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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六
      簪绮轩。
      “可是查清楚了?”
      “嗯。”环墨点头道:“那玉雅是浣锦坊从不露面的坊主玉怜。亦是……艳骨楼的人。”
      “艳骨楼?”九殿下竟有些释然。“传说中艳骨楼楼主无所不能,这倒让我有些相信他就是雅玉了。”
      “明知道他是艳骨楼的杀手,殿下却还……”
      “只要是他给的,纵使是无间地狱,我也义无反顾。”
      环墨长叹一声:“殿下真真是魔障了。”
      这心魔,本就是他自己种下的,怪得了谁?
      “殿下准备何时行事?”
      “三日后,千荷宴。”
      刚进府就听下人道,晴姑娘和玉雅公子正在疏汀榭练舞,素衣殿下略一思索,抬脚就去了疏汀榭,却不露面,,一身白衣掩在团团云紫花后。
      裙袂翻飞如花,身姿轻盈似蝶,玉足伴着悠长箫声旋转,天上的神妃仙子也不过如此。
      佳舞美人,清淡绿衣,以及隐隐的一抹白,此情此景美的可入画。
      流云缱绻,不知山雨欲来。
      菡萏台建在木乌泽中央,出水约一丈,袅袅水汽浮腾而起,菡萏台俨然化作被清水芙蕖托起的缥缈仙阁。
      如此人间美景,却没能真正入了哪个人的眼。
      明帝手执金樽暗自出神,陪侍的嫔妃向他示好也都讨了个没趣。九殿下掐着时间向明帝请旨奏乐助兴,明帝应允。宫人置下琴台躬身退下,九殿下拢过袖将玉指覆在丝弦之上。
      此曲只应天上有。淙淙琴音穿过凝碧荷叶,引来一叶金舟,舟上一神仙般的女子和着调翩然起舞。
      那道身影……明帝握紧酒樽。
      一曲舞罢,金舟正好停在菡萏台前,舟中美人仰起脸,透过层层雾气,与明帝遥遥相望。
      明帝浑身一震,倾身凭栏,急声道:“你……”
      舟中美人略微欠身道:“婢子自幼习舞,对这双脚更是疼惜的紧,从未沾过地,只在暖玉之上,恕不能上台问安。”
      与夕玦这般相似,害怕惊碎这场好梦,明帝放轻声音道:“你是何人?”
      “婢子玦,九皇子府舞伎。”
      玦。明帝稳住心神道:“汝舞天下一绝。朕当年为禧妃在神宫后山修造了玉雪台,皆由暖玉铺地,就赐给玦姑娘罢。”
      九殿下唇角挑起一丝嘲讽,那玉雪台,当真是修给母妃的么?
      舟中美人谢过皇恩,船夫摇橹荡出荷泽。安雅晴抓住衣角,几欲揉碎那薄如蝉翼的丝帛。
      千荷宴早早收场,明帝独留了白衣殿下一人,良久才道:“痕儿府上何时收了此妙人?”
      九殿下应道:“十日前她叩开皇子府时,儿臣着实讶了一遭。她自称是玦,且与六年前因谋逆而处死的容安王妃长得相似,儿臣不敢贸然决断,借着千荷宴将她带到父皇面前,由父皇另作明断。”
      “她明明已经……不在了啊。”明帝呓语道。那一日,她自绝与他眼前,而他没能够阻止她,半生心痛,便从那一刻开始,犹如身陷樊笼,再无挣脱之日。
      “其实活过来也未尝不可。”九殿下看一眼明帝道:“容安王妃本为神宫之女,自是通透神巫蛊术,况此女非暖玉之上不能立,儿臣曾听花巫神娘娘提起过,依靠蛊术所生的魂魄不能沾浊,否则重生的身体便会顷刻化为腐朽。由此看来,这女子兴许就是容安王妃。父皇要如何处置?”
      明帝仰头饮下一樽酒,“你应听你母妃说过,朕的一腔情意都付给了夕玦,处置什么的,你且忘了罢。朕只想再见一见她。”即使不是她,单看看那相似的眉眼,也是好的,总比午夜梦回来得清晰。
      红尘纷扰,痴痴怨怨,又有谁人能逃过?
      诚然避一世清静,只是做笑谈。
      七
      云紫花盛,祭花神。
      九殿下起了个大早前去神宫观礼,年年都是这么个祭祀法,也没什么新奇。待禧皇妃赐过花珠,九殿下便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经过祭台时,看见绿衣公子饶有兴致地等着花颜神女献祭舞。白衣殿下只笑笑,也没搭话。
      晚上皇宫里设宴,白衣殿下嫌闹腾,回了禧皇妃说身体不适就没有去,独自窝在皇子府品茗赏月。不多时见抹浸了月华的浅绿悠然行来,安世子提起紫砂壶往白衣殿下的骨瓷杯里添满花茶,道:“殿下怎的不去赴宴?”
      “你不也没去?”
      “宫里的人嘴上抹着蜜,袖底下却藏了刀,冷不防就给你一下子,烦得很。呃,殿下别多心,我并不是说殿下。”安雅玉嘻嘻笑道:“如此良辰,空对着个只会发光的死物也没甚么意思,不如殿下同我出去逛逛。”
      今日是花朝节,街上自然比往常热闹,他原本就是为躲个清静才没有去赴宴,但思忖一阵还是答应了。临行前拿一方素纱覆了面,绿衣公子揣着手笑话他似个姑娘,白衣殿下也不理,绕过他就走。
      像是走入了另一番天地,有血有肉真正的生活,以及如虎狼般出门猎艳的帝都姑娘。
      一路走得极不顺畅,三步一官家小姐丢来香帕,五步一小家碧玉奉上荷包,当事人安公子眨着桃花眼一一应过去,怀中抱着一堆相思物凑到白衣殿下耳边道:“殿下要是揭下面纱,定会被这些姑娘吃干抹尽的。”
      白衣殿下不悦道:“你出来就是为了招蜂引蝶?”
      绿衣公子哈哈一笑,“当然不,我还有好地方要和殿下一起去,”

