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啸·惜樱》品素

42、番外 尸妖皇子3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师父的疼爱，同门的情谊，同道的称赞，百姓的敬仰，种种温暖人心的感情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进入天机门的初衷，沉溺于自己扮演的“玉华公子”这样一个侠骨柔肠，近乎完美的角色里。然而，每次想起挣扎在褫魍老魔手中的小月，我便痛楚而绝望地领悟到，这一切，都不过是经不起半点深究的可笑幻象而已。

　　清琅剑之事，多年来一直没有进展，直到那一日，那个名叫雪涵樱的四岁女娃出现在天机门。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孩在上山的第一天便唤醒了祖陵中的清琅剑，因此得到师父的格外看重，但因她年纪尚幼，师父没有立刻将清琅剑赐予她，而是打算等她成年之后再授剑。那一刻起，我便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孩，就是自己今后主攻的目标。

　　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我表现得理智又大度，对师父器重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超过我这个大弟子之事毫不介怀，还主动向师父请缨，承担起了教养这个孩子的责任。

　　第一次近距离看着这女娃的时候，我有一瞬的恍惚，那清澈见底的眼睛，那天真娇憨的神情，竟与小月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尽管片刻失神过后，我清醒地认识到她不是小月，而是我为了救小月必须去欺骗利用的人，但在那以后，我还是不知多少次陷入错觉之中，以至于渐渐分不清，自己对她的好究竟是纯粹在演戏，还是因着她与小月的相似，有了那么几分情不自禁的真心爱怜。

　　无论真假如何，我这场戏终究是演得非常成功的。因为我的大度退让，师父觉得亏欠于我，私下里待我更好，而我一手带大的雪丫头也成了我的死党，自懂事以来就一千一万个向着我，但凡别人说我半句不是她都能炸毛，揍到那人哭爹喊娘为止。

　　这丫头，虽然小时候很像天真单纯的小月，但长大以后的性格却和小月沾不上半点边。她修炼法术的天赋高得惊人，小小年纪修为便几乎可与我比肩，她聪明起来如同狡黠的小狐狸，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主意，她胆大豪爽敢作敢为，强悍之处比汉子还要汉子。

　　看着这样的她，我却忍不住越来越欣赏，有时甚至分不清，对她的疼爱究竟是因为任务，因为小月，还是仅仅因为她本身。

　　不过，小丫头日渐强大的事实却令我担忧起来，为了保证她不会从我实施计划的助力变成阻力，我不得不卑鄙地加演了一场戏码，假装自己爱上了她，而且爱得克制隐忍不求回报。这样一来，无论她是真的被我打动，还是无法接受我却对我心存歉疚，势必都对我更加言听计从，予取予求。

　　可惜，这丫头哪儿都聪明，偏偏就在情爱之事上缺根弦，无论我怎么暗示她都不明白，可即便不明白，她对我的好还是超出了我的意想。授剑仪式后的那日，她竟然对我说，虽然她接下了清琅剑，但她根本不想做掌门，她会想办法把掌门之位还给我，她就愿意一辈子给我当保镖，为我冲锋陷阵。

　　看多了宫里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我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人愿意把到手的权位拱手相让。片刻的惊怔后，我对她黑了脸，这固然是为了继续扮演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的痴情角色，但有一瞬，我是真的怒了，她一个那么七窍玲珑的姑娘，怎的在我面前就变得这么傻，简直是被我卖了还要替我数钱，这样的她让我心疼不舍，也让我无地自容。

　　尽管心中百般矛盾，但我的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雪丫头去青夕镇俞家处理白师弟被陷害一案时，我明面上让她去独立闯荡没有跟随，暗地里却跟踪了她一路，想趁她孤身在外时对清琅剑下手。事实上，我也的确动手了，但清琅剑却比我想象的难缠，竟然在我欲摧毁它是释放灵力与我对抗，我还没来得及得手，雪丫头便赶来了，无奈之下，我不得不收手遁走。

　　后来，雪丫头为符咒之事联络我前去相助，我因为被褫魍老魔召去询问而比预定时间晚到了一些。我怕雪丫头疑心，便故意提醒她问我迟到的原因以显示自己襟怀坦荡，我早已编好了妥善的借口，可是，她一个字都没有问，只对我说：

