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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廷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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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又过了四五日,这一夜,姒永月和姒宛谈及家事,皆有无穷感触,熄灯后,又聊到半夜,天色将亮时,两人才昏昏睡去。正在梦中,门板咚咚作响,将她们惊起。开了门,息修芳大叫:“你们居然还在睡觉?”她穿戴得十分隆重,像要出门做客一般。
姒永月睡眼迷离,掩口打了个呵欠,怏怏道:“正在做好梦,你就来打断。”
息修芳冲进门,把姒宛从床上一把扯起,叫道:“还不快收拾好,公主要来了!”
两个人尚在迷糊中,顿时慌成一团:“公主?什么公主?到哪里来?”
息修芳重重叹口气:“你们真是世外高人。今儿个公主要到贡院设廷对,多少学生千方百计要在廷对上博得公主青睐,你们倒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
两人这才清醒一些,恍惚记起确有此事。
姒宛笑道:“什么时候息大小姐变得这般上进了?”
息修芳瞪了她一眼:“廷对算什么?今天蕴章公主也要来!知道么!蕴章公主也要来!若不看一眼蕴章公主,我这趟京城就白来了。”
蕴章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第二个女儿,相传容貌极美,性子机敏活泼,深得皇帝宠爱。不过,世人相传更多的,是她性好冶游,又嗜佳食美色,府内豪奢惊人,京城时新的好吃之物、好玩之法,多是从她府中流传而出。息修芳对这位公主仰慕已久,只是无缘觐见。此时有了机会,早就迫不及待。
姒永月笑到软倒:“原来芳儿是立志要登上蕴章公主的芙蓉榜。你们倒是志趣相投!说不定,她立时就封你个官儿,命你为她采选美人。”姒宛也笑个不停。息修芳好吃懒学之余,对男人倒是肯潜下心来研究,因此姒永月以此来取笑她。
息修芳赌气不理她们,想起临时前母亲对她的嘱咐。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含泪道:“乖女儿,此番上京,你要好好努力,力争金榜题名!”见她面有难色,又改口道:“上不了金榜也无妨,母亲给你多带些钱钞,再嘱人打点,能上芙蓉榜也好。”见女儿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忙把她揽进怀中,轻抚安慰道:“乖乖,什么榜也不用上,认识几个能上榜的朋友就行。”见她仍是不乐,只得道:“罢了,就当是上京去玩一圈吧,娘只求你平安归来。”她这才化愁为笑。
她也知道愧对母亲的期望,凭自己的才学,要想上榜是万难,只好一退再退,打算如母亲所言,结交几个能上榜的朋友。不料,她一心真诚相待的姒永月和姒宛却拿她玩笑,她不免有几分灰心。
姒永月见她不乐,不明究竟,随口安慰了几句。息修芳心思浅,转眼又将不快忘掉。她们一边说笑,一边匆匆梳洗穿戴,不一刻也整理妥当。三人一起往贡院中的空场走去。
场中已聚了数百人,场子北端有座一人高的石砌点将台,台边挤得水泄不通,各人都想往前,又怕挤皱了衣衫,又怕跌了面子,拘谨些的,就被挤到后头去。
贡院有一道侧门通往官道。此时,从石台到侧门的通道被朱锦幛屏夹道封得严严实实。只见有仆众络绎不绝端了各色器物上台,先铺一层厚软毛毯,再铺一层七色丝毯,又设三处座席,正中和西首的是檀木官椅,东首却设了一张软榻。三席之后,又有若干脚凳、帏幕、香炉、几案,层层叠叠,陈设精美,好似搬了一座宫殿过来。
息修芳咋舌低声道:“皇家的排场确实不同凡响。”姒宛看得入神,被息修芳撞了一下,听得她说:“你看呆了呢!”姒永月又打了个呵欠,抱怨道:“早知还有这些时候,不如再睡一觉。”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台上才陈设完毕。一批服饰更鲜丽的仆役上来,将各色器物检查一遍,到席后端立,再过片刻,才见十数个官员拥着三位公主从台后出来,后面跟着一堆侍从。
