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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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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瑄并未掩饰自己对秦素娘的打量。他是成年男子,素娘虽未及笄,却也是深闺少女。他这般举止,已是无礼之至。素娘虽然恼怒,奈何对方是个王爷,只能忍气吞声,颇为难堪的避开他的目光。
最后是了空看不下去,伸手阻挡了谢瑄的灼灼视线:“注意影响。”他简直是以认识这个王爷为耻了。转头安慰素娘:“别怕,有老衲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素娘捂住脸。她是小姑娘她什么都听不懂。
谢瑄同样尴尬,咳嗽两声,假装把了空当一个屁给放了。
照范阳调查回来的情报,秦氏素娘,秦宏的庶长女,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大兴府,脾气急躁、冲动、倔强,不喜女红、诗词,称得上是个骄纵的大小姐。而从韩怀瑾一事看来,小姑娘心思深沉,并非有勇无谋之人。如今看来,她言谈举止进退有度,礼仪得当,小小年纪,已隐隐有大家风范。
是范阳调查失误,还是小姑娘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实在是好奇的紧。
此番乔装前来普渡寺,确实存了暗中观察秦素娘的目的。除此之外,自然是有别的考量。只是与了空闲谈起秦家这位小姐时,没想到激起了了空的探究之心。如今的局面,凭小姑娘的心思,稍稍一想估计就已猜出大半的前因后果。
阿弥陀佛,好奇心太重,果然不是好事。
看来是要对怀瑾食言了。
“王爷。”素娘正色道,“还是请您有话直说吧。”
谢瑄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是替自己叹的气:“之前是我逾矩,还望秦小姐海涵。”
素娘不做声。她想放在心上,奈何对方太强大,她不敢呀。
不见反应,说明心里头还气着呢。谢瑄抿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秦小姐让怀瑾去晋城助我一臂之力之事,我已经知晓了。今日是特意来道谢的。”
果然如此。素娘得到答案,反而心平气和了:“王爷何必那么客气,韩怀瑾恐怕不是那般同你解释的吧?”
谢瑄被堵得哑口无言。
“王爷,您若问我,为何会知道您在晋城,又为何会知道您会遇险,我实在答不出来。”素娘对上谢瑄的目光,一脸坦荡,“您便是将我关押审讯,我同样答不出来。”
这小姑娘,言辞倒是犀利的很。谢瑄不禁微微笑:“那好,我不问便是。”
这回轮到素娘略略吃惊,顿了顿,恢复常色,干脆全都挑明了:“还有,此事是我自作主张,我父亲并不知晓。想来韩怀瑾已投入您的门下,这是好事。我曾与他的对话,他大约都讲给您听了吧?”
“怀瑾……不过是被我所迫,并非故意要欺骗你。”谢瑄觉得,他最对不起的人,目前是韩怀瑾排第一了。
“前因如何并不重要。”素娘的语气不惊不怒,“还请王爷如实相告,那日他所说的,可是事实?我父亲当真卷入其中了吗?”
谢瑄沉吟片刻才答:“秦将军的为人,我虽不曾有幸相交,但凭他多年的劳苦功高,我也是不信的。只是或许梧州军中已经非你父亲一人独言。”
“就是青州、渝州,也不见得干干净净。”素娘赞同他的话,不客气道,“敢问王爷,您是想稀里糊涂放过去呢,还是想将梧州的水搅得混一混?您来梧州,途中险恶,看来皇上对您的赐封并非人人满意。我秦家几代人守在这永兴关,几代人的血撒在永兴关,一心只愿保家卫国,朝堂风云,实在不是我父亲这样的武将能应对得了的。这样小小的心愿,王爷可能满足?”
“小姑娘胆子恁大!”一直静听的了空实在忍不住感慨,“你就这样替你父亲做了决定?”
“我自然没办法替我父亲做决定。”素娘叹口气,“其实至今为止,我都无法得知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想法。然而……我是相信王爷的。”
谢瑄“哦”了一声,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来。
前世,仁兴十年,她与朱裕成婚前后,父亲被召回大邺。北燕借此时机大举进犯永兴关,里应外合,差点再现景泰年间的梧州之乱。卢王谢瑄身先士卒,率守城诸将拼力抵抗,终于等到渝州援兵,勉强守住永兴关。仁兴十一年,父亲与卢王放下罅隙,共同抵御北燕的侵犯。仁兴十二年,却有言官参父亲叛国通敌,仁兴十年的北燕突然发兵,根本是父亲和北燕皇帝拓跋熙的约定。后面的事,素娘实在不愿回忆。
能将国家置于个人之前,曾与父亲并肩作战的人,素娘思来想去,是唯一可以投诚的靠山。
可这样的理由,她又如何敢言明?她心思转得飞快,终于想起当初韩怀瑾举的例子,忙道:“仁兴二年的琼州水灾足可见王爷的人品。”
这个说辞倒也能接受。谢瑄看出一点门道来,这小姑娘吃软不出硬,强逼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由着她自己说,倒是能套出不少话来。故而他明知素娘说的不是真心话,也只笑了笑,并不戳破。“若是我能答应你的要求,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素娘咬咬牙:“我会想法子,先试探一下我父亲的心思。若是……若是……唉,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所能。”
一旁了空啧啧摇头,显然觉得他是在为难小姑娘。
“莫要着急。”谢瑄出言安抚她,“如今大兴府形势未明,我亦不会轻易出手,这水能不能混,会混到何等程度,如今并非我能决定。现下,不论你我,都须得静观其变。”
素娘听他坦然相告,语气温和,与她商量时从不自称“本王”,且处处为她着想,突然间只觉得心头一松,莫名眼眶微酸,赶紧垂眸掩饰自己的异样。
“还有一事。”谢瑄并未留意素娘的细微动作。他只想着不可让素娘在楼内逗留太久,只能捡重要的事情,尽量都交代清楚:“将军府的守卫确实森严,我的人都不能接近。你若有事找我,可派人去万和客栈二楼左边第一间房留信。”
素娘默念了一遍地址,点点头,示意她记牢了。
“好了,快些回去吧。恐怕你娘要等急了。”谈完正事,谢瑄便催她离开,只怕素娘不好在外人面前解释,“你记得,今日是了空大师找你谈了谈佛法,并无其他。”
素娘站起身,福了一福:“是。大师见我颇有佛缘,故而面授一二,素娘受益匪浅。”
了空满意的很:“小姑娘确实有慧根。”
素娘抿唇轻笑:“大师是想要收我为徒吗?可惜我红尘心重,暂时是没有机缘的。等日后事了,素娘再来还愿吧,也不知到那时,大师还愿不愿意点化我。”
乍听此话,谢瑄隐约感到一丝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的怪异。
待素娘走后,了空长长一声叹息:“这小姑娘的面相,我竟是看不通透。第一眼是大富大贵之相,可贵气中暗藏煞气,难说,难说。”
谢瑄猛然察觉到先前究竟是哪里不对:“了空,她刚才可是在跟你打机锋啊。便是再早慧,她这个年纪,说出那样的话来,哪里像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
素娘离开藏经楼。胡妈妈和玲珑果然在外面等得焦急了,一见素娘闲庭信步的走来,胡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的小姑奶奶,你走快两步行不行?”