　　“你，是我这辈子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的人。”

　　那一刻，我的心再次乱了。她的真诚让我无言以对，但我，却不得不继续辜负，利用这个全心信任我的女孩。

　　之前的毁剑计划失败，我怕急于求成会暴露自己，只得将计划暂缓，一心一意帮雪丫头去处理穆秀莲的案子，只是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玉桃。

　　由于某些熟悉的神情举止，我认出了隐藏在碧萝躯体里的玉桃，也因此想起了当年的生死兄弟洛飞。那一瞬，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有故人相见的悲喜交集，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自嘲，因为我已经猜到，她是在死去的瞬间被褫魍老魔转化的，她也和我一样，沦为了褫魍老魔手中的棋子。我的任务目标是清琅剑，而她的，是血玉魄。

　　因为渴望重生，她在执行任务时起了私心，想要吞没血玉魄，但她想得太过简单，褫魍老魔岂容他的棋子轻易背叛，我预料到了她的下场，却无力阻止。果然，就在她想要坦白实情的时候，老魔头种下的幽冥鬼火突然自燃，她就这样形神俱灭，化作了一片飞灰。

　　亲眼看到这一幕，我更加清楚自己没有选择，走到这一步我已生不如死，但我不能眼看着小月死，所以明知是错，我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此后，雪丫头不知如何突然开了窍，明白了我那些所谓的“情意”，也许是心中拿捏不定，她表示要和我分开一段时间认真考虑，我同意了。看着她认真坦诚又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生怕有一丝半点伤害到我的样子，我的心又纠结得痛了起来。

　　我知道，为了小月我应该盼着自己计谋得逞，但如果小丫头真的动心了，今后不知会伤得多深。勉强装出体贴大度的姿态与她告别，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有一瞬，竟矛盾地希望从此与她再不相见，因为相见之日，便是我不得不骗她，伤她之时。

　　无奈之中，我终究还是照着原定的计划走了下去。虽然那时雪丫头没有告诉我清琅剑化形之事，我却从剑身气息的变化上发现了端倪。我知道，化形后的清琅剑更加棘手，如果毁他不成反被他认出，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不得不把情况禀报了褫魍老魔。

　　褫魍老魔很快有了决断，派遣了一名心腹前来协助我，此人正是昝融。我心里明白，所谓的协助，其实包含了更多监视的意味。和我的被逼无奈不同，昝融因为仇恨天界和现任妖尊，心甘情愿为老魔头效力，所以，虽然他的实力远不如我，却远比我更得老魔头的信任。

　　昝融告诉我，他打算安排一些尸妖滋扰百姓的事件，激雪丫头和我一起去除妖，然后让我在对阵时故意受伤，趁雪丫头为救我心乱时，借其他尸妖之手毁掉清琅剑。我知道这必是褫魍老魔授意，我并没有太多置喙的余地，于是我只让他保证绝不伤及雪丫头，便也同意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昝融这个疯子对三界都有着极其偏执的仇恨，借着这次执行任务的机会，他以危山为据点，当真干起了伤天害理的事。

　　先是零星的尸妖杀人事件，然后是白师弟和艳姬姑娘受伤，后来又发生了尸妖灭门事件。在此过程中，他还一时兴起所做了个尝试，将一个游荡人间多年的鬼婴儿转化为具有尸妖属性的厉鬼，目的是为褫魍老魔拓展新的兵力来源，从而立功邀宠。不过据我所知，因为雪丫头的插手，后来这个鬼婴儿恢复正常回归了冥府，他的试验终未成功。

　　对于这一切，我曾试图阻止，却根本控制不了他的胡作非为。

　　如果说先前的尸妖伤人事件已让我饱受良心煎熬，那么，在踏进被尸妖灭门的那座民宅时，我是真的如坠冰窟，彻底绝望了。虽然我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杀手，可正是因为我所背负的那个该死的任务，昝融才有了疯狂屠杀的机会和借口，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但我却没有办法停止这罪恶的一切。

