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五爷在上》柳四

83、闻人多翎

　　林方延自离开开封便一直没有音信，众人只当他失去哥哥心中再无牵挂，再加上他有功夫傍身手中积蓄也是常人几辈子花不完的，五湖四海的泛舟闲游也算是一个好归处。却不想，今日在鬼市相见。

　　“我来自然是涨见识来了。”林方延放下手中傀儡线：“听闻鬼主闻人多翎有天人之姿。”

　　展昭撇嘴，他倒是想知道这世上还有谁的天人之姿能比得过身边的白耗子。

　　白玉堂见他一个眼神便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禁失笑，攥住他不老实一直挠自己后腰带的手道：“算算时辰也该来了，猫儿，咱们要不要提前找个好位置。”

　　展昭往路的另一端瞧，各处都是摊位，两旁也不见什么几层高的酒楼，大概也只有爬上树才能算观看的好位置。

　　鬼市的路是笔直一条的，两侧摊位整齐刚好留出中间一丈宽的距离。沿着往前走不多时能走到路的另一端，那里早已架起一座高台，台上的四角各竖着面鼓。鼓身漆红，鼓面用黑线勾勒鬼面纹。鼓下各跪坐一位精赤上身，带着鬼面纹面具的年轻男子。

　　待众人来到高台下，那里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展媛看着新奇，到处找缝隙往里钻，想着还是高台下方的位置好，一会儿能近距离一睹鬼主风采。白云生放心不下，喊着“你慢些”也跟着挤了进去，最后找好了位置把她护在身前才算安心。

　　展昭叹气，依展媛这性子，也就白云生能压得住。白玉堂却是捏着下颌若有所思，搞不好白展两家还要亲上加亲了。

　　身旁的人越聚越多，倒是不见高台上有什么动静。耳侧忽然有人言：“两位开封府贵客，鬼主有请。”

　　展昭微怔，侧目看去，不远处灯笼下站着一青衣男子正点头朝他示意。不禁有些惊讶这人的内力深厚，竟是隔着距离将声音送入他们二人耳中。

　　白玉堂也回头看过来，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悦。却还是攥着展昭的手走出人群到那人面前：“烦请闻人二叔带路。”

　　展昭眨眨眼，没有多言语。

　　白展二人由那人引路直出了鬼市往密林中走，两侧树木按照某种阵法栽种，若不是多少会些观星辨位恐怕早已晕头转向。

　　几人足上运了内力，走了约么两刻钟，来到了一处深潭。二人抬头看去，水声嘈杂处竟然就是早些时候走出来的瀑布。

　　那被唤作闻人二叔的男子垂手站到一侧，微微躬身：“二位，请。”右手虚引向一旁山壁，那里有一块被挪开的巨石。

　　走进去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沿着稍微倾斜向上的路直走一盏茶的功夫，可见一扇石门。推开门面前出现了石阶梯，两侧石壁上也有罩了琉璃灯罩的长明灯。白展二人一前一后走上石阶，大概走到瀑布中段的位置，原本被隔绝在外的水声又传了进来。二人低头朝下看，有个长约三尺高一尺的长条形洞口，水声正是从这里传进来，还夹杂着零星的水花。

　　白玉堂扭头看向小路转弯的前方，手向后探摸到了展昭的，然后攥住。

　　二人继续往前走，石阶慢慢变得平缓。

　　忽又出现两扇敞开的木门，上面镂空雕着鬼面，空隙处是透光极好的纱布。展昭记得这好像是最近挺流行的白家铺子出产的珍珠纱，只要有一点光，铺上珍珠纱亮度就能提高许多。这东西价格不菲，前阵子白玉堂极大方的把开封府书房所有窗纱都换成了这种。

　　不待走在前面的白玉堂去推开门，那木门轻微吱呀一声在二人面前打开。迎面一扇屏风，画着山水花鸟与平常见的似乎无异。只是屋内光线昏暗，待展昭走得近了才瞧清楚那绣制在珍珠纱上的花鸟内里都是一早用墨画了骨的，迎着室内暗淡的烛光好像是骨架上不贴合的套了一副皮囊。

　　白玉堂显然对这些乱七八糟东西不感兴趣，见展昭站在屏风前看了又看，笑问：“若是喜欢，一会儿扛回去。”

　　展昭连忙摆手，这东西摆卧房里他怕是不敢起夜去解手了。

　　绕过屏风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地上铺着雕花青砖，两侧石壁上各有一个铁环，吊着一个铜质烛台。正对面又是一扇门，与外间的门大致相同，只是更宽了些。有光透过雕花缝隙的珍珠纱，里屋大概能亮堂些。

