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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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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娘年纪轻、底子好,将养了一阵,腿折处已然好了不少。
年前,裴嵇又进了一回将军府,查看病情后,言明长久卧床也有弊端,接下来该适当活动筋骨,以免肌肉长久废用。裴嵇第一次入府时,素娘处于昏迷中,自然没办法交谈。这一回,素娘有心交好于裴嵇,态度恭敬,又刻意与他探讨了几个处理外伤的疑问,果然引得裴嵇刮目相看,直道大小姐有慧根。
素娘只是浅笑,既不否认亦不谦虚。
一旁陪同的秦霖,心中惊讶之情比裴嵇有过之而无不及。几日之前,妹妹才托他找了数本医书,这么短的时日,居然能精进到如此程度?待送走了裴嵇,他忍不住又回了桂香园,按捺不住好奇问:“妹妹,你何时成了杏林高手?”
素娘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笑:“哥哥,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
“正因为清楚,我才更觉不可置信。”秦霖长吁短叹,“做妹妹的如此优秀,让哥哥我情何以堪?”
连一旁的胡妈妈都半真半假道:“少爷确实该反省一二。小姐这才使出几分的力便已如此,若长久以往,还不得把少爷撇得远远的?”
“就是、就是。”玲珑自然是要附和的。
秦霖朗声大笑,答得从善如流:“好、好,我这就回去,好好反省,多多用功。”
素娘哭笑不得。
除夕之夜,讲究阖家团圆。
素娘亦被抬着到了正厅,不过免了跪拜之礼。
秦宏领着张氏及秦霖,朝大邺的方向三跪九叩,遥祝祖母安康。之后张氏及秦霖又多磕了几个头,当是妾及庶子对主母的恭敬之意。
待一家团座,秦宏举杯,难得脸上多了笑意:“今日除夕,都喝一点吧。”
张氏不善饮酒,往年都是浅尝辄止,今年亦不例外。素娘有伤在身,胡妈妈特意交代了,只许饮一小杯果酒,余下只能眼馋。好在还有秦霖,陪着秦宏多喝了几杯。
吃罢团圆饭,撤了席面,张氏又命仆妇们端上茶点水果,便将下人们都遣散了去,只一家人齐聚守岁。
秦霖已然有了几分醉意,话都多了起来,将素娘儿时的糗事都拿出来说,躁得素娘面红耳赤,又不好同兄长翻脸,只能气鼓鼓的干瞪眼。两兄妹这么一折腾,正厅里的气氛顿时热闹了不少。
“好了,别为难你妹妹了。”张氏笑完,不忍心见女儿为难,“你小时还尿到你父亲头上呢。”
张氏一说,秦宏很快就忆起了儿子当年的那泡尿,不禁笑得开怀:“确有此事。”那是他第二次做父亲,却比第一次更兴奋。长子秦雲如今已十九岁,与他的感情并不算好。这也难怪。秦宏与王氏的亲事乃是元祐帝亲赐。成亲后,元祐帝特允王氏随同前往大兴,待了半年多,王氏有了身孕,只好回大邺养胎,之后再无特旨,自然不能离京。秦雲出生成长于大邺,这么多年与父亲也没见过几面,自然培养不出多少父子之情。反倒是次子秦霖,张氏生产时秦宏正好在将军府,秦霖出生没半个时辰,秦宏就抱上了手。
素娘此前从未听说过,登时瞠目结舌,完了毫不客气地指着兄长哈哈大笑。
秦霖一时讪讪,只能在心底腹诽姨娘对妹妹的偏心。
正厅内其乐融融。
比往日都要温和的父亲饶有兴致的回忆着他儿时的琐事。一贯温柔的姨娘含笑倾听,时不时剥一颗干果,放在素娘面前的瓷碟里。向来稳重的兄长倒多了孩子气,还会偷偷吃掉姨娘剥给妹妹的干果。
素娘佯装没有发现,低头垂眸,借着一个哈欠的掩饰,拭去眼角的水光。
张氏细心,察觉到女儿的动作。趁着秦宏喝茶,正厅里恰好安静,关心女儿:“素娘可是困了?”毕竟素娘是女孩儿家,年纪又小,往年也并未要求她一定要陪着,到了差不多的时辰便让她回去睡觉。今年更是腿伤未愈,熬夜伤神,不利休养。
素娘却摇摇头,微笑道:“我想陪父亲、姨娘及哥哥一块儿熬年。”
秦宏满意颔首。
素娘趁机道:“父亲,女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父亲答应。”她已经打了一段时间的腹稿了,苦于找不到开口的机会。今晚父亲心情愉悦,正是好时机。“女儿想请父亲帮忙找一个骑射师傅。”
秦宏略略惊讶,一时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训斥,只问:“哦?你为何有此想法?”