　　之后的危山之战也是昝融的安排，我则负责将雪丫头事先送的联络信半途截下调了包。天机门若没有接到求援，事后双方见面事情会不好解释，但若及时赶到，戏便演不成了，因此我故意在信里给他们指了条设过伏的路，让昝融派一些用处不大的下等尸妖过去，不为取胜，只为拖延时间。

　　果然，交战之时援兵未能出现。当时，漫山遍野袭来的尸妖气势很是骇人，但我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低等尸妖。如此安排，就是因为我担心如果让有独立意志的中高等尸妖参与，万一不有谁不听命行事会出差错，因此说服了昝融用低等尸妖。低等尸妖就像牵线木偶，攻击的强弱程度完全掌握在操控人手里，这样，戏才不会演到失控。

　　我在交战中故意假装失利，雪丫头身子本就有些不妥，为了帮我一时间消耗了太多元气，渐渐开始灵力不济，我又偷偷对清琅剑下了禁制，让它化不出人形来应敌，我想，这样就可以趁雪丫头失手时毁掉清琅剑了，只要把剑毁掉，我就带她走，不会让她受伤的。

　　谁知，关键时刻昝融这个变态又发了疯，居然假戏真做，让那些尸妖对雪丫头下杀手。此时，如果苍泠可以现身，自是能及时护住雪丫头，可他被我禁制了！一想到我做的混账事可能会要了雪丫头的命，我几乎心胆俱裂，下一刻，身子便下意识地护了上去。

　　虽然我知道自己挨下那一击死不了，可是，被利爪生生刺穿胸膛，真的是很疼，撕心裂肺的疼，而且昝融那个疯子在操控尸妖时让他们以十倍于本身的绝杀之力攻击，这一伤，连我的魂体都受了重创。

　　看着雪丫头昏迷前惊痛的眼神，我却忍不住很是欣慰。幸好，这一下不是抓在她身上，不然的话，她该有多疼。

　　在那之后，苍泠便强行冲破禁制现身了，这让我既是惊讶，又是佩服。我知道这需要多强大的意志才能做到，而且他毫无疑问会受伤。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雪丫头，可我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却不得不设计杀死这样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她若是知道自己一心敬爱的大师兄竟如此卑鄙无耻，恐怕会很伤心的吧。

　　当时的情形却容不得我想那么多，我清楚自己管不住昝融那个疯子，只能让苍泠带雪丫头离开，他起先竟不肯，反要我带雪丫头走，后来经不住我拿雪丫头的安危说事才答应了。他说他把雪丫头送出去以后会回来救我，我只一笑置之，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回来。

　　那时昝融刚刚清了场，我自然不敢让苍泠看到我，只能也躲进了地宫。苍泠出现时脸色已然不怎么好，我看着他遍寻不获后不得不放弃，此时他脚步都已经有些虚浮，扶着树调息了片刻才能施法离去。

　　看着这一幕，我愣怔了很久才苦笑出声。

　　他虽是一介剑灵，但气场不凡，绝非泛泛之辈，可偏就做了这么傻的事。我这个情敌是假，可在他眼里是真，我若死了不好么，何必自己都这样了还回来找我？若敌人真的还在，他就不怕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我知道他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雪丫头，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太傻了。

　　经此一事，我与昝融彻底翻了脸，见他自恃是褫魍老魔的心腹，完全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甚至反过来要挟我，我终于忍无可忍了。这样一个嗜杀成性，又随时会威胁到雪丫头安全的疯子，我怎能容他再活在这世上？

　　尽管昝融的妖龄长于我，但他过分热衷于复仇，忙着四处搞阴谋诡计却忽视了修炼，法力与见识反不及我。我对他用了惑心妖瞳之术，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失了神志，被我控制了。随后，我自己策划了一个新的布局，希望在伤害最小的情况下尽快完成任务。

　　出了如此大事，雪丫头不可能不追究，甚至可能惊动整个天机门，必须有个人出来顶罪才能避免他们继续深究，昝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反正，他本来也不无辜。到时，他会按照我灌输给他的记忆来交代，一个人顶下所有的罪名，其实那套说辞本来也是他的真实经历，只不过略去了关于我和褫魍老魔的部分而已。

