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霍比特人）树影下的光辉》吾无故

9、第9章

　　林地王国的一位商务官，卢松恩（Rdhon），负责和矮人进行贸易，他从北方森林前来向瑟兰迪尔述职。精灵大多不喜欢矮人，国王又太过精明，卢松恩已经做好了焦头烂额的准备，但当他到达宫殿，却被意外告知国王不准备接见他了，卢松恩一瞬间不知道应该为国王感到担忧，还是为这次不必对付国王而感到惊喜。
　　森林精灵发现这些天国王很反常，国王接连取消会议，更改日程安排，甚至放下了手边重要的事情。天性乐观的森林精灵打听着状况，热心地说：“我们的王是应该休息一下啦，森林不会因为国王休假几天就出麻烦的！让他好好放个假吧！”
　　驱逐黑魔法进行到第九天。
　　瑟兰迪尔能察觉到攻击他的黑魔法渐渐消退，远方的阿蒙兰斯不再影响到他，但同时，他筋疲力尽。
　　他不得不承认，驱逐黑魔法的过程令他承受了之前没有预料的痛苦，他在沉睡中搏杀、战斗、流血，目睹亲人和朋友一一死去，黑魔法唤起漫长动荡岁月中他曾经历过的一切，那些重现的黑暗片段诡异错乱，但异常真实。
　　瑟兰迪尔非常清楚，有一个邪恶的东西正在他的森林游荡，徘徊于每一片树影之下；它桀桀冷笑，伸出剧毒利爪，喷出阴湿喘息，所经之处，森林的光辉慢慢熄灭。
　　蓦然，他面对了它。
　　这东西转过躯体，露出兜帽下深渊般的面庞，发出令人战栗的声音。
　　“瑟兰迪尔，眼睁睁看着森林死亡，无法阻止，无法拯救，你痛苦吗？——啊，非常痛苦，你只能目睹着、忍受着、哭泣着，没有任何希望。”
　　它无情地宣布：“从不会改变，你守护的终将失去，你面对的只有死亡，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父亲，你的妻子，他们如何悲惨死去——你还有一个珍爱，你的绿叶，莱戈拉斯，多么柔软幼小的生灵！期盼他成长？是啊！成为高贵坚强的战士！”
　　它刺耳大笑起来：“然后在我主坚不可摧的伟大力量下陨落！莱戈拉斯的鲜血流满你的掌心，你跪在他的身躯前哀哭，The young perish and the old linger，这便是你的结局，瑟兰迪尔，森林精灵的王。”
　　瑟兰迪尔抽出长剑，走向它，冷笑一声：“你认为你可以定夺我的命运，安格玛巫王？你认为你可以定夺莱戈拉斯的命运？”瑟兰迪尔轻蔑地：“你这个虚弱人类堕落成的可悲奴隶！”
　　国王的剑与戒灵的剑□□撞在一起，因为彼此奋力的搏斗发出巨大响声。黑斗篷轻烟般消失了，四周无穷无尽枯萎弯曲的树木舞动着，沙哑笑声回荡不止。
　　瑟兰迪尔陡地睁开眼睛。
　　最后一丝剧痛此时突然离开了他的胸膛，他不自觉将手紧按在那痛楚离去的地方，同时侧过身抵御那道痛苦，嘴里含糊诅咒一声。
　　“My Lord？”
　　瑟兰迪尔重新翻过身，仰面躺着，平静了一会。
　　“My Lord，你还好吗？”萝瑟宜放下手中的餐具和食物，快步走到床边，一脸担忧地注视他。
　　“Lothiriel。”瑟兰迪尔说。
　　萝瑟宜为国王声音的无力感到吃惊，她在床边半跪下来，问：“你需要什么吗？喝一点水？我正好送来了午餐。”
　　“我不是一个生病的人类，夫人。”瑟兰迪尔说。
　　“哦，当然不是。”萝瑟宜笑了起来，亲吻国王的戒指，她为国王服务了一千多年，还从没见过国王像今天这样躺在床上。
　　过了很久，瑟兰迪尔才慢慢坐起来。他健壮的身体此时只穿着一件最简单的袍子，当然没有王冠，国王唯一的装饰，只有他长长的浅色金发和深邃明亮的眼睛。森林里的女精灵对国王英俊的外貌有各式各样的赞美，萝瑟宜不禁想起那些赞美，微微一笑。
　　“你知道莱戈拉斯在哪儿？”瑟兰迪尔问。
　　“莱戈拉斯？我看见他带着小弓到处乱跑，不知道去了哪儿，需要我要把莱戈拉斯带来吗，My Lord？”
　　瑟兰迪尔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
　　最后他笑笑，说：“不。”顿了顿，他说：“请让我单独待一会，夫人。”

　　莱戈拉斯玩了一天小弓，爬上宫殿旁边的一棵大橡树，趴在树枝上睡着了。凉风轻抚小精灵的脸蛋，蝴蝶飞来停在他的尖耳上，四周森林波涛起伏，仿佛温柔低吟，哄着她可爱的王子。
　　莱戈拉斯睡得很香甜，等他醒来，天亮着，但灿烂的雅纳（太阳）已经偏向西方。
