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将门女》萌菠萝

9、第 9 章

　　天角才放出几丝光亮，通往晋城的官道上，一辆载满稻草的牛车慢悠悠地走着。驾车的老头子上了年纪，满头白发，脑袋随着牛车左摇右晃，睡眼惺忪，偶尔才抽上那么一鞭子。拉车的牛也上了年纪，皮松肉弛，两股战战，老半天才迈出一条腿。再仔细看才能发现，后头稻草堆里还藏着一个人，大半个身子都陷在稻草里，蒙着脸，看不清样貌。
　　牛车停在了官道边的一个茶水铺前。茶摊子才刚铺好，透着一股子冷清。伙计听见声响，从里屋探出脑袋，瞧见是附近村子里的老赵头，打了个哈欠，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少年郎，快醒醒。”老赵头喊了好几声，总算将躺在草堆里熟睡的后生叫醒。
　　韩怀瑾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他昨晚赶了一夜的山路，清早上才搭上了这辆破牛车，一窝进草堆里就迷糊了。
　　“少年郎，我只能拉你到这儿了。”老赵头善意提醒，“喏，你沿着官道一直走，凭你的脚程，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看到城门了，正好赶上开城门，也不用久等。”
　　韩怀瑾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不少，从牛车上一跃而下，作了个揖，道了声谢。老赵头笑呵呵的挥了挥手，驾着牛车离开了官道，沿着另一条小路慢悠悠的走远了。
　　环顾四周，荒野山郊，除了一个茶水铺，啥也没有。韩怀瑾重重叹口气，摸了摸咕咕叫得欢快的肚子，走进了茶水铺：“小二，有没有吃的？”说罢豪气的往桌面上扔了一角碎银子。
　　躲在里头取暖的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捡起碎银子，眉开眼笑，点头哈腰：“您稍等，您稍等。”虽然茶水铺只供茶水，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费力地啃了一口面饼，又将就喝了一口茶水，韩怀瑾皱着眉吐出茶渣子，觉得这趟买卖真是糟糕透了，回去非得问秦素娘要点额外的好处才行。

　　这事儿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将军府的小丫鬟玲珑偷偷偷摸摸送了封信给韩府的小随从金戈。写信的，当然是秦素娘。收信的，当然是韩怀瑾。
　　秦素娘的腿将养了两个月，如今平地走路已无大碍，但上坡、下坡，骑马、跑步等剧烈运动还不敢尝试。她不方便出门，只能约韩怀瑾上门。隔天上午，韩府的二小姐韩真真就递来帖子，表示想要上门来探望素娘。张氏正愁女儿长久闷在家中，这阵子连话都懒洋洋的不肯多说，一听有年龄相仿的小姐妹要上门探病，自然高兴。当天下午，韩真真就来了，受到了热情的接待，由张氏亲自陪同她到了素娘的桂香园。
　　素娘和韩真真的交情其实很不怎么样。原因很多，关键是家世及出身。韩家大小姐已经出嫁。韩真真作为韩府内唯一尚未定亲的嫡女，还是很受父母宠爱的，而且她受林氏影响，对张氏的妾的身份及素娘的庶女的身份很是不屑，奈何在大兴府，秦家比韩家更有说话权。想她一个嫡女，竟然要被一个庶女压在头上，想想都觉得不甘心。素娘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得出来。她也不是纸糊的，韩真真看她不顺眼，她就没必要热脸贴上去让自己不痛快。但对方没有出招，素娘便不会主动招惹。俩个小姑娘当面客客气气，背地里谁也不屑谁。
　　前世，素娘摔断了腿，韩真真甚至没有来看过一回。这一次主动上门当然不会是心血来潮。所以等张氏离开之后，素娘便开门见山：“你哥哥什么时候来接你？”
　　韩真真抬眸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大红袍，动作分外高雅：“总得等我把凳子坐热，喝上一杯茶，再来接我才妥当吧？”她不知道秦素娘是随口一问，还是猜出了哥哥的真实意图。只不过这反应未免也太迅速了，难不成……“你不会……是和我哥哥约好的吧？”不然哥哥昨日为何又是讨好又是利诱，求着她来探望秦素娘？
　　素娘怎么会瞧不出韩真真眼里的探究之意？若是她有半分迟疑，或是否认的太过干脆，恐怕韩真真都会在心里重重的为她记上一笔。只能怪自己太沉不住气。素娘几不可闻的叹息，同样慢条斯理的捡起一块绿豆糕，唇边一抹讥笑：“我要见一个人，需要这般间接迂回吗？”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绿豆糕，完全不将韩真真的狐疑放在眼里。
　　这倒符合秦素娘一贯的作风。韩真真信了八分，也就不再追问。既然是来探病，总得表示一下慰问之情。韩真真的面上努力挤出几分关切，问：“你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有劳垂问。”素娘并不想同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只觉得她的表情很不协调，不免失笑。
　　笑意落在韩真真眼中，却被误以为是嘲讽。她顿时有些恼意，语气不善：“好得倒快，该不会当初伤的就不重吧？连累我哥哥担了罪名!”
　　“伤得重不重，你哥哥肯定比你清楚。”素娘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若不是要等到韩怀瑾，她真不愿与这个小姑娘多费口舌。
　　韩真真被噎得哑口无言，忿忿的端起茶，掩饰眼底的恨意。
　　韩怀瑾并未让素娘久等，没半个时辰便入了将军府的门，借口自然是要接妹妹回家。既然来了，还是要和素娘妹妹打个招呼、见个礼，也不算有违男女大防。韩怀瑾自以为了解素娘这番设计的真实意图，却不知素娘这么折腾，不过是想避开自家府上的暗卫的耳目。
　　桂香园内，韩真真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但哥哥当初便同她说清楚了，是他想找秦素娘有事，然而自惊马一事后，父亲告诫他男女有别，不许他与秦素娘过多接触，他不敢求母亲，独自一人贸然上门又恐怕不妥，所以才求到妹妹的头上。
　　所以此时此刻，韩真真只得委屈自己站在屋外，虽能一眼就见到哥哥与秦素娘，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实在是憋屈。
　　秦素娘没空理会小姑娘的情绪。她要抓紧时机同韩怀瑾做个交易，这件事，还非他不可。