　　与此同时，我给自己也安排了戏份，假装被昝融重刑折磨，伤重不治，引雪丫头和苍泠来救。为了演这出戏，我不惜让自己伤上加伤，以当时的伤势之重，如果没有人救我，也许我当真会魂飞魄散的，我赌的，不过是雪丫头对我的在意和苍泠对雪丫头的在意而已。

　　我想，如果我赌输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要还在这世上一天，我便无法眼看着小月被褫魍老魔折磨，为了保护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去做违背良心的事。救不了小月，便陪着她一起魂飞魄散，不必再去伤害什么人，其实，这样也好。

　　可是，我这般罪孽深重之人，竟然没天理地赌赢了。看到苍泠出手制住了欲豁出性命救我的雪丫头朝我走来，我忍不住怀着矛盾的心情出声阻止。那一瞬，我知道自己不是在演戏，我是真的希望他停下来，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那样做了。

　　“樱儿爱的是我，但你，是她最在意的亲人。如果你就这样走了，她势必一生歉疚，一世难安……”

　　他的话，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爱一个人到不只是可以为她牺牲，甚至愿意护她所护，为了她所在意的另一个人付出生命，那是怎样的痴心与深情。宁昌泽，你自诩情深，却为了成全自己的情生生置另一个与你一样的痴心人于死地，你是何其卑劣，何其残忍？

　　看着苍泠的身影在我面前渐渐消散，顷刻间，只余一地残铁断剑，我心中没有半点大功告成的喜悦，能感受到的，惟有一片苦涩绝望。

　　我身上的罪孽，又多了一宗，如果雪丫头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她一心感激一心尊敬的大师兄，居然一直在欺骗她，甚至利用她对自己的在乎夺去了她爱人的性命，这，只怕比杀了她还要让她无法承受吧？

　　那一刻，我是真的后悔了，我真的恨不得自己在危山时便死在那些傀儡尸妖手下，那样便不会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而这种后悔，在知道苍泠不是原本的剑魂时，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极点。看着雪丫头强忍伤痛努力安慰我的样子，我简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所幸，上天给了我一次挽回和补偿的机会，当我从灵枢前辈口中得知有办法可以修复断剑唤醒苍泠的魂魄时，我想我心中的激动不会比雪丫头少。可是，救回苍泠的代价竟是要雪丫头与他魂命相连，我又一次震惊了。

　　我想要代替她结这个咒，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知道她不愿再欠我的情，自己的命运自己承担，她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可她如何知晓，是我亏欠她良多，即使为她去死，也赎不清我这一身可耻的罪孽。

　　最终，我只是为她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用替身咒转移了她接受施法时的痛苦，也消除了施法失败的危险而已。蚀骨噬心的剧痛在身上蔓延时，我心中分外安然，甚至有丝淡淡的喜悦，这是我应当承受的，若能为她换回失去的幸福，我甘之如饴。

　　然而，残酷的命运并未就此放过我。我背弃任务，以身赎罪，不过为求一夜安心，但换来的，却是褫魍老魔对小月变本加厉的折磨。

　　褫魍老魔手下耳目众多，很快发现昝融是中了我的算计才落入妖尊红妩手中，老魔头对我疑心更甚，便施法推算了清琅剑的存亡，当他发现剑身气息曾经消亡，随后却又重聚了之后，便大发雷霆向我兴师问罪。听着小月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呼，我崩溃了，只能再次无奈地对那老魔头屈服。

　　当晚，我便离开了岫烟谷，我知道，我这一走，身份必然暴露无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其实，我感觉得到，从到岫烟谷的第一天起，灵枢前辈便对我有所怀疑，后来他给我服的阴寒之药，进一步证明了他对我的身份已经确认无疑。我很感激他没有当面说破，而且在我对雪丫头用替身咒时选择了信任我，即使，这只是因为他怕雪丫头知道了会接受不了。

　　成功救回苍泠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再影响雪丫头的心情，我想，灵枢前辈应该会对她说出真相了，但这丫头素来向着我，很可能不会相信这些话，而我的不告而别，无疑是促使她相信的有力证据。

　　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能为雪丫头做的了，用实际行动证实灵枢前辈的话，让雪丫头对褫魍老魔有所提防，也算是我对她最后的一点报偿。

