破月只凭借耐力真还是苦不堪言,未出柳馆便被药性迷了意识。
      云破月迷茫中感知有人解了自己的衣裳,火热之下便行了云雨事情。那夜的事,云破月的意识虽不大清明,也依稀记得些许的片段,尤其是对方那双让人熟悉的桃花眼眸。
      醒来之时,床榻之畔虽早已空凉,那些混乱而旖旎的痕迹却无法立时从记忆里被抹掉,况且,还有对方遗落在床下的那一块佩玉……
      君朗自从佩玉丢失,就知晓此事必定瞒不过去,况且云破月日后越发疏离的态度更是说明对方心知肚明,但云破月不提,君朗自是当空梦一场。如今云破月这般来问,却叫君朗好生不安。
      君朗道:“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呢,云将军?”
      “为何派人跟踪我。为何杀了风影,又私自调走国丈府的禁卫,你到底想做什么。”云破月转过面,冷然道,“你真的想同王爷作对吗?”
      “……听不懂你所指何事,云将军与君某说这番话是何意……”
      “够了。”云破月突然一声打断君朗, “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你多有辩解,你以为我是傻子一事无知么?若是这字条送到王爷那里,纵然有君先生(君钰)在,你也定死无疑。”
      墨黑的背景中纸条飘落,君朗抬手轻轻接住,望过而面色一白,随后化为一抹清浅的嘴角弧度,“你不是说,以后要同我永生永世两不相欠么?破月,你还是在担心我,对吗?”
      “……”
      “也不对,我还欠你两条命。”君朗抓着门框缓缓起身,站直,摊开手将手心的纸条伸到云破月跟前。似乎手掌一抖动,那小小的纸条瞬间细碎成万千,随风而逝。“如此,便无妨了。宣王方才已同我达成协定,五日后我为锦州牧。”
      云破月蹙眉看他,久久才道出一句:“原来是为了兵权。”
      君朗虽是太尉,权力却早已被林琅架空。林琅身是丞相,实则牢牢掌控了三公之权,天子虚位,臣下群服。
      秦国十一州,一州之长便是州牧,在地方具有监察、行政多项权力,最为重要的便是有军权。
      晋与越两地虽已是自立为国,实则是于四王之乱后地方州牧行着镇压叛乱所建立的起来的军阀政权,当时多地军阀混战,王侯林立。若非林谦多年征战,横扫大陆,秦国怕是早已四分五裂。如今,却还是留下了几处一时间拔不掉的政权。
      林谦死前,顺势将两地封为秦国附属国,实则两地早已不受秦国控制,三方之间利益牵制,常有征战。越国只有一州三郡,却因地界道途险峻,秦国迟迟无法收服此地。晋、越虽弱,却也不好对付,两地之间也常有矛盾,但若秦国攻越,晋又在长江以南虎视眈眈,反之则同。由此形成了三方的相持。
      锦州临近越地,虽有天险作屏障,却是征战不休的是非之地,西有越国、以北鲜卑戎寇胡贼又虎视眈眈。边地驻守危险自然,如锦州这般流民十万的地界,更是十分危急之地。
      可,不着一招险棋、不深入险境,如何又能得到需要的东西?
      君朗未回答云破月的语言,只道:“多谢你未将此事透露于王爷,君某感激不尽。”
      云破月道:“王爷迟早会知道,你曾与国丈密谋的事。”
      “如今国丈已死,等真的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见云破月一时无话,君朗道:“你其实从未恨我吧。”
      “……”
      “若是真的恨我,便不会来找我。你根本没有放下过我,或者……”
      “……”
      “你怕我会像现在的阿钰一样,破月?”
      “……”
      “你刚才看我旧病复发的那种眼神,是不是在担心这种事情?”君朗瞧着云破月的目光沉沉,十分犀利,“我和阿钰一母同胞,身有殊能,但我君伯人是什么人,还不至于连药也不会服。多余的,你不用担心。方才你便是想探寻我这个问题,云将军我说的没错吧?”
      半晌,云破月冷冷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你莫要一错再错,叫尚书令左右为难。”言毕,云破月转身仓皇而走,留一袭背影予人。
      “……”云破月,你这样才叫我很为难。
      伫着栏杆,君朗无声叹惋,衣袖下的手掌又攥紧着按向腹部。
      临碧殿中,似乎总能听见泠泠作响的水流声,半透的绣金帘帐无风自动,飘飘然若凌波微步。
      豪奢的床榻上,手指在雪绸内衣的系带上方伸直又蜷起、伸直又蜷起,犹豫不定。
      林琅抬眼见君钰侧躺在锦绣被褥之中,半阖着眼,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神情迷蒙地瞧着自己,他衣衫半露、冰骨玉脂,雪面妃色、唇色嫣红,半张着唇齿而逐渐急促着喘息。
      喉头耸动,林琅觉得这般表情的君钰让他浑身燥热难耐,然而,林琅的目光下移,那一方薄薄的绣褥下,高高的胎腹浑圆隆起,难掩沉隆,胎满临产的肚子弧度让林琅一身的欲望又如凉水浇头般静了下来。
      犹豫了半晌,林琅终是未下定决心。
      “王、王爷……”有颤抖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玉、玉先生说,若是现下犹疑不定,于君先生和王爷都是百害无一利。迟一分,便迟一分生机,要动手就快、快……”
      “……告诉他,孤有分寸。”林琅侧首,目光似乎穿过了屏风直达了殿外,“你给孤听着,今日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来临碧殿打扰。”
      “是。”殿外王良恭敬地答道。王良低头瞧了瞧自己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匕首,转过一张哭丧般的脸于面前的白发紫衣之人道,“玉先生,王爷说的您也听到了,能放下匕首了吗?小人还要同侍卫们交代交代……”
      玉笙寒冷淡地瞧了他一眼,收了威胁他的匕首道:“过会,我、来。”
      被那冰凉的蓝眸盯着,王良浑身紧绷,脖子上的利器一收了,王良一瞬间也松懈了下来,摸了摸冰凉感尤在的颈项,王良劫后余生般地连声道:“哦哦是、是,您去哪里……人呢?”
      那一袭紫衣已然无影无踪,望着临碧殿前空空荡荡的石阶,王良顿时脊背一凉:“真是个可怕的怪人。”
      时光伴着泠泠水声点点流逝着,忽的,林琅十指握拳一时,再是手掌一松,林琅扯掉了君钰身上那雪色内衣的系带,终是上前吻上了膏脂凝成般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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