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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遇尸妖 护剑灵 ...

  •   来到惠福庵的时候是子时三刻,雪涵樱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高挂的明月,不禁扬唇一笑。

      普通夜行人办事,都喜欢选月黑风高的时候,可她却偏偏选了个大晴天,月光明晃晃的,除了没有热量,比起阳光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对于法道中人来说,自然界的光并不影响隐身,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美的月光,办起事来心情多好哪,就算见到个鬼,此情此景下,相信也会变得美上几分的。

      耸耸肩撇开扯得有些远的思绪,雪涵樱隐身进了庵门。既然紫芬说穆秀莲是在来过一趟惠福庵之后才变得奇怪的,那么,她就到这儿来看一看,试试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因为是深夜,庵中尼众早已入睡,四下里显得格外安静。院子里绿树成荫,翠竹林立,不大的地方竟还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水底鱼儿游弋,水面上浮着几朵素白、紫红或是嫩黄的睡莲,一座仅用于观赏的袖珍版石桥跨湖而立,整个空间看起来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韵味。

      嗯,这里的尼姑们倒挺懂情趣,不尽是些死板乏味的女光头。

      雪涵樱暗笑了一下,随即静下心来,释放灵力四处查探。

      如果这里有什么灵异族类施法,或是凡人行凶打斗留下的痕迹,用这种探测术都可以查出来,不过若仅是谈话、行走等正常活动就无法查出,除非是事先布置了专门的法器。法术中的天然局限,也算是保护正常人私隐的一种天道。

      灵力从前院流转到尼众们的寝房,皆未发现异常,直到进入一间空置的客房,蓦地发出只有施法者本人才能感应到的告警声。

      雪涵樱眉心一紧,旋身便瞬移到了那个房间。落定之后,她立刻察觉到,这里有股阴气,由于灵修者的感官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她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丝腐臭味。不过,这些气息已经淡得几近于无,当是多日前遗留下来的,别说普通人,修为稍浅的灵修者恐怕都发现不了。

      这应该就是穆秀莲当日住过的房间吧,看来,这里果然有事,而且涉及到凡人以外的古怪东西。只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这气息似妖非妖,似鬼非鬼……雪涵樱皱眉,正欲催加灵力进一步探测,忽然间,只觉身周那股诡异的气息蓦地暴长,身后一阵阴风疾袭而来。

      好家伙,刚要查他,他自己就出现了?雪涵樱冷笑回身,翠袖轻拂迎了上去,稳稳接下对面扑来的那团白影气势汹汹的一击。那一击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威力并不强,雪涵樱不过用了三分气力,白影便惨呼一声倒飞了出去。

      这名敌人阴煞之气甚重,但实力竟会这样弱,雪涵樱不禁有些意外,于是快步上前,将那兀自在地上挣扎的白衣人拎了起来。看清对方面貌的那一刻,她的眼底霎时划过一抹诧色。

      她之所以诧异,并不是因为这货长得有多恐怖,而是……实在太普通了。

      这是个女人,少妇打扮,相貌平平,外表柔弱,身上散发着类似鬼魂的阴暗气息,但完全没有寻常女鬼或凄凄惨惨,或妖艳狠戾,或飘忽诡异的感觉。若是忽略了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人气的问题,她看上去就和一个寻常人家的年轻媳妇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这些,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很眼熟,但雪涵樱并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你是谁?为什么袭击我?”有的时候,直截了当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好方法,以雪涵樱的性子,能直接的时候,她就不喜欢拐弯抹角。

      “你不是来替我伸冤的吗?怎的,竟认不出我?”白衣女子轻笑了声,笑声里有种难以形容的落寞无奈。

      雪涵樱一愣,随即想起,在俞府查问情况时看过俞家少奶奶的画像。

      “穆秀莲?”见那女子低头默认,雪涵樱不禁蹙眉。作为一名灵修者,她自然不会对已死之人再次现身感到惊骇,不过,这个穆秀莲明显是有实体的,并非鬼魂,身上没有生气,也不是复生成了活人,那么,就只能是……

      “我,是尸妖。”仿佛猜出雪涵樱的心事,穆秀莲自嘲地扯了扯唇。一阵淡淡黑气过后,少妇前一刻还有血有肉的面部和双手瞬间变得干枯惨白,活脱脱就是一具尸体。

      雪涵樱神色淡然地看着穆秀莲的变化,心中却是思绪急转。

      穆秀莲法力如此之弱,显然刚成妖不久。记得紫芬说过,离开惠福庵的那天早上,穆秀莲面色惨白,双手冰冷,腿脚僵硬,这倒是符合僵尸的特征。如此可以推测,其实那天夜里穆秀莲就已经死了,回到家里的那个她,不是活人而是尸妖。

