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之爱》南柯子

13、七

　　我是第一次来到殡仪馆，这里是人的终极归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大厅空洞阴森得有些过分，任何一点声响都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惊肉跳。我们这些大活人连咳嗽一声都小心翼翼的，惟恐惊扰了那些已然脱离肉身的灵魂。
　　虽然早春的天气十分寒冷，而且脸上化了很浓的妆，韩进学的遗体依然有渐渐腐烂的迹象，英挺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他深深地闭上眼睛躺在鲜花丛中，像是刚从一场紧张激烈的大戏上退场，尚来不及卸妆便熟睡过去。
　　两位已经毕业的师兄，一个从洛阳、一个从徐州赶来；连加入国考大军的章黎，这次都特别请了半天假。师门的九大弟子，不管是否在校，无论路程远近，大家都来送大师兄最后一程。这是老板和他的十个门生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齐聚在一起。
　　“韩师兄，你生前太劳累，这下总可以好好休息了。天堂里不用写论文，安息吧！”我郑重地向遗体三鞠躬，心中默祷着。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瘆得人心中没来由的一惊，一条微胖的身影扑到遗体上，脑袋在搁板上磕得笃笃有声：“大——哥……大——哥啊……你怎么狠心丢下我和孩子呢！要是我当初一直在身边照顾你，你就不会走了！早知道你的压力这么大，就不读博士了，不要这个博士文凭了好吗？你就算只读硕士，哪怕只读到中专，我也没嫌弃过你呀！我这就跟着你去……”
　　我们慌忙七手八脚地拦住陈菊香，惟恐她悲痛过度之下精神失常，真的做出傻事来。她狠命挣扎着向搁板撞去，搁板上骇然印上了一朵刺眼的红花，两三个大男人又拖又拉都差点控制不住。
　　她力气用尽，突然身子一软，委顿于地，用嘶哑的嗓音继续哭道：“大哥，你以前总是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你写完论文毕了业，我们的梦就会圆、一家子再也不会分开的。原来开的都是空头支票，我被你骗得好苦啊！你这个狠心的骗子，别以为扔下我们娘儿俩就解脱了，没那么便宜，我要你兑现承诺……”
　　我们不忍再听，惟有泪落千行。为韩进学，更是为自己——
　　不是每一只凤凰都能经受烈火的炙烤，在蓝天白云间展翅翱翔；
　　不是每一个博士都能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来灿烂的第一缕曙光。

　　2018年4月27日改于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