　　莱戈拉斯揉揉困倦的眼睛，看到树下坐着一个精灵。他的天鹅绒披风从肩膀垂下，铺到草地上，他皱着眉头，好像正在沉思，这使他的面容有些严肃。
　　莱戈拉斯从树枝间探出身体，轻快地打招呼：“你好，Lord Elrond！”
　　“你好，莱戈拉斯。”埃尔隆德回应，但没有抬头，仿佛早已知道小精灵在树上睡觉。
　　“你在干什么，Lord Elrond？”莱戈拉斯在树上晃荡着，金发垂下来。
　　“欣赏你们的森林。”埃尔隆德说。
　　这地方靠近宫殿，非常美，精灵的眼睛正好能看到远处的河流，以及河畔森林精灵种植的繁花，森林精灵正是从那些花朵当中挑选最美丽的，来装饰国王的王冠。
　　河流另一面，则继续是重重叠叠巨树的迷宫，幽暗神秘。
　　“你快要回你的领地了，是吗？”莱戈拉斯问。
　　埃尔隆德点点头。
　　已经有很多故事从这位阅历丰富的精灵领主口中讲述出来：它们是动人的、漫长的历史，金银双圣树的传说，维拉雅梵娜按照银树的模样缔造了佳拉西理安（Galathilion），其中一颗种子被送给了努曼诺尔人，那就是他们圣白树的由来；还有自古以来向黑暗和宿命宣战的精灵与人类英雄，那些存在过，并且一直存在的英勇、智慧、悲伤和爱，给小莱戈拉斯带来了无穷满足。
　　也正是经由这些故事，莱戈拉斯和伊姆拉崔的领主建立了友谊。
　　莱戈拉斯滑下树，来到埃尔隆德身边。
　　“我会想你的，Lord Elrond。”莱戈拉斯说。
　　“啊……我也会，Legolas。”
　　“谢谢你帮助我的Ada。”莱戈拉斯真诚地说道，“谢谢你给我讲故事。”
　　“我可以拥抱你吗，elfling？”埃尔隆德问。
　　“就像人类一样？”
　　“是的，作为告别。”
　　莱戈拉斯考虑了一下，狡猾地说：“明天你再拥抱我，今天你还能再给我讲一个故事，Lord Elrond。”
　　埃尔隆德笑着摸了摸小精灵的头。
　　“精灵国王芬罗德·费拉刚（Finrod Felagund）承诺要报答人类巴拉汗，后来呢？”莱戈拉斯惦记着昨天听到一半的故事，“巴拉汗去请求芬罗德的帮助了吗？你可以继续讲吗，Lord Elrond？”
　　莱戈拉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饼干，送给埃尔隆德。
　　“巴拉汗没有去，但巴拉汗的儿子贝伦（Beren）为了一个艰难的使命，去请求芬罗德的帮助了，”埃尔隆德说，“芬罗德即使知道将会牺牲，还是履行了诺言。”
　　莱戈拉斯坐在柔软草地上，听得非常出神，甚至没有注意到光辉的伊希尔（月亮）像一道浅浅影子出现在天边，暮色降临了森林。小精灵为芬罗德·费拉刚的英勇深深打动，眼中蕴满了泪水。
　　“为什么芬罗德会毫不犹豫呢，Lord Elrond？”
　　“他很高贵。”
　　“他是纳国斯隆德的国王。”莱戈拉斯说。
　　“是的，他是一位国王，但他的高贵并不只因为他是国王，莱戈拉斯。这个世界上很多生灵没有王冠，但他们依然高贵。”
　　“Ada说一个英雄必须守护他的族人。芬罗德摘下了王冠，离开了他的族人，但我仍然觉得他很伟大。”
　　“因为那时他的朋友更需要他，”埃尔隆德微微一笑，“芬罗德认为履行承诺是更为重要的使命。”
　　“可是怎么才能知道哪种使命更为重要呢，Lord Elrond？”
　　“这很复杂，莱戈拉斯，也许你遇到那个使命的时候，心里自然就会知道了。”
　　“真的吗？”
　　埃尔隆德点点头。
　　莱戈拉斯还想再说什么，这个小精灵对英雄和使命显然非常感兴趣。
　　可这时埃尔隆德看向莱戈拉斯的背后，向那儿一点头。
　　莱戈拉斯惊奇转过头，看见一双长靴，忙仰起脸来，见瑟兰迪尔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瑟兰迪尔的神情不像生气，但也不像愉快，在他镶有白宝石的文雅银冠下面，金发随风轻轻飞扬着。
　　“Ada！”莱戈拉斯吃惊地喊。

　　深深暮色之中，两位精灵Lords目视彼此。他们看得见对方眼睛的深处。最终，埃尔隆德向瑟兰迪尔颔首微微一笑：“你恢复得很快，我以为你会沉睡到明天。”
　　“因此你打算和我的儿子秉烛夜谈吗？”
　　“我们只聊了一会儿。”
　　“已经够多了。”瑟兰迪尔说，语调中的讽刺显而易见，“莱戈拉斯都快成为历史专家了，他明天就能去伊姆拉崔当个吟游诗人。”