      不过,一般低级的僵尸没有思想,只会凭着本能四处移动,袭击活人,有思想意识,能运用法术的才可称之为尸妖。并不是所有的僵尸都能成为尸妖,尸妖形成的途径一般有三种,一种是低级僵尸在适合的条件下逐步修炼而成,一种是生前就有法力的族类死后直接化为尸妖,还有一种,就是人或其他灵族在还活着的时候被别的尸妖刻意转化而成的。

      穆秀莲生前只是个平凡女子,死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尸妖,前两种途径显然可能性不大,那么,就只可能是被别的尸妖转化的了。

      随意一弹指在穆秀莲身上下了个封锁咒,雪涵樱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又好心地略施灵力,替她治疗了一下被自己打出来的伤。

      “现在,来跟我说说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吧!”完事后,雪涵樱抱起双臂笑得人畜无害,秀丽的眉眼间却有种无形的威压,“你也可以选择不说,但你应该明白,这样做并不明智。”

      或许是还不习惯也不喜欢自己尸妖的身份和形象,恢复了几分元气的穆秀莲略施法力,又变回了生前的样子。

      “从你出现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了,可我终究还是想赌一把。很可笑是吧,不自量力……”看着雪涵樱苦笑了一下,她垂下眼,低声道,“好吧,我说便是了。”

      ☆ ☆ ☆ ☆ ☆

      “樱樱,到底怎么样怎么样,穆秀莲的事查清楚没,墨衍可以放出来了吗?”

      刚回到客栈,强耐着性子等到现在,已经憋得快要爆炸的艳姬就扑上来,一把勾住雪涵樱的脖子问长问短。雪涵樱头痛地抚额,随后深吸了口气,看着艳姬满是期待的脸道了句:“那个,我们……洗洗睡吧。”

      “啊?”艳姬顿时愣住,待反应过来,雪涵樱已经走上楼梯到了自己的客房门口。

      “我等你等得心急火燎,你回来就告诉我,洗洗睡吧?臭丫头,你什么意思啊?”艳姬在楼下挥舞着拳头直跳脚。

      “放心,他死不了。想见到他平安无事回来,现在就去睡觉,乖!”雪涵樱冲艳姬做了个鬼脸,施施然走进房间,“砰”地关上了房门,徒留艳姬在楼下咬牙切齿,暴跳如雷。

      回到屋里的雪涵樱用法术给自己烧了一桶热水,跳进去舒舒服服泡起澡来。泡澡是放松身心的有效手段,在这个时候静下心来思考,应当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闭上眼睛享受着萦绕身周的蒸腾热气,雪涵樱脑海中浮现起了穆秀莲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以及她对自己坦陈一切时,那抹始终挂在唇边的落寞苦笑。

      “爹爹在俞家做夫子,带着我在那里住了许多年。我和相公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他曾亲口说过,长大了要娶我为妻。可是,相公是个随性的人,我爹爹却把我教养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贤淑女子,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我看得出,他对我的兴趣越来越淡了。”

      “知道他不再喜欢我,我很难过,但在爹爹多年的严厉管教下,已然形成的性情又如何改变得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相公喜欢上了婆婆身边的侍女碧萝。那丫头长得漂亮,又知情解意,在男人眼里,的确是比我这样呆板无趣的女子讨喜得多了,但婆婆却不同意相公娶她。”

      “其实我知道,婆婆不喜欢碧萝,并不只是因为她出身低微,而是看出她太过聪明,又有野心,怕心思单纯的相公将来镇不住她,而我这样谨小慎微,规矩听话的人就让她放心得多了。所以,虽然婆婆对我的出身也不是最满意,但她怕再拖下去,相公会跟碧萝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为了让碧萝死心,让相公收心,她便在爹爹临终时亲口许了我们的婚事。”

      “不管婆婆是为了什么才接受我,但她在爹爹过世后给了我一个家,我还是很感激她,况且,我也是真心喜欢相公的。嫁进俞家后,我尽心尽力侍奉丈夫婆婆,相公无心打理店铺,我便努力跟婆婆学生意,让他可以不受那些琐事的困扰。可不管我怎样努力,相公对我的感情,再也恢复不到当初,而且,我的肚子又不争气,最终,碧萝还是以妾室的身份进了门。”

