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五爷在上》柳四

85、天一楼

　　入门便可见一楼大堂已经坐满那些江湖中人，二楼雅间的竹帘也是卷起的，那几名恰巧在天一楼用膳，顺便留下来看热闹的富家子弟躲在里面探头探脑。于开封府而言五十多名江湖人实在不算什么，只是从不见他们能如此整齐的聚在一起，多少让人好奇。况且在开封地界也没人敢多造次，干脆闲得无事，吃喝凑热闹。

　　展昭一掀官袍下摆迈步进去，也不去三楼雅间，与公孙一同径直朝着管事在柜台前整理出的空位走过去。堂内见有人进来一时安静，待看清来人竟是发出一阵哄笑。

　　白玉堂跟着进来，手中绝尘刀负在身后，垂眸看了眼堂内众人，又将他们的笑声噎了回去。

　　然后是庞统，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进门后脚步还顿上一顿，笑看众人：“在笑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本王也乐呵乐呵？”目光扫视堂中，最后忽然眯起眸子抬头盯住正傻笑的庞煜。

　　庞煜本就是逃了霍院士的课跑出来鬼混，见自家兄长也来了此处，还被抓了个正着，竟是吓出了满头冷汗。忽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只瞧着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是很轻松的捏着自幼习武被庞统丢在军中数年的庞煜后衣领，把人拽回雅间竹帘后。

　　庞统失笑，自家弟弟闲不下来，回回跟着倒霉的便是刚才那只手的主人，龙图阁编修颜查散。

　　展昭倒是没在意堂中人如何，整理官袍安稳的坐在桌子旁，巨阙横在桌子上还抓了一把甜瓜子，笑道：“本官饿了来用晚膳，诸位忙着，不必介意。”

　　虽说不必介意，但忽然进来四人，三个官府的还有一个江湖鬼见愁，想忽视也实在忽视不了。

　　不知哪个角落里有人冷嘲热讽：“展南侠如今做官做得好惬意，我等还未道声恭喜岂不是失礼。”

　　展昭摇头晃脑，接过白玉堂倒的热茶：“同喜同喜。”

　　那声音又道：“只是不知当年的江湖豪侠忽然做了笼中猫，可还习惯？”

　　展昭喝了口茶，感叹一句清淡爽口，道：“若是看着外面的野猫，又岂止是习惯，手头宽松，还要扔几块肉出去接济。”说着朝伙计招招手：“给这位侠士上壶好茶润喉，记本官账上便是。”

　　话音落有沉不住气的已经拍案而起，吓得那应声而来的伙计又赶紧退回到厨房中。掌柜急的搓手，店砸了事小，楼上那群金贵的主伤了哪个都够他喝一壶。

　　展昭翘着腿，单手托腮手肘压在膝头，微歪头看向他，笑眯眯的：“这位少侠有何指教？”

　　那人又被他同桌的女子拉着衣角坐了下来，众人窃窃私语，只道展昭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温和含蓄。

　　最近的桌子旁一位中年汉子开口：“竖子无理还请南侠见谅，我等与那阴间鬼街素无瓜葛，今日来只是想为马兄弟讨个公道。”说着抱拳行礼：“在下关山派掌门坐下大弟子刘观年。”

　　展昭抬眸环顾四周，未见马鸣弃身影。心道这些人本是冲着未在鬼市现身的鲛人泪而来，却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是找鲛人泪也不该来开封找，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王十就在城中。抬手回礼，又故作好奇：“原是如此，本官也有听闻此事，只是诸位该是去鬼街找那闻人鬼主，何故聚在此处？”

　　刚才开口的人踌躇片刻，又道：“我等自是去了鬼街，只是路上竟在一处山崖下寻到了鹤门三刀中王八、王九兄弟二人的尸身，又听闻王十兄弟今日午时进了开封，特来寻人。”

　　展昭微怔，没想到昨日他与白玉堂离开后，鹤门三刀兄弟三人竟是二死一疯。不知是那兄弟二人发疯后失足坠崖，还是毙命于那不知身份的少年人之手，心中唏嘘。又问道：“诸位可是来报官的？”

　　刘观年拱手道：“王氏兄弟二人尸身已经送往陈留县衙。”

　　展昭颔首，未再多言。鬼街所处之处正是开封府下辖的陈留县，其知县事与包拯乃多年同窗好友，若得机会倒是可以带着公孙去县衙查验王氏二人尸身。

　　与刘观年同桌有一年轻人开口：“不知展大人可见过王十兄弟。”

　　展昭摸摸鼻尖，捡无关紧要的真话说：“鹤门三刀三位侠士展某有幸见过一面，但今日却并未在开封城中见到诸位口中的王十少侠。”

　　那年轻人又看向白玉堂：“不知白少侠可有见到过王十兄弟？”

