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云小七

48、30

　　奉水林最近不在，金算盘在宁都坐镇，小算盘打的噼啪噼啪的响，见伊澜来了，也没说什么，继续看账本。
　　伊澜挑了张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了，一应杂役小厮麻溜的退了出去。
　　金算盘合了算盘，抬了眼。
　　“瘦了。”他可惜道。
　　“冰蚕血符的事，有眉目了。”伊澜也没跟他废话。
　　金算盘四下看了看，挨着她靠了靠：“江湖这一趟，你也没白走，说来听听。”
　　“这事情，只怕是冯家骗了我们。”她看了眼金算盘，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想来也是，朝廷的人，什么时候会对百姓说实话了，“冰蚕血符恐怕不是什么符咒，应该是活人。苗疆有许多寨子有秘传的养蛊虫的法子，前些年奉大老板在南疆闹肚子，不就是吞了条虫子好的。说起来，咱们老板也算得上是人养蛊了。”
　　金算盘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冷着神色讲了这么个笑话，顿时有点心疼。这姑娘便是一直这般逞强，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她心如死灰，却硬要装作没事。他突然觉得这世上，若是孤身一人，要想活的好，大抵也只有她这一种方法吧。他将怜悯的眼神收起，心中竟多了一丝敬畏，附和着她一同说了几句大老板的坏话，将话题引了回来。
　　“现下养的冰蚕蛊，在一个肤色偏白，发色也很淡的年轻姑娘身上。现在应该还在中原，沿着去商都的路走，能寻到她。”伊澜道。
　　金算盘默不出声，半晌笑道：“还是小澜儿顶用。”
　　伊澜点了点头，也没去看他，起身就走：“我也会南下去寻，不过先要去趟武林同盟，跟你姐打个招呼，谢她近些日子的照顾。”
　　金算盘点了点头道：“小澜儿慢慢去。咱们在南方的势力也不少，定是能把人给截住的。倒是这一趟你可以全做休整，有事我再联系你。”
　　伊澜现下正是不愿见人，便道：“也好。”
　　依照她的想法，秦彩要是回到苗疆地界，哪怕只是进了商都，陆瑾白再想将人带回来，就免不了要和商都秦家打一架。秦彩有孕在身，是经不起这样的刺激的。倒不如借助商会的力量，先将人拦下来再说。就算是商会先一步找到了秦彩，铸剑山庄拼物力财力还是智力，都是要碾压西域商会三条街的，带走秦彩全然不是问题。
　　更何况奉水林是什么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得罪自己的大主顾，铸剑山庄要人，他必回滴水不漏的送回去。
　　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按照江湖规矩，武林同盟中有人战死，是要先送回秋叶谷，再由各门各派上门收尸。她若是赶得急，还能再见他一面。伊澜挑了匹快马只身上路。
　　此时还有另一队人马，赶往秋叶谷。
　　雷少则此时懊恼不已，若不是自己义气用事，月星也不会受伤，因着月星受了伤，他们的一路要躲开追击的秦，冯两家十分困难，起初雷少则以为追杀他们的只有冯家，不知怎的，那一夜他们露营，竟然是秦家那个小丫头杀了出来。秦家这个算盘其实打的并不精妙，只是觉得武林同盟站在了铸剑山庄那一派，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时气不过，便给冯家搭了把手。
　　一路人且战且逃，终于回到了秋叶谷。
　　此时秋叶谷已经入冬，树叶秃了大片，雷少则折了几根粗枝，给月星当拐杖，二人间到了刚刚回谷的秋盟主。
　　秋兴寒攻打圣火教这一役，虽说是赢了，却也有不少损伤，他一面深感幸好出手早，不然以圣火教这样的势头，只怕再纵容两年，他们也就打不过了，一面又可惜太低估敌人，导致这大片的伤亡，更是因为玄容的死，不知该如何面对少林。
　　谷中一片肃穆。
　　月星初入谷就觉得不对劲了，秋兴寒特意来接她，叫了大夫一同去她屋里，雷少则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绕道后山放飞了一只信鸽。
　　谷中的寒风烈烈，吹的人头疼。
　　雷少则翻了个身，就见床边坐着个人，他正要大叫，那人瞪了他一眼，他眼眶一红，抽泣道：“子安哥哥。”
　　骆子安比起之前，脸色更白了些，他趁着雷少则熟睡的时候检查过他的伤，见雷少则睡的香，便在一旁守了一会儿。没想到这小子醒了。
　　雷少则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嗓子道：“子安哥哥你怎么入谷了？我不是约了你在凤都见的么？”
　　“前几日武林同盟攻打圣火教，我以为你出事了，这才来看你。你寄了信给我？”骆子安仍是冷着一张脸。雷少则此时只觉得开心，抱着他的腰蹭了蹭，才道：“子安哥哥，我在苗疆遇到当年追杀你的人了。”