      “要说一点不嫉妒碧萝,那是假的,但相公心里只有她,我又能如何?我想,既然相公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开心,那我就帮着相公照顾好她,让她和相公早日为俞家延续香火,那我,也算报了俞家收留我的恩情了。看到我真心真意对碧萝好,再加上婆婆替我说话,相公对我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隔三差五也会来我这里,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碧萝进门后,婆婆仍旧站在我这边,还叫我不要放弃努力,最好还是能自己给相公生个孩子。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坐稳正室少奶奶的位置,替相公守好家业,我不能让她失望,况且,我自己又何尝不希望能有个孩子来多留住相公几分心呢?”

      “去庵堂求子那日,我心中还满怀着期盼,我想,我是比不上碧萝美貌可爱,但如果有了孩子,相信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是,也许是我生来命苦,注定没有这个福分吧,那晚,我半夜口渴起来倒水,结果失足跌倒,一头撞上了桌脚。那张桌子刚被修理过,桌脚上有枚突出的钉子,我一头磕在钉子上,竟然就这么死了。”

      “气绝的那一刹,我心底浮起一阵强烈的不甘,我这辈子恭顺忍让,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从来没有和人争过什么,可老天却如此作弄我,究竟是为什么?恍惚间,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问我,想不想从头来过,重活一次?我在意识里拼命回应她,我要,我当然要!如果可以重活一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当可以猜到,那跟我说话的女人是个尸妖,她在我死去的瞬间,用自己的血转化了我。第二天,紫芬发现我浑身冰冷,行动不便,那是因为我刚完成转化,还不习惯操纵已成了僵尸的身体。回家以后,我愈发地疏远紫芬,疏远所有人,当然也是因为怕他们发现我的秘密。”

      “转化我的那个尸妖名叫月眉,有两百年道行。她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其实也是个单纯的姑娘,她这样做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无论在神仙还是凡人眼里,尸妖都是肮脏污秽之物,就连其他的妖族也瞧不起我们,没有谁愿意和一只尸妖做朋友。那天月眉恰好路过惠福庵,发现有人重伤无救,便临时起念,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同伴。”

      “我完成转化后,月眉又输了一成法力给我,教会我如何用幻化之术隐藏尸妖身份。她告诉我,她只会在寂寞无聊时才会用传心术找我出来陪她,平时不会打扰我的生活。但是,她提醒我,尸妖若与凡人结合,身上的阴气会对凡人造成影响,如果对方既无灵力也无内力护身,更是会有性命之忧。我相公只是个文弱公子,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我的尸妖之身。”

      “如果我回去了也只能远远地看着相公,却不能和他做正常夫妻,那我再活一次又有何意义?我不甘心,便苦苦央求月眉帮我。月眉拗不过我,只好告诉我,修真之人身上的灵气可以助我压制隐藏阴气,要获得这种灵气,方法只有一个,便是行鱼水之欢。”

      “为了和相公在一起,我下定了决心,,开始在镇上搜寻灵修人士,最后选中了你师兄。我悄悄观察他多日,终于等到他醉酒的良机,用表叔祖的灵符封了他的法力,把他弄到了粮店,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已经成了妖,却还能使用灵符,都是多亏了表叔祖对自家人护短的性子。他在替当朝圣上制作灵符时偷偷加了一道暗咒,凡是俞家血脉,或是与俞家血脉……有过直接亲密关系的人,就算沾染邪气,灵符也不会对其释放威压,反而会继续保护。我新成尸妖不久,灵符还认得我身上有相公的气息,所以它依旧认我为主,听我驱使。”

      “那晚,我故意留下粮店伙计,是想到我倘若彻夜不归,总需要一个理由,所以我打算用法术迷了他的心智,让他来证明我这一晚是在粮店忙着核对账目。不料,我学艺不精,施的咒对他根本没起作用,结果他去跟相公告了状,引发了那场捉奸的闹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自知已不可能再与相公好好相处下去,又怕你师兄事后想明白了来找我算账,只能假装撞柱自尽,借此脱身。可你却对真相穷追不舍,我怕再这样下去,不仅我自己有麻烦,还会危及我的恩人月眉,所以才会出来冒险袭击你。现在事已至此,随你如何吧,只求你不要去找月眉的麻烦,所有的事都是我的主意,与她无关。”

