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四回 ...

  •   三人离了仓佳一族的营地,各自都捎上些铺盖和衣服这类细软,因为直接堆载在牛车上,所以自己是轻装上阵的。她们要领着牛车走的时候,周水还隐约感觉到有几股气息浮动,因为最终事未生变,她也没想起来提醒谢轻容,与她商议。

      说起来,谢轻容和仓佳时雨这对新出炉的小伉俪算是同龄人之中的翘楚了,轻容受清气强体,历幻境、血池、离魂三处,仓佳时雨未出嫁时也是男儿中少有的好手,两人可谓金童玉女,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而周水早慧多谋,天然灵体,前途不可限量,更是良才美质。虽说三人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少年俊杰,但实际上姊妹二人自学成才,时雨身为男子更知不该争勇斗狠,所以论起傍身之技,其实空空,没几个拿得出手的。

      这样的小年青,走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就好比拿着热武器的孩童,空有力量不会运用,吓唬吓唬人可以,真让他们学以致用,恐怕互为掣肘,成了猪队友了。

      而三人又毫无忧患之心:谢轻容实际年龄最大,社会地位从明面上也是最高的一个,可她穿越前不过十六岁的中产家庭独生女,没经历风雨洗练,性子又直,即便她没被洗脑且对女尊社会有些认知,但要她立刻晓得自己身为家主的责任还是件难事;仓佳时雨初嫁为人夫,正在体会身为谢时雨的新身份,自己又很自觉地认为有两个本领高强的女人在,不必考虑许多事,也不能指望;性格最沉稳的周水,年方四岁,即便再如何适应女尊社会,也难寄望于要她为三人前程谋划,本来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哭闹就是好事,要她主动接权,倒不像样了。

      这么一来,这一行就足足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乱蹿了五六天才真正重视起出路了。按理说,时雨是本地人,应该先要提出向哪走才是正路,但是轻容没问,他是不会主动回答的。毕竟男人不方便对家里大事多做干涉,他身为大族族长之子,教养是一等一的,即便平时因了宠爱没有做足,也会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因此他怎么会先声夺人,质疑轻容呢!

      然而毕竟走了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两姊妹实在是闷头憨走,全无主意,本来一直沉浸在蜜月中的头脑终于回归一线理智,晓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了。

      好在时雨也有修为在身,口腹之欲并不很重,因此真正添了口的不过是那头牛,而草原别的不缺,最多的就是草,足以让它自给自足——要不然,堂堂仓佳一族的族长之子,怕不要落个半饥不饱的可笑境地了!

      他自己也有打算:阿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了,现在这般,要么是真的因缘际会才来了草原,全不识地貌,要么便是要给我个惊喜。

      周水恰好现在找谢轻容谈事,用的还是邬川话,他自然明白是不愿意叫他晓得,就自觉下了牛车,到后头缀着。

      其实这些天来,时雨和轻容之间的语言障碍要说消融,倒也不至。不过她教了周水普通话,且二人雪原一行之后听见其他的语声,入了耳都大概可以理解。两人不明缘由,直当同此有关,便干脆教时雨普通话,把邬川话留了私。

      时雨是典型女尊社会的大家儿郎,既然娘子和小姑子都要他学,他就务必学的又好又快不教她们失望,是以他现在说起基本交流的那些用语已经相当流利了,余下一些发音问题而已。

      前头姊妹二人低声交耳,时雨自己内心也有两个小人在一唱一和。这些天来,他也渐渐能用普通话和他的阿容交流,自然知道了她现在其实已经十七,而不是他们猜测的十三四(因为皮肤太粉嫩)。草原女人十六之后就可以传代了,谢轻容的年龄实在算得上“血气方刚”,按道理说,这些天就应该找个地方避开水妹……夜话才对。

      时雨的脸色一时有些羞地发红,一时又紧张地发白,除了为自己的孟浪幻想而窘迫外,心里既害怕初次据说的疼痛,又担心谢轻容不碰他是因为不喜欢他之类的原因,主要还是前者多一些。

      听说……第一次的话,整个都会被女人吃进去……他低头看看裤腰,仿佛能感觉到那个脆弱的地方被什么猛兽一口咬断的样子,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太可怕了!

      小时雨虽然因为总是看不上追求者而拖着婚事,已经十五岁了还留在族里,但家教良好的他根本没有“老老实实”听族里的人教他房中那些事,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他身量颀长气质出众,看起来就比较成熟,导致轻容一开始认为他也将将成年了,怎知他竟然连梦遗都不曾。说句夸张的,真要让这些女尊社会的小少年打飞机,还怕他们被手掌擦伤,肿上几天。

      其实就算轻容知道这些,她也未必会对时雨如何。她是谈过恋爱,可还没发展到最后一步,对这方面自然只有理论经验。而对普遍受社会风气影响的天朝少女来说,若非食髓知味欲壑难填,一般不会主动求欢,她当然也不例外了——目前为止,两人还没亲吻过彼此呢!

