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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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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颜许是在他高中状元的那一天。
那天我和我的侍女轻儿从府里偷溜出来,在迎宾楼上听说书人讲京城里某某高官的后院起火的趣闻。
我从小就突然爱听人说书,说书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职业。
没办法,这世道听众的耳朵就是那么任性,娓娓道来的没有爆点,有爆点的没有细节,有细节的又要“过程”,过程太直接的大家又觉得青天白日的太污耳,不污耳又听不懂,听懂的觉得太狗血,不狗血的又太现实不够美好,美好的情节经不起推敲,经得起推敲的不够深情,够深情的听起来太假,不假的感觉不太好听!
所以每次听的时候我都特别佩服说书人那张嘴皮子,尽管众耳如此难调,但说书人还是能讲得口沫横飞,让听众欲罢不能啊!
就在我听得入神替那个偷吃的高官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突然楼外一声铜锣响起:新科状元颜许来了,新科状元颜许来了...
我吓了一大跳,站了起来,发现此时说书楼上只剩我和轻儿。就连说书人自己也收拾赚钱的家伙准备看热闹去。
我正听到一半心痒难耐,朝说书人喊道:
“别走啊!我交了银子的,继续讲啊!”
说书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姑娘,你傻啊!还不去看状元郎,听说今科的状元郎俊得很啊!可谓貌若潘安胜三分哪!你看看外面聚集了多少姑娘等着被状元郎看上,谁像你,现在还嚷着要听书,好了,不说了。我也要去收集资料了。”
我看着连夹带逃的说书先生,无语地摇了摇头,顺着窗外看去。
清风下,颜许骑在良驹上,一袭状元长袍好不神气。
说书人说的没错,当真是神如宋玉,貌胜潘安。
就在那一刻,颜许的身影似乎穿过层层阳光走进了我的心里。我指着马背上的他,坚定地对轻儿说道。
“轻儿,我要这个男人!”
旁边的轻儿皱着眉对我说道:“公主,矜持,要矜持啊!”
但很显然地,我对颜许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慕战胜了轻儿的苦口婆心。
我打听到了状元府的所在地,设计了一连串追颜许的计划。
先是制造偶然相遇,故意抛下有我闺名的绣帕,因为只有名字怕他不好找,我还在下方绣上了侍郎府的地址。
结果颜许竟然连一眼都没有看我精心准备的绣帕!
后来我又找了几个家仆扮演混混,在颜许下朝回家的地方上演了一场被坏人调戏的戏码。
果然这一次颜许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出手帮我赶跑了家仆。
其实也没有出手,在他刚开口喝斥的时候我就使眼色暗示那几个人可以滚了。等到他们离去我作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坚持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顾许对我的投怀送抱非但没有欣然接受,反而皱着眉头走开了。
轻儿对于我这种沉迷美色不能自拔的做法十分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
在我坚持不懈地对状元表露我对他的心意而屡屡败北的挫败下,皇帝老爹召我入宫品尝使者进贡的桂花糕。
说起我和皇帝爹爹的感情,还得归功于我娘柳勿离。
我的亲阿爹叫苏信,是大燕的户部侍郎。
据说当年我娘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为了救治重病的母亲也就是我外婆,我那年仅十五的娘走上了穷人家女子的最后一条出路。卖身救母!
当时我爹正好路过,第一眼见到我娘的时候惊为天人,不仅帮我娘治好了我外婆的痨病,还把她们接进侍郎府。
那时候我娘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我娘本身性子喜静,搬进侍郎府之后一直住在最西边偏僻的竹园里。和我阿爹成亲之后也并没有搬出竹园。而是我阿爹经常去竹园住,后来听府里的老仆人说起我娘对我阿爹一直是敬重有余,恩爱不足。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阿爹设宴宴请如今的皇帝,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君序。尽管当时我阿爹精心准备了歌舞乐师,甚至从各地搜寻了绝色美女。但君序还是在宴舞中悄然离开。出来外面一片清风明月,君序心情无比轻松。
突然,一曲宛如月光虫鸣的曲子引起他的注意。曲子时而如小溪流水,时而如泣如诉。似乎弹琴人心里又无限愁苦。
君序被吸引住了,顺着琴音来到了竹园,见到了我娘,大燕最着名的画师张寒曾经这样说道;大燕最美的女子,当属我娘!我娘的美,顾盼流转,再精湛的画笔都难以画出她倾城容貌的十分之一,非亲眼所见不能体会。
当时的君序对我娘一见倾心,不能自拔。后来听闻心上之人竟然是侍郎府的夫人时心中无限伤感。
爱情这东西,得到了或许没有那么珍惜,但是得不到的永远在心底里骚动。
自那天惊为天人的一眼之后,君序时常找各种机会去侍郎府,名义上找侍郎谈论朝纲,其实只是为了看一眼我娘,后来君序费尽心机为我娘弄来了流传已久的“绿琦”。
“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即桐木、锌木结合的精华。据说当时的文人司马相如借此琴像心仪的姑娘卓文君示爱,卓文君深感知音之遇,自此与司马相如琴瑟合鸣,相濡以沫!