      从道桓这一代起,天机门的宗旨便是惩恶扬善,是非分明,绝不枉杀没有恶行的妖族,穆秀莲虽然做了些糊涂事,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重大伤害,所以雪涵樱只训诫了她一番便放她走了。

      结束了回忆,雪涵樱用手指梳理着被水濡湿的长发,嘴角弯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先前所有的疑问,都在穆秀莲的解释中找到了答案,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但是,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容易了,未免令人心生疑惑,而且,若细细推敲,有些环节还存在矛盾之处。

      第一,穆秀莲的袭击之举就很不合理。穆秀莲是老实本分之人,即使知道有人要追查她的案子,杀人灭口这种穷凶极恶的事也不像是她做得来的。况且,一个才转化不久,又没有法术根基的尸妖,竟然企图刺杀天机门的掌门弟子,这也未免太愚蠢了一些。

      第二,她说留下那粮店伙计本是为了给自己的彻夜不归准备一个合理的解释,结果施咒无效才适得其反。从她刚才出手的实力来看,虽然还嫩得很,但这点法力,要制服一个丝毫没有法术根基的凡人已是绰绰有余了,这样也会失手,似乎有些说不通。

      第三,穆秀莲说那个月眉是无意中路过惠福庵,机缘巧合才转化了她,这种说法也略显牵强。惠福庵是佛门之地,佛光与妖气相克,法力足够的妖族虽也可出入自如,但总会觉得不适,若无特殊目的,相信没有哪个妖族会吃饱了撑的去佛门之地散步。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尸妖是死物成妖,和寻常妖族不同,因为阴邪之气重,往往和鬼魂一样不能见天日,只有法力高强或者有特殊法器保护的尸妖才能光天化日行动自如。穆秀莲是个毫无根基的新尸妖,就算有灵符的保护,按理说也只能在日光下活动很短的时间,那她是如何做到像以前一样来去于俞府和各家商铺之间不受一点阻碍的?

      正因为这件事依旧存在疑点,所以她才什么都没有告诉艳姬。艳姬性子急,容易沉不住气,宁昌泽至今未到,若是艳姬急着去俞府破符抢人,怕是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雪涵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说起来艳姬也是好几百岁的“老妖精”了,自己才是个十六岁的如花少女,怎么现在两人相处,总感觉她才是当姐姐的,甚至是,咳咳,当老妈子的呢?

      不过想到宁昌泽,雪涵樱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即使眼下没必要用比较耗费法力的瞬移或是御剑术,凭宁昌泽的身手,一两日的工夫也该赶到了,怎的会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正思索间,雪涵樱忽觉右手食指一烫,低头看去,只见指尖上一点青芒浮现,以甚为急促的频率闪动着。

      这是契约印记告警,清琅剑受到了威胁!

      雪涵樱神色顿变,猛地从浴桶中站起,旋风一转间,衣衫已妥妥帖帖地穿在了身上。

      这段时日,清琅剑正处在化形的关键期,若受到影响,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保证她家小剑剑顺利过关,雪涵樱一直亲自守护它,出门时贴身带着但绝不动用它,休息时就把它放在便于吸收日月精华,又处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地方,现在,它就躺在客栈院子里的假山顶上。

      揣着一肚子莫名的焦急和愤怒,雪涵樱推门纵身而出,掠到假山边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惊慌遁去,他身后的地上一物横陈,赫然是已有大半被拔出了鞘的清琅剑。此刻,它正躺在泥泞间不断震动颤抖着,看起来颇为可怜。

      该死,她这个做主人的如珠如宝护着,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这样欺负她家小剑剑?雪涵樱咬牙暗咒,但已顾不得去追那逃走的黑衣人,只急着过去把清琅剑从泥地里捡起,抱在怀里一边检查一边絮絮连声:“小剑剑,小剑剑,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眼前忽地青光漫天,一股出乎意料的重量当胸压来,毫无准备的雪涵樱顿时被压倒在地,代替她家小剑剑四仰八叉地躺进了烂泥堆里。

      “见鬼,什么情况?”抹去溅到脸上的污泥,雪涵樱正想放声咒骂,下一刻,立时如中电击地惊呆。

      压在她身上的重物,其实是一个人,唔,一个……长得还挺不赖的年轻男人。

      此人身着青衫,乌发垂肩,眉眼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英挺悦目,只是脸色憔悴,两片紧抿的薄唇苍白得几无血色。他的衣衫并未完全系好,微敞的衣襟下露出一片结实紧致的胸膛和泛着光泽的小麦色肌肤,浑身上下隐现着混合了野性与病弱的复杂美感。