　　“你连前因后果都不愿意讲，就要我赶赴晋城，怎么知道我就会答应？”韩怀瑾似笑非笑。
　　素娘轻笑，行了个福礼，低垂颈项，语气真挚恳切：“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连你都不肯帮我，那我当真是没办法了。”她不介意求他，面子这种东西，其实是最无用的。
　　韩怀瑾吓了一跳。与秦素娘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她低头，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苦笑着答应：“看来是真没办法了。”
　　这个反应自然在素娘的算计之内。韩怀瑾此人，吃软不吃硬，且尚有几分侠义心肠。上次连累她受伤后，她非但不着恼，反而以礼相谢，恐怕他心中的愧意更甚。此番开口，素娘一开始就摆出“若他不帮，自己必然无能为力”的哀求姿势，言语行动上再多加渲染，果然成功。
　　“要在初五之前赶到晋城，你当我是会飞不成？也不早点找我。”韩怀瑾很是头痛。难不成要他连夜赶路，还要抄近路翻山？“我又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总得找个借口才能离开，这也需要时间啊。”
　　素娘很是惭愧。只是她并非故意。
　　大邺老宅突然来人，是王氏派来的吴管事和周嬷嬷。吴管事向来负责和大兴府这边的联络，所以派他来，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周嬷嬷。她原先是王氏身边的大丫鬟，跟着王氏读书写字，很得王氏的喜欢，还特别给了恩典，烧了她的卖身契，放她出去嫁了个周姓商人。可惜没享几年福，周姓商人外出贩货被贼惦记上，落得人财两空。王氏可怜她，又把她叫回到自己跟前来，陪着说些闲话，或者帮忙跑跑腿，虽然不在府中当差，却很得王氏的信任。前世，素娘与她也打过不少交道，知道此人看似老实，实则精明，手段了得，而且一心只奉王氏为主。
　　若是早些年，王氏派个心腹之人过来，整顿整顿将军府、拿捏一下张氏还是有可能的。如今王氏对大兴这边睁只眼闭只眼，好端端的，怎么会派周嬷嬷过来呢？而且记忆中，王氏是受了秦宏的指示，派人来接走素娘，但那明明应该是两个月以后的事啊。
　　故而老宅提前来人，素娘又惊又怕，哪里还有其它的心思？
　　事情倒没有素娘思虑得那般复杂。
　　这二人前来，因是老夫人年后感染风寒，病中特别想念儿子，病好后长吁短叹，所以王氏派了周嬷嬷来，主要是为了将老夫人的思儿之情生动形象的传达给秦宏听，至于素娘断腿受伤一事，不过是顺带问起，并非此行的目的。秦宏听说母亲这般想念自己，潸然泪下，可是无皇命无旨意，他无可奈何，最后只是命张氏多备西北特产，让周氏及吴管事带了回去，聊表心意。至于本来想送素娘回大邺一事，一来他尚未查出当初是谁陷害素娘，不放心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二来他看在素娘表现良好，又答应了要给她请骑射师傅，所以此事就暂且不提了。
　　等周嬷嬷和吴管事离开了大兴，素娘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也恍然发觉时日不早，急匆匆请来韩怀瑾。