走在前面的是敬文帝长女启慧公主,她穿着朱色礼服,身形修长,容颜秀丽,面带微笑,却有一股浑然自成的威严和冷冽。
随后是蕴章公主。众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世人皆知她是敬文皇帝的宠女,性好奢华,平素服饰极为艳丽,性情又活泼。去年有孕后,她便闭门养胎,很少露面。因此,场中学生大多未见过这位传奇色彩浓厚的公主,难得她此次肯出门,自然都想一睹为快。
只见她缓步而行,步履蹒跚,月色纱裙下,腹部膨然,面容臃肿,没有任何饰品,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孕妇。众人看了,不免失望。
她径直走到软榻前,缓缓坐下,斜靠在软垫上,满面倦容。身后侍从为她搭上丝被。
再后是知华公主,她的装扮与一般贵族少女无异,容貌端丽,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一看便知聪慧非常。
众学生见久闻其名的蕴章公主不过如此,又想到她不过是以吃喝玩乐闻名,此次廷对,关键是要以学识赢得皇家公主的赏识,因此,众人的注意力又转向启慧公主和知华公主。
廷对开始,公主提问,学生踊跃作答,意见不同者,激烈辩诘,十分热烈。有令公主满意者,当众赐予宫花,并记下名字。
息修芳急得直推姒宛:“你倒是挤上前对答几句呀!”
姒宛指着身前几十道人墙,无奈道:“我就算跳起来,公主也未必看得到我呀。”
息修芳恨恨道:“这便是你们睡懒觉的下场!”转头看向姒永月,见她望着台上发呆,以肘撞了她一下,问道:“你在看什么?”
姒永月喃喃道:“蕴章公主气色不佳,胎象不顺,恐怕会早产,而且难产。”
息修芳慌得忙掩住她的嘴,气得道:“你不要命了么?皇家将这个胎儿当作宝贝一样,你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姒永月被她捂得呼吸困难,两只大眼乱眨。息修芳看得笑了,将手松开,忽地想起一件有趣的事,神秘兮兮地说:“你可知这孩儿为何如此珍贵?”见她两人摇头,又得意地说:“我说与你们听。蕴章公主事事如意,只有一事不足。她今年二十一,十六岁、十八岁时分别生下两个儿子,盼女心切,又不敢轻易怀孕,惟恐再生一个儿子。去年,嫄媛将军给公主献了一味药,她用了之后,便怀此胎,已请太医诊得是女胎。皇上一向偏宠蕴章公主,此刻有了女胎,更是非同小可。听说皇上欢喜得不得了,连小郡主的玉谍都早早打造好了,还早早准了蕴章公主的假,让她在府中歇息养胎。”
永月闻药心动,忙问:“你可知是什么药?”
息修芳迟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旁边又探过一个脑袋,冷笑道:“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在这儿说故事呢。”
她们惊诧望去,原是一位华服少女,装扮绚丽与息修芳不相上下,正得意洋洋瞥向她们。
息修芳不服气地说:“你若知道,就说来听听。”
那少女凑过来,刻意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就连京城里知道的人也不多。这味药,是一个男野人!”
“野人?!”她们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叹,继而围上前,打听细节。
那少女见她们大惊失色,很是满意,继续道:“去年初春,嫄将军到深山中打猎时,捕得了一个男野人,虽口不能言,但极为矫健俊朗。嫄将军听说愈是野性的男子,精水愈能滋养女胎,便将野人带回献给蕴章公主。蕴章公主过了两月,果然就怀了这个女胎。”
姒宛问道:“山中果真有野人么?”她恍惚记得以前似乎也听过野人之说,却不真切。
姒永月则皱眉自语:“医书上从未记载这个说法,嫄将军是从何而知呢?”
息修芳听她们问得太不上路,把她们推到一边,低声在那少女耳边不知问了几句什么,那少女听得眉开眼笑,与她凑成一处,窃窃低语。
就这样,她们认识了陈小亭。陈小亭是通识行陈家的第二个孙女。通识行以贩卖消息为业,陈小亭自然是消息灵通,无所不知,更可贵的是,她十分乐于和朋友们分享那些无价而有趣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