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姻缘（女尊）》醉三余

27、求一诺

　　衙门的官差其实是贱役，其后三代人都很难脱籍。可因为中间油水足所以即便是贱役也有不少人消尖了脑袋想往里头钻。王兆这个捕快的官差还是因为她小姨念过几年书在平水镇的衙门里面当师爷，凭着关系才得到的。

　　她帮人向来有三个原则，给的钱多；看得顺眼；还有一条就是上头指令那就是不得不帮了。

　　赵宁那一次她之所以会松口无非也就是给了钱而已。所以，王兆办完事也只认为两人就是这么一面之缘，从不觉得当时随口姐妹相称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以至于看到赵宁又一次出现在衙门口她还以为是上次那户帖出了什么事儿呢。谁知道对方却说是来请她喝酒的。

　　王兆年纪小，还没练就其他差役的花花肠子。赵宁这个“回头客”很快就被她算在了看得顺眼里面，听说她要送书信去泗水城二话不说就接了过去。

　　“赵姐，你在泗水城究竟做什么活儿的？我看你们赵家上面祖孙三代都是扎根在李家村啊，没什么背景嘛。”把人家调查清楚了，王兆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就大大咧咧地往外说。

　　赵宁对她的性子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两人如今坐着的小酒馆该是王兆经常来的，刚进来的时候，那老板看到她先是哭丧着一张脸，紧接着就一脸堆笑像是供佛爷似地把酒馆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了上来说是要请她们免费吃。王兆却拍拍那老板的肩头，筷子一指赵宁就道：“今天用不着你请，喏，我给你带生意来了，以前吃你那么多顿正好就清了帐了，懂了没？”

　　“懂懂懂，小的明白。”

　　若是换了个人，指不定当场脸色就变了，这话怎么听都是被当成冤大头了啊。赵宁心里虽也这么想，笑笑也就过了。

　　“我在泗水城做镖师，也不是什么好活计。”

　　王兆一噎，立马瞪足了眼夸张地一拍桌子：“嗨，镖师还不好呐？我就喜欢这种四处闯荡的日子，可偏偏就被这破镇子给绊住了手脚。那你怎么就回来了？难得这么好的机会！”

　　“家中还有亲人在呢。”

　　王兆摆摆手，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啊。老娘老爹一直在那儿待着，总能见到的。出去见世面的机会可不多。我就老想去参军，可惜上头募兵很少到我们这儿来。”

　　赵宁听着她吵吵嚷嚷地说着，脸上没露出赞同或者不赞同的神色，只是道：“你倒是跟我个朋友一样。”王兆嘿嘿一笑，有点自得地道：“女人嘛，这胆子小不要紧就怕志气小了。”

　　赵宁给她斟了杯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我其实还想问问你，这镇上可有什么书院。”她离家前并不常来平水镇，离家后就更不要说了，几乎可以算是陌生。

　　王兆脑子一歪，哦了一声。“是你小姨子吧？镇上没书院，大户人家请个夫子教，哪里还用得着这个。不过去年的时候，沈家办了个族学，是收外面的学生的。”

　　“沈家？”

　　“对。就是那个粮商，富了三代了。我家大人去年走马上任的时候送了个嫡子过来也算是结了门亲。后来，大概是为了表现表现，名义上说是替大人办个书院。可你想想，这又不是出资建个归公，说到底就是她们沈家的学堂，我们家大人好意思把这儿当政绩嘛。又想拍马屁的又想赚名声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两人唠嗑了一会儿，王兆还有公务在身，让老板给她灌了壶酒拎着走了。赵宁出来的时候却是正好碰上了个熟人。

　　“阿宁？你怎么在这儿啊。”

　　“哦，我请人吃饭。”

　　说是熟人，其实这对小时候好得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此刻却显得有些尴尬。李安拴着货车正给别人送货，而面前这个昔日的好友却穿得齐整大白天的从酒馆里出来，而且——

　　她的视线落到那方才与赵宁同时出来的女人身上，痞里痞气，但带着刀穿着官服，大概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结交的那种人……

　　赵宁看她干巴巴地立在那里，尴尬地无话可说，也就快速地结束了话题，转身离开。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想念镖局里那些无话不说的好友。

　　***

　　宋雨出去玩了，赵宁又不在，宋秋一个待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倒也不觉得寂寞。他拿着根木棍子，人一边往后退一边在地上划着，心里默想着哪一块他回头可以问元叔要点菜籽儿种点吃的，哪一块可以让赵姐姐给他造个鸡窝抱窝小鸡回来。他还想着去镇上接些绣活儿呢，不过也要看看他家妻主会不会觉得是落了她的面子……

　　宋秋东想西想，即便自己肩头压了不少事情要做，却总觉得跟赵宁的未来有着无数的盼头。冬日金灿灿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唇边无意识地挂着浅浅的笑容，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宁静。

