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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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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压抑的低吟自那人口中溢出,宛若猫爪,持续挠着林琅的心,叫人痒痛万分。
将君钰抱至榻上,林琅小心地为他身后铺垫好靠枕和被褥,方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具是湿汗——多是君钰的汗水。
君钰簪饰散落,黑发如漆,凌乱地贴着汗湿的额角、面颊。君钰半阖着眼,黑长的眼睫皆被润湿,满头汗水的凄弱模样让林琅眉头深锁,再往下看,见那除去外裘的身形下,形状异样巨大的肚腹剧烈起伏,似乎隐隐有活物在里面挣动的痕迹。
林琅瞧着君钰腰间那肚子不正常的高挺浑圆的弧度,想将手放上去,却又隐隐惧怕,犹豫间竟连他的手也有了一丝颤意。
幼年起的军旅生涯,虽让林琅学会如何在战乱中生存,却无法多出时间来教会他除了基本生存外的医理。此时此刻,他确实对君钰的状况几乎无所知,心中竟以为是沉疴难救而顿感忧愁,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人通报道:“王爷,江医官求见。”
林琅方要宣人,却觉得臂弯一紧,转眼见君钰朝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咬牙道:“不要让他进来……”
“为何?”
“我……不能让他人看到、我……这个模样……绝不、不能被别人知道,他们会说、说出去……”
君钰的手紧紧地扣着林琅的臂弯,力道之大,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指甲紧紧地扣住,若不是隔着衣料,怕是要扣入林琅的皮肉中去了。
“……”林琅也不觉得痛,只是望着君钰那双带着哀求的泪眸,默然蹙眉。
“呃——!”忽的,肚腹中一阵狰狞的绞痛,君钰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挺起上身,他整个人几乎挣脱了林琅而坐起,弓着背仰着脖子挨过腹中这一阵猛烈的收缩,待疼痛稍稍过去,他又颓然倒下。
“老师……”林琅将人重新接住,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此时那不正常凸起的肚子顶着自己腰腹,异样的生命蠕动感让林琅陡然一顿,脑袋里闪过一片灵光,林琅如忽遭雷击般地僵住了。
伸手有些微微颤地抚上那起伏不定的圆隆肚子,奇妙的柔软而坚硬触感和那清晰的生命蠕动自掌中传来,让林琅倏忽又是一震,“它真的会动?!”
林琅瞪大了一双凤目,面色也变了,死死地盯着掌下那片高隆怪异的弧度。
君钰肚子中这宛如妇人重孕般的状态,林琅亦是有妾室之人,自然并非一无所知,只是这模样出现在了一个男子的身上……
“不……别、别动呃……”君钰面部煞白地喘了喘吐几个字,按着林琅放在自己胎腹上的手,表情似悲似喜,似乎想将林琅的手拿开。只是不知是林琅太过惊讶还是如何,那手始终是岿然不动。
瞧着君钰的反应思虑片刻,林琅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下令道:“叫江桓候着,将原太医找来。”
想了想,林琅解开自己身上的束带,想将外袍脱去,因着拥着君钰的身子而压住了衣袍,林琅无法利落地将外袍脱去,索性一把撕了身上占了熏香的外袍,尽数除去后丢到了屏风外,命令道:“将外边的东西全部收拾了,为孤更衣,不准留下半分香料的气味。”
林琅吩咐完,目光转向怀中的人,望着君钰衣衫下包裹着的那颗高高隆起的肚腹,林琅目光很沉,眼神越发迷离,心思幽深不可测:“老师,你这肚腹,究竟是何种‘病症’?”
“我……”回应的只是君钰急促而紊乱的喘息与愈发密集的汗水。
腹中坠痛感愈发的强烈,却不似普通临产般的征兆——君钰也不知道她人临产究竟是如何,只是凭着本能觉得这般的绞痛不似正常情况,且自己身体中的内力竟在脉中乱窜起来。
臂弯上被依赖着的力道清晰似要入骨,林琅的目光情绪变换莫测:“若是真是如孤所想,老师,你究竟还瞒了孤王多少事……”
君钰虽不回应,却也清晰地将林琅自语般的问话尽收耳中,那不善的眼神,让心中的不安感觉愈发的强烈,胸臆中憋闷异常,周围下人的影子晃荡,恍惚一阵晕眩,君钰的视线竟也有些不清不楚起来。
灯火通明,火影撩心。
等待的每一弹指似乎都有人将心弦揪着,那愈发凌乱的呼吸反而林琅愈发的冷静下来,只是面上的沉寂下仍旧掩不住眼眸中的汹涌。
“琅儿……”
僵持的恍惚中,闻得君钰一声久违的呼唤,林琅一醒,垂首,不由柔声道:“老师。”
君钰感到腰部过分的软酸和痛胀,强忍着极度的不适,断续道:“我们刚刚所说的事,你,放过我大哥……”
“……”
林琅瞧着君钰,半晌不说话。
“过错、我都可以承担。”
于君钰而言,君家可缺他君钰,却不能缺君朗。
只是,若是真为那君家倒是罢了,怕是君钰想的并非如此。
林琅瞧着那汗水模糊的人,如玉的面孔汗水淋漓,那双绝美的桃花眼里隐约中满是哀求。林琅恍惚忆起初时相见,大营之中君钰与君朗相谈甚欢的光景。彼年的君钰也不过是个方从深山学艺归来的青涩少年,也因着年少,方才不掩饰情绪。那般显露无疑的崇拜之感,那般爱慕缱绻的神情,纵然是教授自己武功课业,也是因着君朗之托。
长兄如父,不知别人如何理解,但相似的境遇让林琅瞬间明了这般超过亲情的执念——只是林琅并不爱着大哥,更多的是一种依赖。
于君钰,林琅起初是不屑的——一个久未涉世的半大少年,凭什么来教导自己?只是当君钰侃侃而谈天下之局,一剑削了尉迟文亮的弓弩之时,不屑化为了敬重,那类似自己的不逊、傲气,那般的姿容智慧和才华,让自己惊艳而不由想要亲近。
往后呢,十几年的相处扶持与陪伴。岁月磨砺下,君钰逐渐收敛了外露的锋利,沉寂下来的情绪也渐渐教人捉摸不透了,林琅也不知君钰心中是如何放置那最初的念想,只在次次会面之时,他知晓他的老师会时时追随自己的大哥,目光或是行动。
这种由敬仰化为的追随,似曾相识,亦是感同身受。只是当自己对某人的情感不再局限师生之情,君钰对君朗的莫名情愫仿佛成了一种鸡肋,让人恨不得立刻除了才叫人舒坦。
见林琅面色不善的沉默,君钰方才知道这番的事态严峻。关西之事,他知是触及了林琅的底线,加上君朗支持秦帝的事情,先前虽有准备,但君钰此刻亦不免心慌意乱,加上肚子里愈演愈烈的疼痛,不免心浮气躁,一阵眼花缭乱之下,一股腥甜又忽的涌上君钰的喉头。
君钰忙捂住嘴唇,将那汹涌的腥味压制住,抬眼便瞧见林琅寒着面孔道:“整艘船就这么几层,为何原桓还不来?”