　　“你太夸张了，瑟兰迪尔。”
　　“太夸张了，Ada。”莱戈拉斯有样学样跟着说。
　　瑟兰迪尔谈不上柔和的目光移向他的儿子，淡淡吩咐：“你去萝瑟宜那儿，告诉她我准备邀请Lord Elrond一起吃晚餐。”
　　“可是……”
　　“Now，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爬起来飞快地跑走了。
　　埃尔隆德扬起眉，也站起来：“感谢你的晚餐，瑟兰迪尔。”
　　“My pleasure，希望足以感谢Lord Elrond向我儿子热忱地介绍了一遍他的诺多族亲戚。”
　　在埃尔隆德比一般精灵稍显年长的英俊面容上，出现了一点苦笑，经过一千多年，瑟兰迪尔仍然丝毫不愿掩饰言辞上的刻薄。埃尔隆德说：“我们只随便聊了聊。”
　　“不，埃尔隆德，你试图在莱戈拉斯心里埋下一颗好奇的种子。”
　　“好奇是可贵的品质。”埃尔隆德摊开手，说，“莱戈拉斯有一天会面对这个世界，他从别的地方也会知道那些历史。瑟兰迪尔，我很高兴莱戈拉斯喜欢格洛芬德尔（Glorfindel），如果将来他去伊姆拉崔，会和格洛芬德尔成为朋友的。”
　　“我很高兴那位金花家的领主没有和你一起来森林，”瑟兰迪尔毫不留情地，“莱戈拉斯不至于念叨一百年炎魔了。”
　　“我会转达你对格洛芬德尔的问候。”埃尔隆德说。
　　黑夜降临了，群星出现在天穹，两位精灵Lords站在古老的橡树下，星光勾勒出两道挺拔身姿，优雅并且高贵。
　　瑟兰迪尔微屈右脚，把后背慢慢地靠向树干，这是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但埃尔隆德知道这位森林国王不是因为轻松愉快。
　　“你仍然十分虚弱和疲倦，”埃尔隆德说，“如果我是你，会尽快回到卧室里睡眠休息。”
　　“黑魔法已经被驱逐了，感谢你，埃尔隆德。”
　　“你和这片森林联系太紧密，森林还在影响你，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彻底恢复。”埃尔隆德说，“幸好我们在和平之中，你有充足的时间。”
　　“和平？”瑟兰迪尔微微冷笑。
　　瑟兰迪尔一时没有说话，只望向森林，过了片刻，他转过脸，深沉目光对着埃尔隆德。
　　“那柄剑，”他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已经折断的纳西尔（Narthil），我听说它的碎片在你的保管之下，你想过重铸它吗，埃尔隆德？把重铸的纳西尔交到伊兰迪尔后裔的手中？”
　　埃尔隆德显出诧异，问道：“你因什么问起纳西尔圣剑？”
　　“因为我想听听你的回答，埃尔隆德。”瑟兰迪尔的声音平静，但神情显得冷淡，“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个敌人没有被永远征服，和平——既然你提到了这个词——非常脆弱。”
　　埃尔隆德沉默了一瞬，目光迎向瑟兰迪尔，仿佛探究着。
　　最终，埃尔隆德说：“不，我现在还不会重铸纳西尔，也不会把它交给人类，应该在很长的年月里都不会，努曼诺尔的后裔还不能重新拥有它。”他停顿了一下，说：“但未来有一天，当我认为纳西尔圣剑将再度承担使命的时候，我会给它的主人，那位努曼诺尔的君主，取一个名字，Estel。”
　　瑟兰迪尔皱起眉，重复了一遍：“Estel。”
　　“是的，希望。”埃尔隆德微微一笑，“这不是一片受眷顾的土地，我的朋友，可你不能不承认，仍有怀抱希望的理由。”
　　瑟兰迪尔并未回复。
　　这时星光下，游荡在森林里的西尔凡精灵唱着轻柔明亮的歌谣，精灵天籁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回荡。
　　埃尔隆德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精灵与人类联盟的战争最为艰难的时刻，也曾听到过森林精灵战士自发而出的歌声，那歌声纯粹、悲伤，但是充满了舍生忘死的英勇。埃尔隆德抬起头，漫长岁月赋予的、洞察的灰眸中，光芒轻轻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