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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探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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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不惟有心情跟媳妇儿出门逛夜市,戚家这边的气氛就截然不同了,运筹帷幄近百年,却偏偏赶上了这两个皇帝,治政廉明深受百姓爱戴,显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但是不能等了,只怕再装忠心之模样,戚家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戚百光跟父亲戚强深坐在书房,长吁短叹,前路不明后退无路,齐皇不是傻瓜,怎么不懂他们的心思,恐怕此时也是两手准备。
“他们定会南下,那边都是先皇的眼线。”
戚强深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将他推至风口浪尖实属心痛,晃着头说,“禁卫军如今平分两拨,一是自己人,一是齐皇人,想来最近我们暗中扶持官员的行为李昱也摸得通透,呆在皇宫无疑是找死,南下是必然啊。”
戚百光不明白,着急的问道,“我们想杀洛不惟轻而易举,为何还得赌上亡国的危险,逼得齐商南北而治?”
“轻而易举?我的儿啊,你可太小瞧当今的齐皇了。”
先不说禹王与他兄弟情深,若有逼宫,边城定然揭竿而起,到时候时局就会更加混乱不堪,就说先帝驾崩之前,给两个儿子铺了多长的路,谁都不知道。
先皇后宫佳丽三千,宠幸的不过三个女人。
无所出的戚纱颜,洛不惟的生母胡盈盈,洛不禹的生母程可予。
大儿子擅长运筹帷幄,二儿子精通领兵打仗,牵着平定江山,后者铜墙铁壁,为的是什么?
让这齐商真正的姓洛。
“若这次不能将他们兄弟一网打尽,戚家就是灭门之灾啊。”
窗外的偶有几只飞鸟路过,落在树枝上扑棱着翅膀,在黝黑宁静的夜晚格外的响,戚强深捋着自己的白胡子,背对着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样的时间,平日辉煌的皇宫也变得黯淡,该熄的灯都熄了,座落在云城的正中,像要吃人的野兽,萨仁搂着洛不惟的脖子,享受轻功带来的快乐。
韩嬷嬷似乎还在睡着,洛不惟走后,萨仁轻手轻脚的将衣服放回远处,一言不发的坐在木凳上,双手支撑在桌子上,脸上的红晕从放灯笼至今就没能散去。
出嫁前,很多人都跟她讲,帝王最是薄情,欢喜的时候将你宠着,烦心的时候就可以将你像木偶一般扔出去。
洛不惟才不是这样的啊。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流转着光彩,嘴角微弯的弧度极美,小女儿家的心思展露无遗。
离开的洛不惟并没有直接离开,韩嬷嬷早就等在他翻身进来的宫墙下了,这位看尽了空庭风云的老人,就像福德般忠心。
“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四季衣服带些,首饰什么的……能少则少吧。”
“老奴谨记,白日里盈太后派人来传信,想要见见娘娘。”
他沉吟,风起时的沙有些迷眼,黑色的长袍在夜里更显的孤傲,“若这是她的心愿,就遂了吧。”
“是。”
这皇宫偌大深似海,谁还没个自己的忧愁,屋里面那个睡得香甜的,恐怕是唯一了,韩月佝偻着腰身看过去,禁不住的摇头,回屋的步履满跚,她真的老了。
引得皇太后对外声称偶然风寒,嫔妃们无需请安,端贵妃也乐得清闲,免了众人的晨安,韩嬷嬷体恤她昨夜睡的极晚,也就不将萨仁叫醒,只是尽心准备探望盈太后的物什。
在起床已经快到晌午,萨仁是被自己饿醒的,小声喊来了琪琪格,生怕嬷嬷如刀的眼神刺过来,主仆两人飞速的洗漱穿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安稳的坐在饭桌上。
结果看了菜式就破功,“怎么又是芙蓉蛋?”
韩嬷嬷细心地将碗筷摆好,今日的菜色却是素了些,芙蓉蛋,西湖醋鱼和小炒芹菜,还不是昨晚她吃了太多,洛不惟放心不下,便跟嬷嬷打了招呼,今天给她刮刮油。
见没人说话,自己确实又心虚,萨仁只能哀叹着拿起筷子,正巧赶上岳含春踏着爽朗的笑声进来。
“看我来的真是时候,正是饭点儿呢,别介意我跟着蹭顿饭吧。”
她真就像春日的阳光,晒到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萨仁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吩咐琪琪格加副碗筷,“是啊,我介意,难不成你就不在这吃了?”
“嘿,你说话可不算数。”
两人调笑间吃的更多了,岳含春平日饭量极小,今日竟也跟着萨仁吃了两碗米饭,直抱着肚皮哎呦哎呦的叫唤,连屋里伺候的人都禁不住捂嘴偷笑。
“你可不晓得,禁足这三天可把我憋坏了,我一想着吧,琪妃那耀武扬威在宫里乱转的模样,我就要气死了。”
岳含春喝了口清茶漱口,就忍不住抱怨自己近来过的多苦,萨仁安静的听着也不插话。
说了大半天,岳含春眉间却越来越忧虑,萨仁看的明明白白,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我瞧着你没前些日子快活了,是出了何事?还是禁足真伤心了?”
