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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秋水长天刀剑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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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田野风烈,七大鬼背上披风猎猎而抖,人人俱欲搏风而起。
只听刑天忽喝道:“那好,我们就废了你,完袁老大之命。”
然后他当先跃起,口中喝道:“鹰飞长九!”
他越飞越高,披风声烈,如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背负苍天。共有三条人影追随他之势扶摇而起。
四鬼刑容却低叫道:“袅舞低三”。
他与其余二鬼低翻而起,一路燕子小翻,如杂耍戏闹,连腾连转,与高飞者顿成倚望之势。
一时只见高翔者四、低飞者三,七条披风遮天蔽日,直欲搏长风而自举,掩月华于一线。
骆寒倚驼抬眼,眸中精芒一闪,一手抚剑。
萧衍的刀利落出鞘,一刀在手,他五官秀气,此时却多出几分寒意,那是刀刃上宛如秋水长天的浩荡。
七条人影在空中翻飞,他们一时似并不忙于进击。七大鬼手下均是一手执刀或剑,一手执雷震铛、闪电槌,刀剑暗藏、铛槌相击,每有身影交会,就有一声雷电相击般的铛槌之音传来,当真有霹雳之威、雷霆之撼。
骆寒定定地望着那片舞空蝠影,忽喝了一场“击!”
却依旧是他先出手——剑影共星眸齐灿!
骆寒的剑,璀璨而出。
他人依驼背,剑走弧形,并不跃起,但剑上孤光却起如破梦、收如沉眠,剑光就在那一开一敛、一梦一醒之间伸缩吞吐,生死也宛寄于那一吞一吐之间。
“鬼蜮”一阵除武功之外,似还掺有道门秘术。‘天师道’原以幻术警人,远超出川中排教那名播江湖的障眼之技。
远处之人,只见七个如枭如鸱的身影翻飞之间,忽似有天地一暗之感。
而那一暗间的天地中,如有雷鸣电闪。每一电必继已雷鸣,沉沉隆隆,翻翻滚滚,在这冬初的田野里炸开。
骆寒当此雷电,依旧一手支驼,背脊却已峭挺起来。
以声震其耳,以光耀其眼,以暗剑黑刀锉其神志,以披风斗蓬欲陷其入悖乱,似要在这人间鬼蜮里榨过他骨里的哪怕一丝丝软来。只要骆寒和萧衍意气一泄,刀光剑影稍散,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轰之于毛皮不存、击之成形神俱散。
骆寒却似疾风中之劲草——冬日迟迟、行尽江南无劲草,他却是塞外飞来偶落江南的一根劲草。那草承风遭霜,却枯荣百代。
萧衍如同天外微云,云卷云舒,去留无意。任他变幻无常,我亦飘零久,无惧世上难。
骆寒拔剑痛击,每一击都要牵动胁下伤势,却因痛而神定。
“破!”萧衍一声低喝。这一声蓄势已久。
刀影如幻,直向那四鬼心口而去。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刀之势,浮生匆匆,流年一刀断。刀影却散开,似是同向飞扑而来的另外四鬼击去。那四鬼一惊,同时翻飞而退。
与此同时,骆寒突然一跃。他那一跃,剑影忽由虚返实,由实蕴锐,由锐而颤,由颤成弧,由弧而进,如最刺痛你感觉的那一锐一颤。那一颤之下,剑光就灿就一片银灰色的郁黯。冲破二丈之极,脱轭出七大鬼的“乱披风”阵势之外,犹高翔难遏,仍向高绝处绝尘而逸。
他于最高处袖底拔剑,俯身而击。那剑如鸿雁划过长天的一翅。
这一击如电光石火,双方均倾力而为。
然后田野一寂,骆寒跌落,鬼蜮俱敛。
就在七人落下的时候,萧衍的刀正在下方等着。七人无所可避,只得又与萧衍硬拼一招。
月弦在天上也惊惶了一下似的微微一弱,才又怯生生地露出脸来。连那旷野长风似乎都停顿了下后才又一旋。
然后,只见骆寒黑衣溅血,斜倚在驼背之上,手中的剑又已不见。
萧衍呼吸微乱,脸色也比之刚才苍白了几分。
七大鬼也有数人衣上溅血,二鬼伤耳,四鬼伤颊,其余大半都已披风割裂,在乍息又起的长风中如长条飘荡,似一张张鄙旧追魂的招魂之幡。
阵处忽有人跑来,大叫道:“停!停!停!”
