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时过境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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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焯成回了瑞成王府，三年前，这王府也经历了人事变迁，王妃出家，慕容尧锐和瑶纤不知所踪，尧钧在楼城离得太远，瑶纯远嫁后更是很少回来，只能书信往来，首府甄仑于一年前辞官，景文帝在锦都设了一家书院，请他专门教导皇家子弟，瑞成王府的四少爷尧铸也是其中一员，因而久住书院，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楼城之战后，徐威等请命离开逸堂，都搬到瑞成王府不远处的院落里，虽是仍日日来请安，但不住在这里，这王府也显得越发的冷清和空荡荡了。
慕容焯成已经习以为常，他进了大门后，就习惯性地走向瑞吉院旁边的一座院落，那院落本是郁文萝的住所，已封了多年，如今瑞成王将其更名为“景兰苑”，府里上下都知道，这是三公子的住处。
可是三公子呢？却很少有人见过，因为这府里的下人们，除了几个贴心的老家人，都被换过了，新来的丫头小子们见过悄悄回来过的大少爷，见过从楼城进京述职的二少爷，见过归宁的二小姐和在书院读书的四少爷，只有那位有些不一样的三公子，却都没见过。但虽未见过，“三公子”和“恕儿”几个字他们却是听得太多了——
“小安子，院子一定要天天打扫，一天都不能忘，不能让三公子看到不高兴。”大管家齐寿日日叮嘱。
“小翠，屋子里再擦干净点，三公子喜欢干净。”大管家的侄子，现在已经是小管家的小齐子这样告诉小丫环。
“阿丁，书房里的书晒了没？恕儿喜欢看书，别弄得潮乎乎的味道。”侍卫头领诸葛沧海一天要来看三遍。
“把那盆花拿出去，恕儿讨厌那个味，那盆搬进来，真是，都怎么进来的，活都不会干，再干不好把你们都撵出去。”一年不过回来一两次的影凉比瑞成王还凶得厉害，瞪圆了眼睛发起火谁也不敢说话。
“这把剑是别人送我的，听说不错，也放到兵刃架上吧，等三哥回来给他。”从书院回来的四少爷偶尔来一次，也这样说。
……
还有瑞成王爷，几乎隔两天就要过来看看，也不多说，吩咐几句后就站在那看，看得忘了时间，眼神里有时是痛苦和愧疚，有时又是宠溺和温柔，让人捉摸不透，也不敢打扰，都躲到旁边，好在每到这时候瑞成王都会格外仁慈，不会发火，也不会生气，好像怕打扰到谁似的，说话声音也特别温和，有时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定要天天打扫，恕儿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回来就能住下，等他回来就住下……”
瑞成王喃喃着，又慢慢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一眼，眼神里都是温柔。
“恕儿，回来吧，这是你娘原来住的院子，父王都给你收拾好了，你一定喜欢的，听话，快回来吧。”
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让人越发摸不着头脑，但他们谁也不敢问，只是听命天天打扫整理，还有时不时送进来的一些物件，挨个放好。
今天也是如此，都已经掌灯了，瑞成王才回来，也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到了这里，诸葛沧海也跟过来，指挥人把东西都放进去。
“小心点，都放好了，别摔了。”
没人敢笑话瑞成王买了些给小孩子的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搬进去放好，瑞成王也走了进来，轻轻抚摸一下桌案和书柜，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样就好了，恕儿一进来就能看到，这样好，这样好。”
瑞成王在屋里坐了一会，又摸了摸床，被子很松软，毯子也没有潮，他又点头：“天气好就要晒，恕儿怕冷。”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摸了摸被子底下：“嗯，地热要天天烧，天冷了，屋子一定要暖和。”
小安子和小翠他们忙点头，王府里以前是没有地热的，听说是因为三公子不喜欢火炉，才特意用了这地热的，自从入了冬就天天在烧，三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立刻就能住下，一点都冷不着。
瑞成王又看了一会，一切都满意，才走出去，还是没回瑞吉院，却转了个身，也没带人，从一条阴暗小路拐过去，经过已经废弃的冰室和刑堂，到了另外一个狭小的院落。
诸葛沧海没有跟上去，齐寿也没跟着，这府里也只有些普通侍卫了，再没有卫园，也没有暗卫，自从楼城之战后，暗卫取消，改为明卫，但瑞成王和景文帝，谁也没有用过一个明卫，以至于今日，明卫全部编入了御林军，成了御林军一支最特殊也最强大的队伍。
这天是景文三年腊月十四，天晴无雪，万籁俱寂。
腊月十五，没有下雪。
这天是景文帝生辰，登基之前，七皇子的生辰历来是锦都一件大事，但登基以后，景文帝再没有过过一个生辰，这一天，他会闭朝一日，谁也不见，包括回京述职的边疆大臣们，刚回到锦都的宁城守将顾青和运城守将陆之遥便正好趁此机会，赶往瑞成王府。
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在路上陆之遥便长叹一声：“阿青，三年了啊。”
“是啊”顾青也感叹，“时间过的真快。”他抚弄着旁边的孩童，那是陆之遥的孙儿，陆啸岩和徐若的儿子，“怀儿都两岁了，晴天媳妇也有身孕了，唉，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
陆之遥让奶娘抱走孩子，问顾青：“无方多久没回来了？”
顾青摇头：“快一年了，这小子，连封信都少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回来一趟也住不了几天，神出鬼没又走了，这锦都他更是不想再来了。”
两人唏嘘一番，到了瑞成王府，一看大厅和瑞吉院都没人，顾青便了然问：“王爷又去明园了？”