      再是羞赧更惊惧,谢时雨也知道,男子迟早要受这一遭的。他想着家族里隐约传着的那些荤话,说是要“拔瓜”、“裂土”地作弄一番,那腌臜物什会被心上人攥在手里,肿胀到外表的那层皮都要撑破,心跳顿时重如擂鼓,说不清到底是怕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

      对这事过程的一知半解,并不代表时雨不明白其背后的意义。这时候的人也已经发现,不做避孕的情况下,童男童女同房是极容易怀上的。时雨以为阿容年纪尚小又无男子同行却可以不碰他,一定也是初次,或者只是为了不受孕而避免罢了。这种想法教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对两人的感情产生许多新的怀疑来。

      不同于内陆人认为女人天生怀胎只需要男子沃灌唤醒,草原人信奉的是把男子精气作为食物喂养胎儿、孕期越是饥渴越证明胎儿在成长的理论,有时候因为这样的谬误导致过激运动流产都有。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女子不愿意或者不渴望男子的时候,就一定是不够喜欢男子,甚至有说是因为腹中胎种也排斥他的。

      可再是不安,他又怎敢自荐枕席,冒着被阿容瞧不起的风险!谢时雨神思不定,眼神中光影明灭,英气勃勃的眉头皱起,反而更添贵气,颇给人几分忧郁小王子的观感。

      谢轻容与水妹谈下一步行事,刚探讨完一个段落,正转而要说那些赃物的处置。她突然若有所感,转头要看新婚小丈夫是否跟上的时候,被他这样的神态所迷,张口唤道:“时雨。”

      时雨迷迷蒙蒙没回过神来,步子落下了,就像走累了一样。

      周水神色淡然,勒停了还在前行的牛,眼睛渐渐失了神采,三人都未发觉。轻容开口又唤了时雨一声,他身子一颤,却是因为埋头走路撞上了前面停下的牛车,这才抬起头来心虚地看了轻容一眼。

      谢轻容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竟然忍不住把这眼神和那些深闺怨妇对比了一下,相差无几,还略胜一筹我见犹怜!

      “这是怎么了?”轻容下了车,朝他大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关切道。谢时雨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只能红着眼睛看她,看起来颇有几分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狗。

      但是这样被她哄着,少年也忍不住矫情起来,委屈地问:“阿容还不喜欢我?”

      他的普通话是后来学的,语法和发音都不怎么样,明明想说“是不是还不够喜欢”,这样的疑问句对他却太复杂了,最后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怪怪的。

      谢轻容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孩子,她成长过程中,单纯地只剩下自己和家人,连朋友也少。再加上因为父母岗位变动,她也转了几次学,和以前的同学根本没有发展友情的机会,就止步于“普通同学”了。她性格直率爽朗,即便没去学武术也能和男生对打不落下风,颇有巾帼风采。小时候的她,甚至还帮其他女同学教训过欺负她们的男孩子,如果不是频繁换学校,其实是很让人信服的大姐大式人物。

      因为没有和同龄男女建立起长期友谊,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经营,更发现随着长大,能让别人接纳自己成了越来越困难的事,所以情商的进步空间几乎为零。时雨这样作态,谈过恋爱的女孩子或者有过感情萌动经历的,都大概能明白他是缺乏安全感,甚至隐约知道他是想和自己更进一步。面对美男的贪恋,要么委婉拒绝要么推搪着接受,其实都是一种了悟对方心情并且做出自己回应的行为。

      偏偏这个谢轻容,完全不能领会美人恩。

      她很自然地环抱新婚小丈夫的腰,轻笑道:“怎么这么说。刚才阿水也说,想问问你怎么走出去呢。”

      她以为,时雨是因为刚才抛下他,感觉被孤立了,所以这么难过。周水听他们一来一往,已经被酸得不行,便无趣地四下看着。

      谢时雨急道:“不是!”他生怕阿容误会他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但是实在又不能解释,就转移话题道:“……走出草原?”

      这转换十分生硬,他只有默默寄望于阿容不和他计较当面反驳娘子的无礼冒失。如果细究起来,不敬的罪名足以上家法,藤刑二十了。

      谢轻容着实不是那些居高临下,带着在男尊身为千金在女尊身为妻主的优越感,喜欢居高临下宣扬“平等”的作癌晚期患者。但是她也有她的原则,就是尽可能在不损害个人和社会的前提下,尊重彼此的人权,时雨的担忧实在是多虑了。他的阿容,浑身上下最不匮乏的便是责任感,想要呵护被重男轻女家族迫害的阿水,想要在男尊社会立下女权清流,想要在丛林法则中保持本心,想要让穷苦者不做饿死鬼,让位卑者不因弱小而失去话语权。她向来做实事,不妄自尊大,也不强迫他人接受自己的善意的。

      于是她说道:“那么怎么走出去呢?我和阿水是第一次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草原。”

      时雨心底里最坏的那个预想成真了。他知道,这样的底子一旦被草原的狼们摸清楚了,凭自己这个脱离仓佳族籍的族长之子决计是镇不住那些暗里涌动的人心的。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哪有为了这样一个主动外嫁的孩子放弃利益的道理呢?