　　“总而言之，我要在晋城城等一个人，然后暗中护卫他来大兴。此人年纪不及弱冠，身边有近卫高手，自己身手也不差，但可能已经受伤，且有一处伤大约在右侧眉骨一带。”韩怀瑾重复一遍，表情很痛苦，“秦素娘，你还能更笼统一点吗？”
　　“他是王公贵族的后人，气度自与一般人不同，应该很容易辨别。”素娘眼中愧意更甚。这是她仅有的对卢王的印象。当年卢王赐封地梧州，素娘一个小姑娘家，自然没有机会见到真人。但听哥哥说，尽管卢王一路乔装，隐瞒行踪，路上仍然折损大半近卫，自己也受了不少伤，让他分外恼怒，誓要追查到底。父亲自然全力配合，可当中不知为何起了重重误会，闹得很不愉快。后来素娘离开了大兴，更不知后续如何了。此后她作为国公府的二少奶奶，也曾在卢王妃的赏花宴上见过卢王一面。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右侧眉骨处一道长约寸余的疤痕，据说是年轻时在梧州受的伤。素娘由此猜测，当年卢王前往封地途中恐怕遭遇不少危险，故而迟迟才至大兴。会不会是刺客故布疑阵，将嫌疑扯到了父亲头上，才导致父亲与卢王不合？
　　卢王进入梧州之前，素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但入了梧州境内，有些事就好办多了。梧州以乌河为南界，晋城是最靠近乌河的重镇，且是必经之路。素娘首先计划让韩怀瑾在此截住卢王的行踪，护卫只是顺带，关键是需要他留意很多她不知道的讯息。
　　韩怀瑾难掩惊讶：“还与王公贵族扯上关系？那些王公贵族一贯追求享受，怎么会好端端来梧州吹西北风？是哪个王公贵族？秦素娘，你该不会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吧？”
　　“别胡思乱想。”素娘含糊其辞。卢王是到了大兴才表明身份的，她要是此刻提前点出他的身份，又如何向韩怀瑾解释自己的先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不如等事成之后再解释。“我知道晋城守备连大人的儿子是你的好友，你可以找他帮忙，只是不要让连大人知道你的行踪。我实话跟你说罢，除你之外，我瞒着所有人。”
　　“连秦将军都瞒着？”韩怀瑾狐疑得看向素娘。
　　“只要你不出卖我，我父亲是不会知道的。”素娘耍了点小心机，故意将他一军，见他果然面露不屑，笑道，“你的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无论如何，你要小心为上。只管躲在暗处，若对方实在凶险，再出手不迟。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素娘一再交代。前世，无论多么凶险，卢王还是到了大兴，所以韩怀瑾只要在暗处，应该不会有危险。素娘可不想和韩家结怨。
　　韩怀瑾神色莫名：“你就这么相信我？”
　　“那是当然。”素娘答得痛快。她手头实在没有什么得用的人，如今也只能依赖韩怀瑾了。“等此人到了大兴，我就告诉你前因后果。事成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事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必然不会拒绝。”
　　韩怀瑾面色稍霁，略一颔首：“我会找个恰当的理由，暂时离开大兴，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此事。”
　　素娘又深深一福：“此事就全拜托你了。”一边暗中发愁：她重生之后一直在养病，连府门都未曾迈出一步，到哪里去培养人手呢？如何才能在父亲的同意之下，光明正大的培养心腹，真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
　　韩怀瑾摸摸鼻子，好一会儿才轻笑道：“真不习惯啊。”

作者有话说

　　把青城改成了晋城。跟前面的青州重叠了。是我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