　　面前的两扇门再被打开后，展昭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左侧席子上正与人对弈的老爷子。正是白玉堂恩师，人称西洋剑客的夏玉奇。

　　“师父？”白玉堂先开了口，略有惊讶：“前阵子不是来信说去了大理？”

　　夏玉奇听脚步声进门也懒得回头，闻言哼了一声似乎老大不乐意：“去了大理还不行回来了？你小子病好了便往开封府找猫去，几时记得给为师送些酒来？”说着也不等白玉堂答话，转而回身朝着展昭招手：“展小猫快过来看看，为师这步棋该落哪里？和闻人小子压了两坛上好女儿红，若是赢了分你一坛。”

　　展昭下棋也就赢过村口的小娃娃，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冲霄楼时夏玉奇在最后关头破解了阵法，而自己在废墟里找白玉堂生生把十指挖得血肉模糊。从那之后，他便极喜欢找各种借口把自己借走，然后等着看白玉堂跳脚。

　　果然，不等展昭走过去，白玉堂长臂一捞竟是直接把人捆着肩膀半搂近了怀里。仗着自己高了些许，更是得意的微微仰头把下颌垫在展昭头顶。

　　展昭轻车熟路的伸手在他腰侧捏了一把，白玉堂假意吃痛，夸张的惊呼一声松开了手。

　　夏玉奇一副羔羊终究入了虎口的模样捶胸顿足，手上却又奇快的把刚落的子拿了起来。

　　坐在对面一直隐没在阴影里的人终于开了口：“师伯，落子无悔。”

　　展昭闻言抬眼看去，见一只手指修长肤色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压住夏玉奇拿棋子的那只手。

　　夏玉奇连连叹气，只道两坛美酒就要飞了，将手中白子落了回去。

　　忽得一道烛火在对面的黑暗中亮起，那双手收起火折子后终于在灯火下露出主人真容。

　　展昭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人，按林方延所说的容貌天人倒也不算夸张。只是此人白衣白发，不知是否留在黑暗中太久的缘故，便是肤色也是苍白。

　　白玉堂不客气的拉着展昭坐在夏玉奇身侧，看着对面人蹙眉：“今日鬼街大年，你不在鬼市祭台，怎的在此陪着我师父下棋？”

　　对面那人正是鬼主闻人多翎，闻言紧盯向他：“今年的大祭交给环儿了，他正月时已经过了十五的生辰，交给他正是时候。”

　　白玉堂点头，从棋盘旁的茶台上取了只小巧茶碗，倒了水递给展昭。又问：“你找我们来，有何事？”

　　展昭接过茶碗，听他问话，也抬头看向对面。

　　闻人手指轻颤似乎是把棋子落偏了位置，夏玉奇哈哈大笑一声连声道：“落子无悔落子无悔！”抬手在他一早盯好的位置落下一子。

　　闻人多翎收回手似乎已不在意输赢，只是转而伸到白玉堂面前：“许久未见，师兄不给我也倒一杯水？”

　　白玉堂拎起壶给展昭喝空的杯子里又续满，然后拿过来自己一饮而尽。

　　闻人多翎手指微微蜷缩，慢腾腾收回后坐直身子，道：“我手下人在林子里找到一个人。”

　　外厅传来脚步声，有人拖着什么走进内室，竟是鹤门三刀中的王十。只是此人呆呆傻傻，口水已经沾到了胸口衣襟。

　　“是玥堂的奈何桥。”闻人多翎抢在二人发问前道：“之前打过交道，有幸见识过一些玥堂手段，奈何桥会暂时使人痴傻，过后虽能恢复但却会忘记从前总总，如同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语罢又看向白玉堂，话题一转：“前几日有幸得了一把刀冢的刀，师兄瞧了或许喜欢。”

　　“绝尘用得顺手。”白玉堂用脚尖踢了踢正傻笑的王十，一时为了如何把他带回开封府而犯难。

　　闻人多翎捏起一枚黑子轻轻摩挲，笑道：“师兄今日可还有别的要紧事？不如在此宿下，愚弟还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师兄。”

　　话音未落却只得了白玉堂一句“猫儿认人，没人陪着睡不着。”似乎已经不耐烦。

　　闻人多翎自己倒了杯水，喃喃：“师兄已经与小弟生分了。”说着朝刚才拖王十进来的人摆摆手，又道：“明日我会差人把他送去开封府。”另一只手依旧摩挲着黑子，指尖却是用力到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