“唔,我知自己太不讲规矩,禁足虽然无趣倒也不至于伤心,只是……”她抬眼看了看萨仁,那双眸子跟黑琉璃似的美丽,“我要回岳府了,咱俩再见也不知何时了。”
“啊?为什么?嫔妃不是不许随意回家吗?”萨仁眼睛瞪得更大,满满的不解之情令人心生怜惜,她生的是真的好,毫无侵犯的美感,只让每个见过的人都想疼惜。
岳含春不知该怎样跟她解释,岳家三代精忠,女子可与男儿相比,朝堂那些事她也略微一二,可看萨仁无忧无虑的模样,又不忍心道破即将来临的战争。
“总之,你是我最好的姐妹,若有缘分,老天开眼,咱们肯定会再见的。”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身后传来萨仁小兽般的呜咽,狠狠心没能回头劝慰,说的再多有何用呢,这是人祸,躲不过,戚家试图逆天而行,却偏偏没人能打包票,坏人终有恶报。
让她回府,大概是洛不惟最大的恩赐了。
经了此事,萨仁有些失魂落魄,其实她早就察觉齐商皇室有蹊跷,却秉着傻人有傻福的宗旨从不探究,洛不惟的隐忍,岳含春的离去,无不昭示着大事将至。
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她一直将自己活成众人期待的模样,不吵不闹不问不想,天真烂漫,随波逐流。
韩月命人收拾了碗筷,端望着主子的失落,混浊的双眼微滞,竟觉得有些心疼,多少人羡慕傻瓜的快乐,可却从不曾想,傻瓜从来没说过自己很快乐。
“娘娘,今天过午要去探望盈太后,东西已经备好了。”
萨仁再转身时,脸上重新绽放大大的笑容,“知道了,再歇息半刻钟,咱们就走吧。”
“是。”
胡盈盈接到了传信,过会儿新进宫的明妃就要来,转身跟伺候多年的嬷嬷嘱咐,“叫厨房做点零嘴,上次的云片糕就很好,哦,还有那珍藏的茶叶,也拿出来些。”
“是。”
她有些紧张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听说洛不惟要南下,没有随性名单,也对,都是些心腹,怎好写出来,再有就是新纳的明妃——巴亚的公主。
也不是没叫上她一起走,只是拒绝了。
等人的这段时间,她就独自坐在榻上失神的想,想着皇儿前些日子来的时候,多年不曾变过的冷漠,说话时故意疏离的语气,想必到今日,他仍然怨着自己。
“戚家马上就要行动了,父皇在南边留下了基业,你要跟我同去吗?”
怎么可能不感动,当年自己狠心将他交给戚纱颜,不过是为了皇族霸业,可在洛不惟的心里,她实在是个不够称职的母亲,因此几十年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
现如今,他愿意来,问她一声,足矣了。
感慨之间,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她忙敛了心神,换回往日淡漠的神情,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坐在那里仍旧像副画,萨仁看了禁不住眼前一亮。
不同于皇太后的咄咄逼人,盈太后的气质就像点墨的山水,飘渺无依却又真是可见,抬眸间有着淡淡的忧愁,却不妨碍如琉璃般通透的眼神,直望过来,深入人心。
见她请完安就愣愣的站在那里,漂亮的小模样带着些许娇憨,胡盈盈微微一笑,纤纤玉手冲那边招呼着,“傻孩子,快来这边坐着,怎得呆住了?”
被人说中,萨仁又羞红了脸,想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公主,最近怎么动不动就爱神游。
“臣妾看盈太后太美了,就,就忍不住多瞅上几眼。”
她乖乖的坐在榻上,少女般的纯真模样在这后宫实在少见了,胡盈盈忽的心生母爱,想,怪不得皇儿对她如此上心,就好似盛开的牡丹丛中插进来一朵白莲,怎能让人不爱。
“听闻你是蒙古来的?在这中原过的可还习惯?”
也许是她的态度很好,也许是念在她是洛不惟的生母,萨仁不比在皇太后那里的礼仪疏远,说话中带着实诚,“其实不太习惯的,中原的菜味道太淡,而且成日里都在屋里坐着。”
听她这样说,胡盈盈也不恼,反而温和的笑开了,“说的倒是真的,那时先皇还在,曾带着我去过蒙古,那可真是仙境般的地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早上晚上都能驾马兜上一圈,委实惬意。”
说着,眼前就浮现了当年的情景。
“日后有机会太后再去玩啊,”萨仁见她惆怅至此,立刻说道,想了想又补充,“蒙古人都很好客,很热情。”
“有机会?”听了她的话,胡盈盈笑起来,“若是有机会吧。”
两人家长里短聊了许久,直到最后,胡盈盈才谈及洛不惟——让她们的生命产生交集的男人。
“皇儿将你照顾得很好。”
“是,皇上很疼我。”
她无忧的笑脸刺痛了心,胡盈盈强忍住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看在他为你如此用心的份上,你就答应哀家一件事,可好?”
“无论将来齐商属于谁,无论不惟会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别离开他,行吗?”
萨仁没想到她的请求是这个。
听闻洛不惟很少来看她,母子之间连点浅薄的情分都没有。
现在想来也可笑。
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
想起额吉很久前跟她讲过,狐狸总爱把幼崽独自留在洞里,叼来了食物,偷偷摸摸扔进去就立刻跑掉,因为她怕会引来猎人连累孩子。
想必人也是如此吧。
她垂下眼帘,信誓旦旦的说,“他是不是皇帝,却都是我的夫君,除非死别,我们绝不生离。”
洛不惟没能听见这些情话,却也无需听见。
这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对另一的女人的承诺,主题相同,都是爱他。
皇上下旨,明妃可以在宫中用轿,可她偏爱走路,韩嬷嬷给她搭上披风,两人走在吹出声响的风里,不知为何,今日的宫闱安静的可怕,连个路过的奴才都不曾见。
“嬷嬷,咱们是不是快离开了?”
冷不丁的询问,却没能吓到韩月。
良久,她终于回答。
“但您终将是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