　　这次，我的任务是去诛杀真正的清琅剑灵。褫魍老魔通过封印的残留气息查出剑灵的转世，那个人，竟然是法恩师弟。

　　之前，世人都认为清琅剑的苏醒是因为灵魄归来，而褫魍老魔只是也感应到清琅剑的剑身与剑灵都在世，没有想过存在二者分离的情况，如今已知此事，用推演术便算出了谁是剑灵转世。我很后悔当时为了平息老魔头的怒气说出苍泠不是原剑灵之事，又多牵扯了一个人入局，但现在想这些亦是无用，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助纣为虐了。

　　离开岫烟谷之前，我就已经想得很清楚，假意答应执行这次任务，只是为了稳住老魔头，让小月暂时免受折磨。我会装作竭尽全力截杀法恩，然后找个机会，死在法恩手里。

　　我死了，折磨小月就变得毫无意义，褫魍老魔一定会杀了她，但至少，她不必再忍受这无休无止的屈辱和痛苦了。

　　其实，小月远比我清醒得多，也勇敢得多，早在落入褫魍老魔手中之初，她就对我说过，宁愿和我一起魂飞魄散，也不要我受老魔头的胁迫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是我一厢情愿想要保住她，结果反让她生不如死地过了整整两百年，也因此牵连了更多无辜的人。

　　这些年来，我错得已经够多，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小月，对不起，是我没用，无法救你脱离苦海，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信守生死相随的诺言，即使我们不会再有来世，能与你一起化为天地间的尘埃，我亦无憾了。

　　☆ ☆ ☆ ☆ ☆

　　我原以为，踏上截杀法恩之路，便是走上了自己的生命终结之旅，可事情，却又一次出乎了我的预料。

　　无论我如何佯装狠毒步步紧逼，法恩就是不肯与我正面相搏，即使被我追杀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也只是一味闪避逃跑，不愿下杀手。我万般无奈，只能使出同归于尽的狠招，终于逼得他不得不全力相抗，我本想在紧要关头佯装失手受他致命一击，不料，雪丫头突然出现，硬生生将生死相搏的我们分开。

　　初见她的那一刻，我有种无颜以对的惊慌，随后，却渐渐安下心来。

　　这一生，我做错过许多事，愧对过许多人，但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让她来结束我的罪孽，正是再好不过。

　　于是，我故意装出毫无悔意的样子，添油加醋地说出了那段自我抹黑的“真相”，果然成功激怒了她。可她到底还是心软，那一巴掌虽狠，却根本没有杀意。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从前不想死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被人追杀，历尽艰难才活了下来，现在一心求死，却没想到要借个刀杀自己都会这么难，看来，还是得我自己动手啊。

　　为了防止手中的棋子背叛自己，褫魍老魔在所有人身上都种下了幽冥鬼火，一旦生了叛逆之心，就会触发咒语，将那人烧得灰飞烟灭，当初玉桃就是这么死的，与她相比，我更懂得利用术法隐藏自己的心绪，所以才能在私下后悔动摇了那么多次之后还活得好好的。

　　幽冥鬼火除了由褫魍老魔亲自引燃外，在落入敌手时也可以自己引燃用来自尽。杀法恩之事，我已经演足了戏码，现在这局面也算是个绝境，褫魍老魔应当不至于怀疑我了结自己的动机。

　　幽绿的火光浮出掌心，熊熊燃起的火焰很快将我吞没。这一次，终是可以解脱了吧……

　　可雪丫头她，又一次让我震惊了。施法灭火不成，那纤细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扑入火海，将我死死护在身下。

　　“抽你一巴掌就寻死，你是娘们儿啊？你爷爷的！”

　　粗鲁的斥骂声震荡耳鼓，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睛亮得让人心惊，仿佛那幽黑的深瞳中也燃烧着火焰。看着这样的她，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幽冥鬼火，神魔俱焚，若非有东海龙族相助，她纵然仙魄觉醒也难保不伤在这威力可怕的邪火之下，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值得她如此相待。直到我从昏迷中醒来，她冷静地说破我的心事，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无论我欺骗过她多少次，她依旧愿意赌上一切选择信我，原以为早已干涸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宁昌泽此生何德何能，竟能有幸遇见你这般的女子。无论我与小月最终能否逃过这一劫，我都会永远感激你，我的……小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