当时的君序大概是想借着这个典故像我娘表露心声,不知道我娘有没有听过这个典故,但我知道琴,她是收下了。也许她当初收下的初衷只是出于对弹琴之人对心头所好的割舍不下,但在我阿爹看来却是一种背叛,一种不守妇道的体现。于是我阿爹陷入极大的煎熬之中,一方面他斗不过当时的君序,可又不愿把我娘拱手献给他人。
于是他把这种痛苦都发泄在我娘身上。他开始流连于青楼,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府里纳,对这一切,我娘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只是比之前更安静了。整日里不是弹琴就是诵念经书。
其实当时朝廷震荡不安,太子之位未定,多位皇子虎视眈眈,都在伺机而起,所以君序哪怕对我娘的情意再深,也绝不会在当时背上一个夺大臣之妻的骂名。因为他深知如果最后不能成王,就只能死!
所以那时候哪怕他明明知道我娘过得不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娘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无能为力!就在这时候,我娘有了我。
我阿爹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是狂喜的,可是冷静下来他又怀疑起我的身世来。这对当时的我娘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刚好那时候我外婆已经过世了。我娘请求搬到苏家外面的老宅子待产。当时我阿爹对于我的存在耿耿于怀,于是同意了我娘的请求,让当时怀有身孕的她独自一人在外面待产,并且没有安排任何仆人给她。
我娘的身子本来就虚弱,又加上怀孕的时候心绪愁苦不堪,导致了生我的时候难产。
我出生那一天刚好是隆冬,那时候外面的大夫束手无策,我娘只好托邻居到苏府求助,刚好当时君序也在,听闻这个消息马上带着御医和我阿爹一同去了老宅子,当时我娘的情况十分严重,纵使竭尽大燕国最有名的御医也只能保住孩子,我生下来那一刻。我娘撑着虚弱的身子对御医说:
“帮这孩子和苏侍郎滴血认亲!”
我娘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但因为这是我娘最后的遗愿,所以在场人都照办了。
当血脉之情融于水中的时候,我阿爹一脸惨白,他一直以为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故意冷落疏远我娘,但如今真相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眼前,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娘了:
“离儿,我……”
我娘望着他,决绝地说道:“苏信,你当初救了我们母女,如今我还你一个女儿,再搭上我的这条命。自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柳勿离,都不再亏欠你苏信!”
我阿爹当时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发了癫狂般往外跑。
我娘抱着最后一口气怔怔地看着君序,未语泪先流。
“我怕是等不到您了……”
君序抱着我,靠在我娘身边。哽咽道。
“不,离儿,你坚持住,你看看这孩子,多像你!你不能丢下她啊……”
我娘望着还在襁褓里的我托孤道:
“殿下,此时我欠你的,就寄托在这孩子身上,今生今世,唯愿这孩子,能替我,承欢您膝下……”
话刚说完我娘亲就撒手离世了,留下崩溃的君序和刚出生的我。
后来,君序顺利登基,成了大燕的王,收我为义女,赐名欢唯,我成了大燕第一位公主,欢唯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信守和我娘的约定,陛下对我的宠爱和包容,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超过了对自己亲生子女的。
就拿此刻来说,我不过是双手托腮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便一脸着急地问道。
“怎么了?没胃口吗?是不是中暑了?”
“不是的!”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语气哀怨地问道:“皇帝爹爹,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讨人喜欢啊?”
“谁说的?哪个这么大胆敢出言不逊,欢儿,告诉爹爹,爹爹砍了他!”
“不行,不能砍!”
我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挥着双手喊道。
“欢儿,到底怎么一回事?”
皇帝老爹疑惑地皱着眉头,看着我。
于是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他,我发誓,我的出发点只是想诉诉苦,因为轻儿对我这种倒贴上门被人拒收的行为痛心疾首,每次不是苦口婆心劝说我放弃,就是借口手头有事逃之夭夭。
难得有人倾听,我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说道伤心处,还不忘用丝帕揩一揩眼泪。
皇帝老爹听完并没有如轻儿一样劝我,而是摸摸我的头,欣慰而伤感地说道:“我的欢唯,长大了。放心,你要的,终有一日会实现!”
当时我并没有细想他的这句话,只把它当成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