齐寿叹息：“是啊，二位将军去劝劝王爷吧，都在那呆了一晚上了，那又冷又潮……”
“你们也知道又冷又潮”顾青忽地有些发怒，“那怎么还让恕儿住了那么多年？恕儿一个人住在那的时候，怎么没人想过他受不受得了那冷那潮？”
齐寿不敢回话，只能苦笑，陆之遥拉住顾青：“算了，阿青，还说这些做什么，走，我们看看焯成去。”
“我不去”顾青说着，但还是迈步往明园走，小路崎岖，顾青越走心里越酸，到了明园，徐威他们果真都在，十几个人站在院里，都不说话，站在过膝厚的雪地里，跟罚站一样。
顾青来气，上前一人给了一脚：“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跪着？跪着多舒服，想给恕儿赎罪？跪下啊，像他当年跪你们一样，跪到明天再起来啊，都滚出去，当年的时候不见你们一点心软，现在来装什么慈悲？”
十几个战场上的大将都不敢说话，都垂头听着训斥，顾青每年都要发一次脾气，他们都快习惯了，顾青骂了一会，不解气，又要去踹，忽然听到瑞成王沙哑的声音：“阿青，别吵了，徐威，你们都回去吧。”
声音虽是哑，但还是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徐威等又站了一会，退下了，顾青和陆之遥这才推门进去，屋里比起以前更冷了一些，空空荡荡的，也没个人气，这里没有下人打扫，之所以还能保持干净无尘，都是瑞成王常来这里，亲自擦拭的，但再怎么整理，这里也只有那么些东西，顾青和陆之遥每看一次，都觉心酸。
“焯成”
“二哥”
慕容焯成坐在小床上，手里握着一枚光滑的棋子，正看得出神，闻言也不回头，“嗯”了一声，便又陷入沉思。
顾青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也许就是罚恕儿跪棋子，那些年，他也看得多了。
他忽然又恨自己：“我还骂徐威他们什么，这些年我也没为恕儿做过什么，我这个叔叔，做得像什么样子啊。”
他骂着骂着，就想哭，陆之遥劝了几句，慕容焯成仍是不肯走，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会回去，会在这里坐到明天一早。
他们沉默的时候，慕容焯成已经放下棋子，搬起不知何来拿来的酒坛，给面前的两只酒杯倒了酒，轻轻一碰，便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又一杯。
他像是醉了，忘了顾青和陆之遥在旁，开始喃喃自语。
“恕儿，父王来陪你了。”
“恕儿，小时候在这睡，是不是怕的很，恕儿不怕，父王在这陪你，不用怕。”
“恕儿陪父王喝一杯，好不好，父王记得恕儿酒量好，连你师父都喝不过你，恕儿和父王比比，看谁更厉害。”
……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顾青和陆之遥终于听不下去。
“焯成，别喝了，别喝了，恕儿要是看到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陆之遥伸手去抢酒杯，慕容焯成不肯，要夺回来，两人一错手，酒杯咣地落地摔碎了，慕容焯成愣了一下，伸手要去捡，一回身，却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慕容焯成怔在那，像是没了灵魂。
二十多年了，自从第一次楼城之战后，这个人便再也没有踏入瑞成王府一步。
他曾以为，再也无法在这里见到她了。
“文……萝……”
门口背光站着的，正是魔域圣女郁文萝。
她站在那，脸上的表情像是疑惑，像是不解，像是悲伤，像是自嘲，又有时间流逝也无法消去的痛苦和悔恨。
“焯成……”
郁文萝望了望慕容焯成，叫他的名字，这是多年之后，她第一次来到瑞成王府，在这里叫她曾经最爱的夫君的名字，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去了楼城……”
她喃喃自语着，“我想看看恕儿……就过来了，可是……”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想过来看一眼她的儿子，没有想过他过得好不好，他会不会想娘亲，她甚至连一点思念都没有给过他，这是她第一次，想来看看她的孩子生活过的地方，二十年过去了，她的记忆却还和以前一样的清晰，她穿过大厅，走过回廊，直到关雎楼下，那是她当年的住所，见证了她和瑞成王的旷世爱情，她走到楼下，看到上边的牌匾已经改成了“景兰苑”，她记得，他的封号就是“景岚王”。
这是恕儿的院子？郁文萝问齐寿，是自她离开后，瑞成王便将这里给了他们的儿子吗？
但这院落那样新，这里的东西都像没有人动过，一尘不染，院子里的人轻声说，他们没有见过三公子。
郁文萝再三询问，齐寿低下头：“三公子不住在这里，他住在明园。”
那么光明的一个名字，她和她的夫君曾许诺要给他们的孩子一个光明的人生，她却从未想过，她的孩子会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明园，明园，却是瑞成王府最缺少光明的角落。
郁文萝站在明园的门口，呼吸几欲停止。
破败的小院，狭小得像是牢狱，低矮的屋顶，一伸手就能够到，满院的积雪，掩映着摇曳的枯草，凄凉暗淡，她不知用了多少勇气，才能够推开院门，走到门口。
屋里的冷气迎面而来，比外头还要寒冷许多，郁文萝打个寒战，血液都如同被冻住了，她站在门口，走不进来。
顾青和陆之遥也愣了一会，对视一眼，两人都走出去，到了院外。
慕容焯成张开口，却已然发不出声音。
他无法解释，要是怎样狠心的父亲，才会给他的孩子一个如此凄凉的住所。
郁文萝想说话，却已无话可说。
她不知怎样让人相信，会有这样残忍的母亲，任由她的孩子在这样的屋子里，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年。
他们一里一外，相对站着，一个眼神茫然，一个目光凄冷，他们之间只隔了几步，却像是隔了二十年无法逾越的时光，在这斑驳破碎的时光里，他们曾说过要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珍宝，一个人，孤独地长大。
他们没有参与其中，甚至连回忆，都是一片空白，再要回想，便已痛彻心扉。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时过境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