“女儿以前一直自视甚高,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浅薄。”这倒是真的。素娘小时总觉得自己骑术不错,至少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正因这份自傲才让她狠狠栽了个跟斗。前世摔了一回马,不光腿上留下后遗症,心中也产生了惧怕的情绪,回了大邺更没有骑马纵横的机会,如今她的骑术早忘得一干二净。“我虽是女儿身,但也是父亲的女儿。连马都骑不好,连箭都不会射,怎么配做将军的女儿?”
先承认错误,再表明心志,这个套路最讨父亲的喜欢。秦宏果然满意的点点头:“你有这个想法也是好的。只是你如今还在养伤,不可操之过急。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找一个师傅吧。”又厉声教训道:“既然请了师傅,就要尊师重道、勤加练习,更不可摆将军府的架子,不然为父定不饶你!”
“女儿遵命!”素娘抱拳,答得掷地有声。
倒是秦霖不乐意了:“妹妹你想学,我来教就好了啊。”
素娘一噘嘴,反驳:“哥哥说得轻巧,你有几天是待在家里的?”
“这……哈、哈哈哈。”秦霖摸着后脑勺,眼珠子一转,生硬的转开话题,“哎呀,外面放烟花了?”
大兴城内到处是张灯结彩,分外喜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邺,禁宫深深,年轻的皇帝谢琰在永和宫举办家宴。
皇族成员众多,然而与皇帝直系血缘的却没有几个。谢琰的父亲元祐帝在世时不好女色,后宫嫔妃有位分者不过十数人,活下来的皇子只有三人,公主竟一个没有。嫡长子谢琰,乃元后卫氏所出。大齐祖训,皇子满十八岁封亲王、外放封地,如无诏,不得入京。元祐帝当年并非皇储,也不受景泰帝恩宠,封地浣州靠近南方湿瘴之地,小的可怜,结发之妻也不过是封地内一五品官员之女。没想到先皇太子暴毙,皇位几经波折,最后落在了元祐帝的头上。卫氏一跃成为皇后,卫家也成了皇亲国戚,跟着元祐帝从浣州到了大邺,一时风光无限。可惜卫氏福薄,当了皇后没几年就病逝了。原本根基就浅的卫家一蹶不振,没多久就黯然迁回了浣州。卫氏丧期过后,元祐帝不顾太皇太后反对,立当时的国公府嫡长女朱氏为继后,生了三皇子谢琅。至于夹在中间的二皇子谢瑄,母妃徐氏不过是个嫔,还是因为养育皇子有功才晋封的。
元祐帝早年就崇尚道教,后来更是炼丹成痴。为了专心修道炼丹,他将御笔朱批的大权都交给了朱氏,自己躲在炼丹房里,等闲不出现在群臣面前,最后竟是因为服食丹药过量,来不及留遗旨便暴毙了。那时,谢琰刚及弱冠,因太子未立,他作为唯一成年的嫡长子,尚未封王出京。元祐帝薨,他既是嫡又是长,本来继承皇位是理所应当的事。然而朱家已在朝堂一门独大,自然想要立朱氏亲子谢琅为帝。好在太皇太后尚有余威,亲自召见了前内阁首辅沈豫及江南几大世家的当家人。在她的庇佑下,谢琰才艰难登基。
家宴的席位向来由礼部议定,太皇太后的座位自然最居中为上,然而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只露了个面,受了晚辈们的磕头,便回了她的静月宫,那座位也就成了一个摆设。皇太后朱氏便成了宴席里最尊贵的女人。礼部将皇太后之位设于正中,仅次于太皇太后之下,连皇帝都只能坐其左侧。皇后朱氏则坐在太后右侧靠下。皇帝的下首坐着谢瑄及谢琅。皇后的下首是几个位份稍高的嫔妃——皇帝成亲日短,嫡子尚未出世,自然不能纳太多的美人。
这些年来,朱家越来越不将谢氏放在眼里了。今年除夕家宴的位次如此安排,其心已昭然若揭。若非顾忌太皇太后尚在,而皇帝还算听话,乖乖立了现任国公爷的嫡长女、皇太后的亲侄女朱绣为后,恐怕谢氏的江山又要起波澜了。
太皇太后说,要戒骄戒躁,要沉住气,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任何的抵抗都是以卵击石,毫无意义。如今只有以弱示强,伺机而动,方是上上策。
谢瑄垂眸,佯装饮酒,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抬头见皇帝兄长携皇后向皇太后敬酒,个个笑靥盈盈,仿佛当真是母慈子孝、夫妻融洽。论克制,他不及兄长多多。
年后他将启程离京,封地还是兄长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到的。梧州,尚有十万兵马,忠武将军秦宏至少目前为止尚未明确表态站在太后一侧。无论如何,他都要平安抵达梧州,设法收服十万梧州兵,绝不能让兄长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