      他要自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到底,没有圆房,他昧着良心说周谢二人是自己的仆从,再委身匪贼,也可以蒙混过关。不过这样的念头从来没有一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也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不论如何,他毕竟已经把自己的心给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外族娘子了,哪里还有离开她的可能呢!

      他愁苦着脸没有应声,轻容也不逼迫他回答,但周水对他的印象就不免差上几分。她这些天凭着轻容之前在冰原的推算,挨个破译了从阴阳脸朱闫复那里得来的赃物,正把玩得得劲。里面有十三卷书都落在了冰天雪地,余下贴身的五支玉简,一组套戒,一枚戒子,一个小型玉枕,一个针囊,另有一个无可破解也拧不开的竹筒和几卷精工丝织物。

      这个时候,两人并不知道那些竹简珍贵与否,只是因为携带轻便才只把这些留在身上的。而五支玉简中,真正涉及有用的经文的,只有两卷《声澜经》和《无往步法》,其余三部就是类似百科知识的《归梧志》《异人与十三奇门见志》以及《三皇传》这种偏向神话传说的内容,两人这几天主要就是看这些打发时日。毕竟修行的经文看不懂,又怕走火入魔,也唯有暂时放弃攻读了。

      她看这小姐夫的表现,像是有什么打算,就对他起了怀疑,只是暂且没说。想了想,又拿起书来看,争取了解多一些关于草原的逸闻,或者可以推测出离开的路径来。随着水草越来越稀疏,土地越来越贫瘠,轻容这才不得不承认这样盲目地选一个方向走,其实是徒劳无功的。

      周水倒不担心走不出这片草原。照她的想法,只要不是那些光凭性别就瞧不起自己的地方,只要做错了事不被人总结成“毕竟是女人”“也只是个女人”“女人大概都如此”,总还是有机会,有一线生机去搏。定居草原又有何不可?难不成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两人就不是外来者了么?

      但在外的游子,通常会喜好形似家乡的山水风光,无关四象,只是一种身体上的依赖。

      这其实无异于动物寻找一个栖息地的心态。

      因为从来就习惯了听中原的故事,从来就习惯了以大陆人自居,从来就没有福分躺在蓝得心惊的天空下,也从来就知耕而不事牧,所以谢轻容总归还是要去往这样的归梧。认姊随姊,水妹当然没有反对意见。

      从到达草原开始算起,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只不知为何,周水心里的失重感越来越大,常常在读《归梧志》的时候陷入思考,久久失神。

      清醒之后,她也明白刚才的状态简直莫名其妙,道理她都懂,可失神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起来。她转头看了看还在被新婚夫郎缠着的谢姊姊,脑子里蹦出来的全是归梧志里面的那些嫁娶条规,这本书已经被她看得差不多了,她却时常翻回谈及男子外嫁的这一节揣摩。

      看着看着,她慢慢闭上了双眼,一种奇异的剧痛传来——就像她是紧闭的一只花蛤,有人强行用滚热的开水去烫,想把她烫开,迫不及待就撬起硬壳喋血啖肉。偏偏因为火候不足,血肉全粘在火一般的壳上,那人就唯有拿起粗钝的铁勺子一点点地刮。没有全死的花蛤还剩半口气,却痛到连神经抽搐也做不到了。

      随着这样的剧痛,她隐约听到谢姊姊悲戚的声音,而那个新嫁给她的小男人却没有动静。难不成是他?

      姊姊!

      周水的神识原本像初时的子殊星那样,乱成了一团线,这几下重击,反而疏通了她的几个死结。于是像活物一样无意识蠕动的神识也开始试探性地主动向外逃逸了,这无形的神识在意识中是发着微微灰色的光芒,出了百会后,一路向外铺张,最终接连上另一边的谢轻容的神识。

      这一瞬间,两人同甘共苦的感受放大无数倍,疼到连维持微弱的眼皮抬起都那么困难。

      不会松开的。

      这样的信念却燃烧起来了。

      危难中紧握不放的手,是人与人之间的锁链,保持了一种互相的驯养和共生关系。但也就是这样的一种共生,一旦另一边失去了立足的能力,就会迅速被时间和情感的洪流,以摧枯拉朽的架势冲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回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