　　骆子安身形一阵，雷少则松开他的腰，也严肃道：“子安哥哥，我当时气不过，跟他打了起来。现在想想很后悔，他们定然已经有防备了。这事我没敢告诉碧云。只是那些人一路追杀我们入谷，碧云早晚会碰上吧。”
　　“他们在哪儿？”骆子安问。
　　雷少则想了想道：“应该就在凤都附近了，子安哥哥，你一切小心。”
　　骆子安只觉得脑中血气上涌，有说不出的恨意，恨不得离开见到那些人。雷少则看着他这样，十分不忍，又道：“子安哥哥说，当年就是他们逼你服毒的，我当然也恨他。但是多是他们人多，子安哥哥可不可以忍一忍，待我伤好了，叫上碧云一起去。碧云现在很厉害的，我们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你们名门正道，跟我这样的恶人混在一起做什么？”骆子安皱眉道。
　　“我宁愿子安哥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恶人，也不愿看着子安哥哥去送死。”雷少则寸步不让。
　　正说着，他的房门突然被踢开。
　　火把重重，黑压压的一片人挤在他房门口。
　　秋兴寒本是担心这个义子身子，特意半夜来看看他，没想到被他撞到了这一幕。若是他一人来的也就罢了，偏偏还跟着两个要给雷少则诊治的大夫。
　　秋兴寒寒着一张脸，拔剑指向骆子安。
　　雷少则挡在骆子安身前，气的秋兴寒大骂他“孽子”，骆子安冷冷的看了秋兴寒一眼，扯开挡路的雷少则，寒冰掌扫过，熊熊烛火似乎是凝住了，竟然有一那么一刻，一动未动。
　　便是这一刻的震惊，骆子安已经冲破屋顶，逃了出去。
　　只是这是秋叶谷，哪里能让他跑的了。
　　天空隐约露出一丝白边，碧云一袭白衣，立在竹桥之上，清冷的衣摆摇晃又摇晃，清冷的剑光拦下他的去路。
　　这是他儿时的小姑娘。
　　这是他儿时护在手心的小姑娘。
　　碧云甩了一朵剑花，长剑直直向他攻来。碧云与雷少则不同，雷少则永远无法对他出招，而碧云，似乎总是以一副痛苦的表情，必死的剑法向他攻来。
　　他最怕这样的剑招。
　　他还有血海深仇未名，他不想死，也不想让她死。
　　或许碧云就是这样一个特别轴的姑娘，自毒人山路一别，她觉得他误入歧途，身重寒毒，过的凄苦，总想送他上路。他还记得上一次在毒人山路，碧云哭着抽出扎在他锁骨的剑，他问她：“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
　　碧云抹掉眼泪说：“子安哥哥放心，我定会随你去的。”
　　他最最头疼的碧云，此刻又在跟他拼命了。
　　他抽身不得，退路没有，只觉得身上似乎又多了一道口子，脸颊似乎有一点血腥味，眼前好像又飘过一丝血红，他节节败退，跪倒在地上。
　　碧云的剑举得高高的，清晨第一束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甚至看不到她最后一眼。
　　“早就听闻碧云剑法天下无双，我便是用这对双刀，领教一二吧。”
　　似是清脆的玉石撞击，碧云退之不及，被伊澜的双刀隔开。伊澜拉起骆子安。
　　“是你？”骆子安警戒道。
　　伊澜也未回头看他，再次与碧云交手。碧云的剑法胜在快狠，与天煌教舍身刀法追求差不多，其实早就高人说过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越是到了精进的时候，大家就越是追求快。
　　与女子交手，伊澜还有一个别的优点，就是力量大。
　　这一点在她这些年以轻功为主的躲避战法里，并未体现出，此时跟碧云真正的兵刃相接，她力量上的优势也就显现出来了。碧云与她拆了百招，只觉得手臂发麻，握剑已是困难。
　　“你在这里杀了这个大魔头有什么用？万一惹恼了外面那群人，谷中岂不是要遭殃了。”伊澜见人渐渐多了起来，开始寻机撤退，大声道，“秋盟主明鉴，谷外现下来了一批蛮，秋叶谷纵然实力恒强，却也要考虑这谷中安息之人，若是被那群蛮夷伤了英灵尸首该如何是好？这魔头来的太多巧了，说不定就是那群蛮夷的头头，还请盟主下令，先绑了他震慑那群蛮夷。”
　　谷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人，其实此刻也没人晓得。但秋兴寒已经把伊澜当做自己人，她说是有，那肯定是有的。如今谷中空虚，其实能战的人已经不多，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并不占优势，伊澜既然给他扔了个台阶，他自然很开心的顺着下了，忙叫人绑人。
　　伊澜踢了骆子安一脚，假意去提他，暗中道：“此时不走，你留在这儿过年？”
　　骆子安瞪了她一眼，掌风扫过，众人接退出数步，伊澜恼道：“想逃，看你能不能逃得过我？”说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