那人侍童打扮。
“文昭公传语九大鬼,今夜之事,文府已至,涉及官面。万望七大鬼谨记当年文昭公与张天师龙虎山上三句话,就此罢手,小的这里多谢。”
二鬼刑天回目森然地望向那童子:“你说住手?”
只听那童子笑道:“你们就不罢手,只怕对你们也绝没好处。”
二鬼冷冷道:“我们九大鬼什么时候也如你文家只干有好处的事了?”
那侍童似也惧他凶焰,吐吐舌道:“可是,可是龙虎山上三句话,你们总不能忘了。”
此言一出,二鬼、四鬼相望一眼,低低一叹,二鬼口中厉如枭鸣、声音暗哑的开口道:“龙虎山三句话……嘿嘿,龙虎山上三句话。我们不好违当年天师之诺,大哥,八弟,我们走!”
他们回望骆寒一眼,目光中有惊佩也有敌意,留言道:“我想,只要你还能从袁老大手下活着回来,我们就总还有机会见面。”
骆寒静默无语。
二鬼却忽厉啸一声:“袁辰龙叫我留话给你,如果这次三波伏击还杀你不了,他今晚没空,十日之后,紫金山下他要与你一见!”
说完七人就走了。
“文府好算计啊……”萧衍低咳一声。
江南六世家,不满袁老大对江湖的打压已经很久了。
这一次,骆寒一剑搅乱江南局势,六世家中以文府为首,一直在背后试图挑起袁老大的麻烦。
今日之事……
文家先得借骆寒之力重创辕门中重要实力胡不孤之秘宗门;然后骆寒渡河,袁老大“长车”伏起,又是骆寒将之引入文府的埋伏,如今估计已损伤十之六七;最后又凭当年文昭公与张天师“龙虎山上三句话”的约定劝退七大鬼,留骆寒一剑以应付可能马上即会反噬的袁老大,这一局棋他布得高明。
如今,长车已遭文府精锐与江南六世家所建“反袁之盟”的势力困于对岸;胡不孤也正被突袭于坡下密林;赶来驰援的华胄在石头城上遭赵氏二老困住。就连来负责指挥的萧如也陷入困境。
“现在好了,别说去帮如姊的忙了……我们这样子去恐怕也是帮倒忙啊……”
萧衍看了眼山坡上萧如的方向,叹了口气。
萧衍把刀收回刀鞘。
“阿寒,你伤得不轻……我们去不了啦。”萧衍挑眉一笑,似乎是放弃了一开始的决定。
骆寒不语,沉默地看着萧衍。黑色的眸子清澈明亮,似乎一眼就看破了萧衍的打算。并且以沉默做为无声的反对。萧衍说的是“我们”,可实际上,萧衍的武功路数不如骆寒险峻,对决起来,比骆寒稳,在突围这种事上,受的伤比骆寒轻。萧衍一个人还是可以去的。
两人少有地对峙起来,骆寒的脾气倔强傲气,很多时候都是萧衍退让一步先。
萧衍素来对重视的人是好脾气的,洛河时代的几个朋友中,萧衍排行第二,比他小的几个当弟弟对待的家伙,脾气都是他这个二哥惯出来的。可见萧衍有时候的无条件包容是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这一次,萧衍没有退。
他看着骆寒,俯身将额头抵在骆寒的额头上,轻轻说道:“这一次,你得听我的,阿寒。”
骆寒抿唇,神色多出几分无措。清冷的眉目点染出旖旎。
萧衍低叹一声,语气又软了一点:“阿寒……别担心。我马上就回。”
骆寒终于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萧衍转身向山坡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