“有这么久吗?也就喝了三杯茶的功夫。”素娘笑道,“妈妈放心,你家大小姐我恭逊有礼,深得了空大师的心意。”
一旁的小沙弥只能假装自己不存在,什么都听不见。
“阿弥陀佛。”胡妈妈朝藏经楼拜了拜,如释重负。她身后的玲珑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问:“小姐,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是什么感觉?”
素娘噗嗤笑,一把抓住玲珑的手腕:“好你个丫头,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都学会嘲笑你家小姐了。”
玲珑连忙讨饶。
被这么一闹,胡妈妈也气不起来了,哭笑不得的拉开玲珑,又劝住素娘:“好了,佛门清静之地,不可大声喧哗。”
素娘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您教训的是。不如我们快些走吧,姨娘还等着我们呢。”
胡妈妈自然不反对。
于是小沙弥在前领路,主仆三人尾随其后。
素娘盯着小沙弥的背影多看了两眼。这小和尚,难道真不知情?又或许是了空的心腹呢?从来不曾想过,连普渡寺也是卢王殿下的势力范围。今日虽然波折,却有意外收获。她接下来无论如何要尽快联系上哥哥才好。只是韩怀瑾这个混蛋嘛,哼,别想再迈进将军府的大门了。
她正胡思乱想。
却听得一道破空而来的箭鸣,几乎同时传来金属撞击之声,一支箭斜插入距素娘不远的树干。几人均惊恐回头,又是一支箭,从藏经楼二楼的射出,明摆着射向素娘的方向。胡氏一声凄厉尖叫,将素娘狠狠撞开,挡在素娘之前。利箭再无遮挡之物,没入胡氏的后背,冲力带着胡氏往前一扑,将胡氏带倒在地,箭羽甚至还在微微发颤。
藏经楼一楼大门敞开,一道身影几个踮脚间飞跃至胡氏身旁,手法快速的点了胡氏周身的几个大穴。
在了空跃出藏经楼之时,旁边树冠中另有一道身影,紧随了空之后,落在素娘跟前。
玲珑已经吓得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却不敢放声大哭,偷偷小声抽泣。
素娘竭力克制着才不至于失态,阴沉着脸,手握成拳,只盯着观察胡氏伤势的了空,咬牙切齿问:“大师,如何?”
“伤到了肺。权且一试吧。”了空面色难看,“我的禅院就在附近,事急从权,秦小姐不介意我将伤者背过去吧?”
“人命关天。您是方外之人,不讲究这些。”素娘决定果断,然后微微侧脸,“可有人去追凶手?”藏经楼内并未听到搏击之声。凶手必然已经逃走。
被问之人,正是跃出的第二道身影。在此之前,素娘从未见过父亲布置在她与姨娘身旁的暗卫。素娘不过是根据他的举动和站立的位置,判断出他并非是卢王的人。藏于附近的并非僧人的护卫,如果不是卢王的手下,只能是派来保护她的却从来神出鬼没的将军府暗卫了。
“有。”他答得言简意赅。
素娘点点头:“我不管你用何种方法,立即联络到我父亲营中军医裴嵇,务必将他在今日之内带到普渡寺。”却见他似有犹豫,素娘一声冷笑,“可是我差遣不动你?”
“属下不敢。”他立即跪地,“只是将军命我等以小姐的安全为重。”
“有了空大师在此,谁也不敢伤我分毫。”素娘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空,“是吧,大师?”
这个小姑娘,简直是精明的不像话。他若是救不回她的人,恐怕要被记恨一辈子。可偏偏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岔子,了空心有愧疚,自然得拍着胸口保证:“秦小姐放心。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端。静心,全寺戒备,派人手去客院。”
小沙弥原来叫静心。素娘叫住他:“静心小师傅,还请安抚好我姨娘。”
静心领了命,急匆匆便去办事了。
暗卫虽只听命于秦宏,但素娘的表现异常强硬,他不敢再多犹豫,同样领命离去。
现下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救胡氏的命。素娘便命玲珑与自己一起,帮着了空大师将胡氏背去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