　　白玉堂在展昭手里拿了一颗甜瓜子送进嘴里，觉得没有金华的味道好，过几日应该差人随着白家的货船送些来。对那年轻人的话充耳不闻，又开始盘算晚上给他家猫儿弄些什么吃食，他记得天一楼最近来的那厨子做得一手好鱼脍。干脆朝着躲在一旁的伙计招招手，低声吩咐他赶紧去东街白宅找白福，把一早送去的新鲜鱼拿来几条。

　　那伙计约么十五六岁的年纪，来上工不多日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早已吓得腿软。闻言如得大赦，一溜烟进了厨房从后门跑了。

　　这小伙计展昭见过，记得是前几日投奔掌柜而来的远房侄子。想来是在店中帮忙，年岁小没见过世面，白玉堂特意打发了做事，免得有什么意外再误伤了孩子。抬手去摸了摸鼻尖，掩饰唇角翘起的弧度。

　　被晾在一旁的年轻人左手收进袖子，脸上压抑着火气。若不是刚才那位刘观年暗暗以内力压制，恐怕手中袖刀已经飞出来了。

　　展昭目光从他左手划过未做停留，最后落到中间桌子刚才拍案而起那位青年身侧的老者身上。老者鹤发白须已过花甲之年，却依旧面色红润肌肤细腻如弱冠少年，当是众人暂时推选出的领导者。五十多人争夺这一颗鲛人泪，却不打得头破血流，应当是因为得了王十被人送进白宅的信儿。若是他们零零散散上门，恐怕连白玉堂的人影都见不着，干脆先结盟，还能壮一壮声势。

　　展昭轻声叹气，把手中甜瓜子剥了壳送到白玉堂面前，在他伸手来接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面上表情显然是在说不愧是他展爷看上的江湖玉面修罗，能引得人如此忌惮。

　　不知那五十多人究竟如何打算，竟没有再追问下去，匆匆用了晚膳便离开了大半。

　　公孙捧着甜瓜子本是一直躲在庞统身后，见状心中有些失望。他出师便在回庐州探亲时因一起案子做了包拯主簿，自几年前从庐州调任开封府，他还没一次见这么多江湖人。本想着可以看展南侠时隔多年一展身手，却不料雷声大雨点小。

　　展昭看穿他心思，笑嘻嘻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先生今日不妨与我和泽琰去白宅小住，能看热闹。”

　　公孙睁圆眼睛：“展护卫的意思是，他们会夜闯白宅？”

　　展昭点头：“未免夜长梦多，当是今夜动手。”语罢忽然握起巨阙挥笔击出，便听“当”一声响，公孙自觉眼前什么东西晃过。待他定睛朝着身后看去，一柄短刀没根钉在不远处红漆柱子上。

　　与几人四张桌子之隔的刚才拍案而起那位青年还没来得及收手，右手正保持着飞刀的姿势。

　　与他同桌的老者已经离去，倒是刚才坐在他左手边的女子满面尴尬，扯了扯青年袖子埋怨：“师兄，师父要你出门不要惹事，这才刚出来几日。”

　　青年右手边还坐着一位少年，长发半束也是未弱冠的年纪。瞧身着打扮与那对师兄妹并非一路，细长眸子让人看着不舒服。却是拍了拍巴掌，捧场似的：“杨河兄好身手。”

　　青年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女子起身抱拳：“小女子兰溪路绾绾，这位是小女子的师兄杨河，师兄无礼，还请展大人见谅。”

　　展昭起身，食指中指夹住刀柄将那短刀拔出，捏着刀尖送还到青年面前。只见刀身漆黑，柄上镶嵌宝石，不禁感叹：“这是刀冢的东西？”

　　杨河并未接过短刀，手却是握紧了身侧佩剑：“正是刀冢玄字阁的东西，展南侠可是应战了？”

　　展昭一愣，赶忙把刀丢在他面前，足上运力只一瞬窜回白玉堂身边。

　　杨河抱拳上前：“待此间事了，在下定会找展南侠讨教剑法。”语罢也不拿那柄短刀，径直出了门去。

　　展昭被他惊的呛了口水，问忙着给他拍背顺气的白玉堂：“泽琰你见多识广，大理兰溪郡的人有这讲究？”接了刀便要应战是什么神奇说法，更何况他还没接。

　　白玉堂夹了伙计刚端上来的鱼脍到他唇边：“随便打发了就是。”抬头却看见庞煜舔着脸，拉了颜查散过来蹭鱼脍。

　　前几日边关来报，有人见西夏宁令哥和野利王野利旺容现身辽，不知有何打算。庞统出来逍遥半日，这会儿又要赶回府中与几位将军商讨事宜。看公孙对要往白宅去住几天满是期待，放心不下，手捏住庞煜肩头叮嘱：“今日你便与阿策一道回去，磕了碰了唯你是问。”

　　庞煜干咳几声咽下口中鱼脍，觉得自己逃课实在该提前看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