外间有人跪答道:“王爷息怒,原大人已在赶来的路上。”
林琅默了默,目光落在君钰面上:“老师真是时时刻刻想着太尉大人,关西之事孤王自有主张,老师,在说这些之前,孤想问你一问,你的肚子这里,究竟是何病症?”
君钰方要躲避,便被林琅抓着肩膀按回了床榻上:“你既然这般的不信任孤王,又何必求孤王?老师你清清楚楚地告诉孤答案,孤也好清清楚楚地判断太尉大人有罪与否。”
林琅现下的目光太过寒冷,宛如暗夜里的凶兽,那种凌厉的危险,让人不由脊背生寒。
“……”君钰的鬓发汗湿,因深喘而面色潮红,紧抿着唇角,君钰拿着一双黑眸望着林琅,却是欲言又止。君钰雪色的肌肤润湿而着莹光,蝶状眼睫氤氲着水汽而扑闪,若不是现下的状况明显恶劣,君钰如此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林琅的手掌再次覆上那隆起的肚子,之觉得那肚子骤然一阵紧张的发硬,偏高的体温让人有着奇异的温暖触感,那团高耸的隆起随着君钰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忽的,感觉手掌下面一动,似是有一块皮肉凸了出来,突然和掌心撞上了。
奇异的悸动让林琅凤目中的寒意收敛不少。
“老师,我听闻,古有异族月氏,可以男身受孕。不知老师对此传言如何看法?”林琅忽然说道,果然见君钰明显一个愣颤。
琳琅继续道:“老师,给孤王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君钰始终闭口不言,这让林琅期许的心一点点寒凉下去——老师,根本不相信他。
抬手抚上君钰的面颊,指尖拭掉汗水,林琅满手都是湿漉漉而粘腻的温润,只是君钰那双温润的桃花美眸却终是倔强而固执。
时间敲心,最终,林琅换了口气,缓声道:“若要放过太尉大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君家便拿出些诚意来,孤王的耐心也很有限。”
“呜……”君钰忽的一声意味不明的呜咽,十指成爪紧扣衣裳。
林琅感到掌下的肚腹陡然胀硬而痉挛了起来,随后又抽搐般松软下去。接着便见君钰猛然抬起上身,一口浓郁的腥血自口中吐出。
林琅瞳孔一缩,喊道:“老师!”
抓着林琅的臂弯如同抓着救命的稻草,君钰呼吸紊乱而急促,满口血腥艰难地道:“琅儿……”
腥气的血水趋向玄色,仿如卸了闸门,源源不断地自那张优美的唇中溢出。
“来人!快来人!快点叫太医,快去把原太医叫过来!”
林琅大惊,慌乱地想止住那唇边溢出来惊人的红色,一触摸更是满手血腥,煞是骇人。
“老师!老师!怎会如此!怎会!”
“求你、唔……”
君钰已经无力言语,只是痛苦地捂着胎腹咳了两咳,随后抓着林琅的手臂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子一闭,彻底支撑不住,身子倒了下去。
血色成爪状,染红了雪色的里衣。林琅惊恐地抓着君钰的肩头摇晃:“老师?不!不!你不能有事,赶紧让原太医进来!把附近所有的医官给孤王叫过来!”
此刻也顾不得诸多,林琅略带疯狂地叫唤着下令。他能觉察到,君钰灰败下去的面色绝对不只是昏迷这般的简单。
鱼贯而入的人群中,倏忽闯入一个跌跌撞撞的人。
那人撅开拦路的侍卫,匆匆忙忙地闯进屋内,还来不及行礼,他便急切地叫道:“清尘!快让船靠岸,启儿他出事……”
等君湛看清楚室内的情形,便像噎了个鸡蛋似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头。
林琅环着君钰端坐在床沿,冷冷问他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不急不缓的语气却是冷到似无生气,镇定的反常。
君湛被那深如死亡般寂静的凤眸淡淡一瞥,脊背一寒,猛然回神发现床榻上深红到玄色的血液,再往上看,君湛似不可置信地脱口道:“二、二哥?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