　　然而，正当他沉浸在自己幸福的规划中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碗碟落地的响声。

　　哐当一声。他吓了一跳抬起头，自家院子仍旧空空的没个人影，反倒是隔壁人家女人凶狠的咒骂声和男人的哭喊声很快断断续续地传来。

　　赵家一左一右两户人家，李二自不必说关系跟她们一直都很亲近。而另外一户，宋秋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她们夫妻俩送喜饼时那男人戒备惶恐的神色。

　　李夫郎虽时常带着各种人来窜门子，可他不常出去，好像也从没见过隔壁的男人在她们门前经过。宋秋以前日子过得虽苦，遇到的女人却大多都是衣冠楚楚至少表面上从来都不是那种狠到会打男人的性子。他家赵姐姐更是随和好相处，隔壁那声音虽然模糊，可男人却着实哭得凄惨，宋秋忍不住走到门口朝左边那扇紧闭的门扇张望，双手交握着眉宇间有些担忧踟蹰。

　　“秋儿，你怎么站在门口啊？”

　　宋秋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回头就见赵宁牵着她的大红马回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急急走上前去。“妻主，隔壁好像在吵架。”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赵宁没怎么在意，揽着他往里走。宋秋正想可是，倒似乎被赵宁说中了，隔壁突然又没了声响。他轻轻倚在她怀里，却在她身上闻到什么味道，在意地嗅了一嗅，忍不住抬头问她：“妻主，你喝酒啦？”

　　宋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微微嘟起的小嘴看起来似乎带着点嗔怪。赵宁一愣，抬起袖子自己闻了闻，却什么也没闻到，伸手就亲昵地捏捏他的鼻子，“你啊快成精了，我就喝了小半瓶就被你知道了。”宋秋再怎么管她，她好像都不觉得烦，反而目光所及只要能够得到他的身影，就忍不住从心底想笑。

　　宋秋害羞地缩缩脑袋，脸上飞起浅浅红霞，唇边却挂着甜到心里的笑容。“你上次在大姐那里喝那么多，我都吓了一跳呢。”

　　“我酒量好着呢，醉不了。”

　　宋秋抿了抿唇，看她背对着自己拴着马，还是又添了一句：“但是……喝多了总是伤身的。”

　　赵宁顿了顿，将缰绳打了个结回过头，宋秋站在阳光底下，白净红润的脸蛋金光闪闪，眉眼因那一抹浅笑看起来越发生动。赵宁的目光在他娇俏的脸上凝了一会儿，却落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上。“也是，那我以后出去少喝点。”

　　宋秋自从嫁给她之后，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这个暗含忐忑的动作很少做过了。即便他仍旧免不了小心翼翼，可赵宁还是有点自得，宋秋小心，她也下意识地不敢待他大大咧咧，至少现在的效果说明他下意识地对任何人竖起的防备正在她面前慢慢地卸下。

　　夫妻夫妻，不交心又怎么算是夫妻呢？有一天，如果宋秋在她面前不再有所顾忌，能够毫不顾忌地露出任何表情就好了。

　　“你怎么总爱做这个动作？”赵宁走到他身边，将他落到耳边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又拉着他的手臂把他软乎乎地小手放进手心，牵着他进屋。

　　宋秋愣了愣，赵宁扣着他的手摇摇头，他才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小声道：“以前，我一紧张就喜欢拽衣服。教我礼仪的公公说抓耳挠腮的不像个大家公子，可我总是改不了，后来就干脆背在身后了。”他突然紧张地抬起头，也没看清对方是什么表情，就急着辩解，“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家公子，只是……”

　　“只是什么，我听着呢。”赵宁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动作，笑着冲他眨眨眼。

　　宋秋一直觉得她很阳光，相处起来总能给他安稳又暖洋洋的感觉，特别是回忆起以前的时候。他也笑了起来，靠在她身上，语气轻柔地道：“没随小舅来泗水城之前，我家在凉城。凉城中住了不少军户，我娘也是其中之一。其实都是草莽出身，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

　　娘亲那两个字他似乎是许久都没有脱过口了，那语气涩然难辨，听得赵宁心里都一揪。她摸摸他的脑袋，试图轻松地道：“那你若是在凉城，我不搏个前程，岳母肯定不会答应我娶你。”

　　宋秋沉默了一瞬，忽地埋进她怀里，有些不安地问她：“妻主，你上次说过的，我们一家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算是……算是承诺吗？”

　　赵宁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过来他究竟在担心什么。他的娘亲是不是因为打仗才去的？是不是这个富家公子才因此一夕之间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是不是怕她也去了凉城，哪一天会像他娘亲一样丢下他？

　　在凉城时没有答应赵子谦的招揽，赵宁自觉这辈子和那里再也无缘了。她拍拍宋秋的背，笑着安抚道：“对，是我答应你的。”

　　没有太多赘言，朴实的一句话令人格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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