      皇宫夜宴。
      歌舞已停。
      禧皇妃跪在御座之下,一脸凄惶,“臣妾因挂念旧情,
      不顾天下黎明苍生,不顾陛下安危而欺瞒陛下,求陛下赐臣妾一死。“
      明帝缓声道:“禧妃,瞒了朕何事?”
      禧皇妃闭上眼,一行清泪过腮。夕玦姐姐,对不起,但为了痕儿,我必须这么做,这辈子欠夕玦姐姐的,素茹日后定当用命来抵。
      “容安王怀不臣之心。”
      夕玦一震,满眼的不敢置信。安若明握住她的手,仿若这一生一世,都不曾松开过。

      绿衣公子说的好地方便是神宫。白衣殿下叹口气就要折身往回走,被安世子拽住云袖,硬是拖了进去。
      花神殿前有一株长了五百年的云紫,树顶上挂了盏花灯,是祈福用的。关于这盏花灯还有个传统,若是有人能将花灯从树上射落,便可在灯上写下心愿。用云紫花掩了,花神大人就可看见,保不准能随了这愿。
      但花灯是用蚕丝线悬着,在夜里看不分明,射它下来也是一桩难事。一拨又一拨人摩拳擦掌然后败兴而归,安世子侧头看白衣殿下,道:“想不想要那盏祈福灯?”
      白衣殿下并没有多大兴致,道:“无所谓。”
      “殿下莫怪我唐突。”不及白衣殿下反应,绿衣公子已欺身向前,伸手取下白衣殿下束发的玉簪,凝神一掷。
      线断灯落。
      绿衣公子欣喜地回过头,白衣殿下如云墨发散在风中,风姿绝然,可比天宫里的谪仙。竟是瞬间愣住,为他的通身风华所倾。绿衣公子低声道:“损了殿下一根簪子,但好歹换回一盏灯,殿下莫要生气。”
      方才的事,足以有百十个理由让白衣殿下生气,可那人是安雅玉,若换成旁人,他脾气再好也会发怒。话到嘴边却是不饶人:“若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世子如此冒犯,那世子岂不是要以身相许才能了事?”
      “那这位姑娘,我把自己许给你如何?”绿衣公子越发没个正形。
      “可惜君子多情,妾心无意。
      没料到白衣殿下会接下话茬,同他胡闹,绿衣公子不禁失笑。
      神宫侍从捧来花灯与笔墨,绿衣公子收回目光接过来,递给白衣殿下一支笔,道:“一起写罢,过几日我就要回去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相见,这灯权当留个念想。“
      白衣殿下没有说话,抬手拿过笔蘸饱墨,忖度一阵方落下。绿衣公子亦提起笔。

