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术》琉雾

9、第九章 南柯一梦

　　休息一天一夜，落星决再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红彤彤的狐狸眼。落星决怔了怔，浆糊似的脑袋还未转过弯来，黏糊糊的红舌头就伸到他脸上，刷拉拉将他整张脸舔个遍。
　　落星决大惊，险些掉下床去。眼下蹲在床头，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讨好他的，正是消失整整七日的小狐狸！
　　“孽障！”落星决怒喝，伸手拧住小狐狸后颈就将它提起来，大眼对狐狸眼，眼中全是怒火，“这几日跑哪里去了？！竟还知道回来！”
　　“嗷~”小狐狸弯着眼珠子，细细的嗓音里全是讨好。
　　哪知下一秒，落星决手中竟幻化出把三尺长的戒尺。小狐狸一顿，不祥的的预感袭上心头。
　　“啪！”清清脆脆的声响，预感成真。两指宽的戒尺生生打在它小蛮腰上，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整个梦生殿瞬时响起小狐狸惨绝人寰的嚎叫。
　　此刻，正抱着扫把，蹲在梦生殿大门口偷看《青丘二三艳事》的主事闻声，一阵感激涕淋，连着手中的书都被风吹翻好几页。可喜可贺，星君总算是给他出了口恶气！
　　小狐狸挨了一顿打，可怜兮兮地挂两条眼泪，撑开四只爪子躺在地上装死。
　　落星决拿脚尖顶顶它，严厉道：“若再一声不响出走，我定刮掉你一身狐狸毛，让人织成毛领给哮天犬送去带上。”
　　装死的小狐狸精神抖擞的打了个哆嗦，脑补一下浑身光溜溜没一点毛的自己，又是一哆嗦。
　　落星决看教训得差不多了，便出房门，再进来时，手中端个白玉盘，盘子里放一串青提子，两袋香瓜子。
　　一条鞭子一颗糖，这一贯是落星决招呼手下的招数。青歌妖狐说小狐狸爱吃葡萄跟瓜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蹲下身，落星决问地上要死不活的小狐狸：“饿不饿？”
　　小狐狸哼哼两声，没理他。
　　落星决将盘子递到小狐狸面前：“小厨房里没找到葡萄，我寻思提子也差不多，还有两袋炒过的香瓜子，可喜欢吃？”
　　小狐狸抬眼，看了娇艳欲滴的食物一会儿，顿了顿，又看眼恶贯满盈的落星决，头一歪，继续倒地上装死。
　　落星决收回盘子，暗自嘀咕：“那妖狐果真诓我，你分明不爱吃。看来还需我亲自下厨……”
　　“唰”一声，小狐狸已经蹦到他手臂上，吧唧吧唧嚼起提子来，嚼得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原来你还是爱吃的。”落星决微微一笑，看着这么好养活的小狐狸，很是欣慰。
　　小狐狸挂在他手臂上，没下顿似的狼吞虎咽，偶尔还被呛到咳嗽几声。
　　幸而小狐狸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落星决满眼自己都没发觉的爱怜，伸手摸了摸它柔顺的皮毛，手突然顿住。
　　落星决一愣，方才气过头没有好好注意，眼下这才看清，小狐狸周身的妖气较之前浓烈许多，而这丝丝绕绕的妖气里，竟然荡漾着一丝新鲜的血腥魔气……
　　小狐狸不久前杀生了！
　　腾地脑子充血，他不是不知道小狐狸修的是魔道，可怎么也没想到它会杀人！
　　落星决长身而起，小狐狸顺势掉在地上，爬起来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落星决冷着一双眼，单刀直入：“你杀人了？”
　　“……”小狐狸默默地拿一双妖瞳盯着他看。
　　“为何你妖气里会有新鲜的血腥魔气？”落星决声色极度冰寒。
　　小狐狸顿了顿，突然跳起来，跑出房门，不多时，拖了只鲜血淋漓的东西进来。
　　落星决一愣，竟是只被咬破喉咙的小母鸡。
　　落星决一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总算是安定了，暖了声音，问小狐狸：“这鸡是你杀的？”
　　小狐狸将小母鸡拖到落星决眼下，乖乖蹲坐在一旁，朝他叫一声。
　　想来小狐狸这七日自生自灭，饿极了捕食活物，才沾染上一星半点的血腥。不免开始心疼。
　　落星决蹲下来柔了柔它小脑袋：“对不起，吓到你了么？”
　　“嗷~”小狐狸舔舔他手心。
　　落星决面上虽微笑，却依旧忧心忡忡。这倒提醒了他，小狐狸若一直往魔道修，终有一天修成魔狐，魔规他略有耳闻，成魔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一双仙童，取以血肉魂魄拿来血祭。这也是为何仙规容不下魔的原因之一。小狐狸修魔道，总有一天势必杀人。
　　“嗷嗷~”小狐狸拿头拱他，似在叫他宽心。
　　落星决捏捏它毛茸茸的耳朵，道：“把这鸡拿去给主事，他见了自会剁碎再喂你。我听你一部友说，你们火狐的小狐狸爱吃生鸡肉，我早些嘱咐过主事喂你生肉。”
　　小狐狸欢欢喜喜地在他脚边蹭了蹭，拖着小母鸡跑出门去了。
　　方转过门槛，化成小狐狸模样的青歌不复喜态，寻了处落星决找不到地方将脏兮兮的小母鸡扔了，顺道呸掉一嘴鸡毛。
　　果然没瞒过落星决，幸而自己机警，回来的路上顺便弄死只鸡才蒙混过去。落星决说的不错，他的确杀人了。不，应该说是杀狐了。
　　青歌杀的，正是昨夜唱一出南柯梦的长笙。
　　先不说那不要命的长笙如何在落星决面前揭自己老底，就是长笙守着自己爱慕落星决的事，如今自己也万万不能留他了。更何况……