      虽说雪涵樱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可依她的性子,就算是美男,也不能这样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一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立刻火冒三丈,猛地翻身而起,把青衫男子反压在身下,两个膝盖扣住他的双臂,一手按住他的胸膛,一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样儿,敢偷袭本姑娘!说,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咳,主人……剑奴无意冒犯,请主人恕罪!”被掐的青衣男子虚弱地咳着,眉头因呼吸困难而紧蹙,却只是老老实实地任她制住自己,并没有挣扎反抗。

      说话间,他那双星辰般清亮的眸子定定望进雪涵樱眼底,目光柔和中透着恍若狂喜的炽热。他嘴里说着谦卑恭顺的话语,眉宇间却自有种矜贵超然的气质,令人不敢轻忽亵渎。

      雪涵樱再次愣住,片刻后,恍然大悟地惊呼:“你……你是小剑剑?你化形成功了?”

      听到“小剑剑”这个称呼,男子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地点头:“是。但,剑奴……不叫小剑剑……”

      “嗳,什么剑奴剑奴的,你要说你是小剑剑,我早放开你了。”雪涵樱嘿嘿笑,立刻松开对男子的钳制,自己迅速起身,又把他给扶了起来。

      两人站好后,雪涵樱才发现,她家小剑剑变成人以后个子真是够高的,自己在女子中也算得高挑了,但还是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

      原来选了把好剑是这样合算的,打架时砍起人来比别家的利索,没事时变个美男来看看,也比别家的养眼。雪涵樱美滋滋地想着,向来厚比城墙的脸皮不知为何蓦地烫如火烧。

      轻咳一声掩过瞬间胡思乱想的尴尬,她仰头看了看男子的脸色,神情变得担忧起来:“我明白了,你化形时受到干扰,受了内伤。要紧吗?”

      “无妨,多谢主人关心。”男子展颜,眼底似有一片灿烂的春光漫溢开来,线条硬朗的面部因着掩不住的喜悦而显得格外温柔。

      雪涵樱看得又有些痴了,恍惚片刻才续道:“你脸色不好,别硬撑了。这样,我们回房去,我帮你疗伤。”

      自古以来,化形的灵器也不过是替主人挡刀挡箭的奴仆,若是有所损伤,轻了便以炼制兵器的方法修复,重了大不了弃之不用,有哪个主人会愿意用对待一个人的方式,自耗元气替灵器疗伤?男子怔了怔,略显惶恐地垂眸:“主人,剑奴不敢当……”

      “呸,见你鬼的奴!我最讨厌这一套,你再自称一声剑奴试试,我把你收拾干净了送进宫里当‘贱奴’!”雪涵樱剽悍地瞪眼,见对方没了声,把头垂得更低,她转眼又换回了笑脸,“那个,小剑剑,乖啦,跟我回房,我会好好疼你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诱拐良家少男的女采花大盗呢?男子再次嘴角猛抽,低垂的脸,却在雪涵樱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抹好笑中含着宠溺柔色的笑容。片刻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给了雪涵樱感激而纠结的一瞥:“多谢主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是……”

      雪涵樱听他答应,立刻笑逐颜开地要把他往屋里拉,随后那个“但是”让她顿住了动作:“又怎么了?你一把公剑,怎么比母的还别扭?”

      也许是已经没力气再抽嘴角,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雪涵樱的表达方式,男子对那公母之论置若罔闻,只是望着雪涵樱认真地凝眸:“主人,可以不叫我‘小剑剑’吗?我有名字。”

      “你现在是人形了,总不能还管你叫‘清琅剑’吧,总得有个比较像人的名字才行。不叫小剑剑的话……小琅琅我可不喜欢,难道……”雪涵樱眯眼,笑得一脸猥琐,活像一头要把绵羊拆吃入腹的豺狼,“你要我叫你……小清清?”

      这样的名字就比较像人了吗?那他还是不要做人好了。男子无语望天,随即摇了摇头:“不,不是清琅这个名字!”见雪涵樱收敛了笑容疑惑望来,他神情一顿,眸中蓦然柔光百转,清华万千,“苍泠。主人,你可以叫我……苍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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