      灯焰飘摇,犹漂萍无力主宰命运沉浮。
      安若明吻上夕玦的额发,“阿玦,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夕玦勉强笑笑,没有言语,只深情地凝望着他。许久,她转身随宫侍出了牢门。
      眼泪滂沱而下。
      偌大的凤仪殿只有明帝一人,空对着一盏孤灯。听闻脚步声,明帝抬起头,日思夜念的人儿就在眼前,泪痕未干,却依旧傲然如梅。
      夕玦咬碎一口银牙,愤然瞪住明帝。
      “玦,你可知朕为何一直没有立后么?”知道不会得到回答,明帝继续道:“这后位,朕只想你来坐。只要你答应嫁给朕,朕背对整个天下也无妨。”
      “夕玦福薄,可承不了如此大的恩宠。”夕玦一字一顿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当初怎会救他?这段孽缘,终是牵累了太多,就连她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都……玉儿晴儿,母妃对不住你们。
      夕玦凄然一笑,拔下金簪,用力划过细弱的脖颈。
      若明,这一回我怕是不能依你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我虽不能相携到老,但对我而言,此生已足矣。
      香消玉殒。
      明帝如一座城,轰然崩塌。
      “陛下有旨,赐酒一杯。”
      安若明端起酒杯,仰头饮下。阿玦,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论多少年岁,三生石旁,我都等你,等你与我刻下誓言,缘定三生。
      黑血漫过嘴角。

      把最后一捧云紫花撒在祈福花灯上,绿衣公子拍拍手站起身,“不知殿下写了什么?”
      未及白衣殿下答话,人群中钻出个黑衣人朝着绿衣公子疾步走来,道:“世子殿下。”
      是容安王府的死士,安雅玉见他神色不对,心头一跳,忙拉了他到僻静处,问:“何事?”
      黑衣死士低声道:“宫中有变,王爷王妃及小郡主恐有不测,王府那边也被控制住了。请世子殿下速随我离开,先避一阵子再做打算。”
      “什么!”
      安雅玉稍稳心绪,对死士道:“好,你稍等片刻,我还有件事要做。”
      安雅玉走到白衣殿下身边,自袖口摸出一块碧玉,拆一半给白衣殿下,“此物名为‘鸳鸯对玉’,将一半玉投入泉水中,就能现出另一半玉的所在之地。本想临别之前再送给殿下的,可现下……殿下拿着鸯玉,如果殿下想见我了,就可凭此找到我。殿下,就此别过。”
      “你,出了什么事?”
      绿衣公子笑着摇摇头,拜过白衣殿下,随黑衣死士淹没在人群里。
      白衣殿下心生担忧,握紧鸯玉。

      风拂开瓣瓣云紫花,露出灯上点点墨迹。
      月痕,一世安好。
      雅玉,一世安好。

      回府后白衣殿下才得了消息,夜宴上禧皇妃揭发了容安王府试图谋逆的罪行,龙颜大怒,当场就将容安王,王妃及郡主下了狱。最后容安王被赐毒酒,容安王妃自尽,安雅晴郡主因年幼体弱,在牢中发了热,病死了。
      白衣殿下一时无法相信。但事实如此也容不得他辩什么,他能做的就只有向花神大人祈祷,为那个绿衣人求一点福泽。
      雅玉,希望你能够躲过此劫。
      可命运残酷,他原本盼着他好,最终却是他自己将他拖入死地。
      禧皇妃薨了。
      他赶去淑涵殿,有的只是母妃冰冷的身体,总是言笑晏晏的母妃,再也望不了他一眼。
      母妃身旁是打翻的一坛酒。

      “被她这么一搅和,忘将这坛梅果酒带上,我特地送来的。”
      心猛然一沉。
      安雅玉,从一开始你接近我,便已经算计好这一天了么?明面上同我母妃共商谋逆之事,暗下却送来毒酒,事成或事败都要取母妃的命。好狠的一颗心啊。
      九殿下猛地呕出一口血。
      怪他傻,为了一丝温暖,就那么轻易地付了真心。
      他跪在御座下请旨,为报母仇,捉拿罪人安雅玉并交与他亲自处置。
      他将鸯玉丢入水中。
      被擒获的绿衣公子问他:“殿下信不信我?”
      他转过身,“你以何让我信你?”
      “殿下不信我……呵,不信我……”绿衣公子不知念了多少遍,他也不想听。将一切都吩咐好,白衣殿下再没有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他对安雅玉用了毒,蚀骨金莲。蚀骨之痛,哪能抵得上他的心痛。
      “殿下,那人没剩几口气了。”
      他道:“是吗,那丢出府去罢,丢远些,免得府里沾了晦气。”
      “是。”
      他吹熄蜡烛,退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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