　　青歌眯了眯眼睛。
　　昨夜离开时，长笙的面色很不对劲，青歌向来狠辣刁毒，自然知道狠辣起来的眼神是怎样的。昨夜，长笙最后看落星决的眼神让青歌很不放心。落星决是自己的，旁人想欺负去，那是半分不可能。是以，他也懒得管长笙到底有没有动杀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落星决送走后，掉头就收拾了正在回家路上的长笙。
　　长笙直到死，都没看清要自己命的究竟是谁。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七十二年前，初见青歌那一天。漫天花雨里，美丽的红衣少年弯起火色眸子，对他说：“你笑起来很好看。”那一日，那些花，那片红衣，那名少年，犹如南柯一梦，出现在他最美的年华里。
　　而这一方，落星决的最美年华，捻着狐狸毛细细数数，早就于千万年前，在跟瑶光捉王八精的混账事中，消磨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落星决，早已是九州众生都得称一声爷爷的老头子。自然，老头子可不懂什么风花雪月，青歌自知情路坎坷，是以更加费尽心思。
　　目光穿过满园斐绿，落在依旧坐在书房案几后批阅文书的落星决身上，小狐狸恨恨刨掉爪下一株珍贵的绛珠仙草。他这心思费得，忒多了些，忒累人了些。有时候他真想一包曼陀罗结晶下去把落星决弄晕了，非礼之、□□之。可又不甘心，他是真心希望，落星决能心甘情愿地与他共赴云雨……
　　看了看门后正襟危坐的落星决，小狐狸静默片刻，仰天长叹，这一天怕是遥遥无期矣！
　　约莫是记起冷落小狐狸导致其离家出走的事儿，落星决竟然破天荒在读文书时分出心神，朝趴在院子里跟花草置气的小狐狸招了招手：“小狐狸，来。”
　　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哧溜一声窜起身，咧着嘴，甩着尾巴，撒开蹄子朝他狂奔而来。落星决一眼望去，默了。开始怀疑自己养的是狐狸还是蠢狗。
　　小狐狸乖巧地跑到他脚边蹲下，闪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看他，嘴巴咧到耳后根。
　　落星决将它抱到大腿上，它便乖巧地窝着，偶尔翻翻肚皮，抬爪子去蹂躏落星决散在腿上的黑发。
　　落星决笑了笑，继续执笔在文书上勾画。
　　小狐狸近日格外黏落星决，时常用那小身子小脑袋蹭他，落星决飘飘欲仙，一颗万年不动的石头心融化融化再融化。落星决再用自己不高明的情商思索，得出个结论：约莫是自己近日用葡萄瓜子喂小狐狸，讨了小狐狸高兴。
　　一想到此，便连带青歌妖狐全家都感谢一遍。
　　落星决觉着青歌跟小狐狸是同一部，自然比他了解小狐狸的脾□□好，于是乎，生出点想同青歌探讨探讨喂养灵宠心得的心思。
　　落星决做事不拖沓，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于是抱着小狐狸，径自飞下梦生殿。
　　火狐洞府上次迎来落星决的时候，还是遥远的六千年前，那时天权煞星二话不说，冲进寝殿就逮走第八代长老的事情，火狐洞府经历过此事件的下人，还清清楚楚地记着。所以，当落星决飞身而至的时候，一帮下人几乎吓跪在地上。
　　青音坐在府中前厅的太师椅上，扫一眼众仆役战战兢兢的模样，斥道：“抖什么，又不是天王老子。”再将目光投到眼前的落星决身上。
　　落星决正手抱一只脚踏红云的小火狐，身板笔直地立府中央。青音定眼看落星决怀里的小狐狸，沉默。
　　落星决浑不在意四周畏惧的目光，对端坐上位的青音虽然不待见，还是有礼道：“无意叨扰长老清净，只听闻青歌妖狐是你胞弟，特来此处寻他。”
　　“……”青音看一眼小狐狸，继续沉默。
　　“诚然我自不会与青歌妖狐有什么交集，只因有一二小事需要向他讨教。”落星决觉着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凶一张脸让他把青歌交出来，便放低姿态。
　　“……”青音再看小狐狸一眼，还是沉默。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落星决皱起眉，他记得这代火狐长老并不是哑巴。
　　“……”青音若有所思，见小狐狸安安稳稳地躺在落星决怀里打个哈欠，不由额角抽了抽，缓缓道，“青歌……不在府中。”
　　“不在？”落星决眉头紧锁，沉吟会儿，问，“去了哪里？”
　　“不知。”
　　落星决没说什么，既然要找的人不在，也不再多留，转身欲走。
　　“等等。”青音叫住他。
　　“嗯？”落星决侧头回望青音。
　　青音噎了会儿，指了指他怀里的小狐狸，踌躇道：“它……毕竟是我火狐部的子孙，若顽劣不化有所得罪的地方，还望星君多担待。”
　　“自然。”落星决淡淡留下一句，就打道回府了。
　　半夜，落星决躺在榻上，半梦半醒元神脱离之际，感觉一股鼻息拂在他脸上，酥酥痒痒。落星决只道是小狐狸睡不着在他身上折腾，用手挥了挥，闭着眼睛道：“乖乖休息，莫要闹。”
　　头上方传来低低的笑声，继而响起好听的迷离之音：“可我睡不着怎么办？”
　　落星决猛一睁眼，对上双同小狐狸一样烧着火的眸子。眸子颜色虽一致，却分明是狐媚的人眼形状。
　　灵台瞬间清明，定眼一看，妖狐青歌正坐在床沿，俯身趴在他身上，用尖尖的小下巴抵住他胸膛，笑盈盈地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