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术》琉雾

14、第十四章 天庭重地

　　世说：无极之内有太极，太极之上是天庭。
　　青歌在凡世历红尘劫时，曾从一摊贩手里买来本记不清名儿的刊本子，上面这样描绘凡人眼中的天庭：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后面还跟一大串天花乱坠的形容，只瞧的青歌狐狸眼睛疼，想也没想就着把狐火烧了。
　　眼下随落星决从紫薇星与北斗星遥遥对映的地方进入南天门，刚落地，一眼瞧去，金光闪闪，闪瞎一双狐狸眼，眼睛又疼了，青歌忍着没放把狐火把南天门烧掉。
　　好在落星决不是热情的人，没给他介绍这个宫那个殿。就端着架子，领着他，目不斜视地穿过一票迎上来叩拜的神仙，径自去了天权宫。
　　金粉提着‘天权仙宫’的牌匾下，青歌又一眼瞧去，金碧辉煌地再闪了他眼睛一次。
　　银狐部修仙的狐狸总说天庭好天庭好，青歌只觉着到处都闪着光，俗气兮兮，连青丘一颗石头都比不上。
　　青歌将这想法跟落星决说了，再补一句：“没想到你的宫殿也会这样俗气。”
　　落星决斜他一眼：“山猪吃不来细糠。”说罢，又看眼坐落在眼前的天权宫，还真是碧沉沉明晃晃，十来道彩光一齐迸放……
　　素来不爱在皮相上下工夫的落星决看着，觉得挺好。
　　青歌顿了顿，上下打量落星决。这品味……得亏是脸长的俊，穿衣才能穿出一股飘逸出尘的神仙味道……
　　青歌一挽衣袖，视死如归：定要将自家落落惨不忍睹的欣赏品味拉回来。
　　落星决是个喜欢清静的神仙，也是个对待下人分外苛刻的神仙，偌大的天权宫里仙仆总共才那么四五个。瑶光曾说，敢于留在天权宫伺候落星决的，都是条让人敬重的汉子。
　　回到天权宫，落星决遣散前来相迎的四五个仆役，将青歌交给天权宫里的管事，就匆匆要走。青歌忙扯住落星决袖子问他去哪。
　　落星决回一句：“找天帝，本大仙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陪你虚耗。”
　　青歌想了想，认真问他：“李万机是谁。”
　　落星决颇为不耐烦：“你听不懂吗？是日、理、万、机……”落星决一顿，这才发现又给青歌耍了，一张老脸立马憋得通红，嘴里恶狠狠蹦出个“滚”字，将心满意足的青歌打发了。
　　临走前，宫里的管事问他应该把青歌安置在何处，落星诀一扬袖：“随便找个旮旯让他窝着就行。”便毫不留念地离去。
　　落星决说的这个旮旯，管事挠破脑袋都想不出哪个地方符合，最后还是经过青歌的一番提点，才恍然大悟：星君带回来的人，自然是跟星君住一处。
　　管事老泪纵横地感谢青歌，转头，就将这个旮旯定在落星决的寝宫。
　　自从神魔被杀，魔界萧条再作不起来之后，六界安稳太平，天庭里就职的神仙也跟着清闲起来。说的好听叫仙家清净，说穿了就是没事闲得慌，数千年无所事事下来，便都养成个爱听八卦的爱好。
　　而这八卦来源最佳之地，便是宝玉造就的南天门：昨儿个是哪个仙女儿打翻天后娘娘从天山刨来的茶盅，哭哭啼啼被贬下凡去历劫；今儿个则是三千凡世里哪个清修百年的凡人得道飞升，要入天庭来供职；明儿个又是哪位尊座的寿辰，又有多少散仙早早候在南天门外，等着巴结……
　　眼下天权宫那位向来冷酷无情的星君，居然从青丘带回一位修魔道的妖狐。这事由南天门多事的天兵传出，分不同版本在神仙堆里不胫而走。
　　谣言是河流，起源狭窄，下游宽阔，洪水波涛汹涌，直淹没进天帝耳朵里。
　　待落星决将银狐长老的呈本奉上，再恭恭谨谨将天狐皮一事完整复述一遍后，天帝才不急不缓地点了点头，道：“天狐皮一事，朕自会派人去查。”顿了顿，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爱卿为仙界操劳，也该明白，天庭仙气纯净，容不下一丝污浊。”
　　落星决一愣，道：“臣日前在青丘教化了一只欲修魔道的妖狐，妖狐幡然醒悟，臣为此将其带回天庭，欲助他修往正道。”
　　天帝甚是满意抚了抚青须：“扶正道不衰，爱卿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件好事。”
　　“陛下过赞。”落星决说，“陛下断七情绝六欲，自然该是微臣的榜样。”
　　天帝抚胡须的手一愣。他家爱卿何时学会冷嘲热讽了？
　　落星决向兀自还在发愣的天帝告了退，退到紫微垣宫外门口，站着想了会儿，又御云飞向二郎真君在天庭小住时的宫殿。
　　二郎真君又名二郎神，天帝老人家的亲侄子，是个不依靠天族的有志气的富二代，以‘听诏不听宣’的心高气傲闻名于世。只因一副冷酷心性，众神仙背地里将他与落星决合称为天庭双煞。二郎神素来不与天庭来往，却因跟落星决品行相似，所以一来二去的，二人倒生出点惺惺相惜之感。
　　落星决此次去找二郎神，不过是知道他养着只宠物——哮天犬。
　　如今落星决自认为也算是个养灵宠的仙，虽然府上那只灵宠智商着实比二郎神家的蠢狗要高出数百倍，也到底是自己养的，见二郎神将哮天犬驯化得如此乖顺，便打算向其讨教些本领。
　　二郎真君的府邸守卫森严，落星决未免麻烦，随便使个决，悄无声息地潜入府邸里。
　　丰神俊朗的二郎真君此刻正卧在后院的草地上，落星决待要上前打招呼，定眼一看，声音卡在喉咙里，足足呆愣半晌。
　　九州诸神啊，素来面色冷峻的二郎真君，正扬着让落星决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微笑，将一名白白净净满脸无辜的小少年压在身下，声音柔得连青歌都自叹不如：“你又调皮，竟然撒了本君好不容易讨来的浮生醉。”
　　小少年呜咽一声，在二郎真君身下不安地扭动片刻，战战兢兢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您别生我气好么……我错了……”
　　二郎真君摆一副冷酷模样，在落星决看来，却是十成十的故意吓唬：“你这么顽劣，干脆将你送走好了。”
　　“不、不要！”小少年猛地扯住二郎真君的衣襟，眼对眼鼻对鼻，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求求您，我就想跟着您，您别送我走……”
　　“那你该如何求我？”
　　小少年面上一红，胆怯地，羞涩地，伸出软软的小舌头，朝二郎真君威震八方的脸上舔了一口。
　　落星决风中凌乱，从头抖到脚，逃也似的遁出二郎府邸，再不管什么讨教不讨教的问题。
　　那小少年虽然化成人形，但小媳妇似的神情落星决一眼就瞧出来，正是日日与二郎神形影不离的哮天犬。
　　落星决立在云头，抖若筛糠，还自认为这便是二郎神将哮天犬驯服得如此乖巧的手段。
　　原来……原来还得如此亲密……
　　落星决想象了会，若是自己将青歌压在身下，柔着声音说上一句：“你该如何求我啊？”青歌再朝他脸上来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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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星决抱头痛呼，他想象不出来！二郎神是要有怎样的意志，才能对自己的宠物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当然，落星决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是，若他真将青歌压在地上，以青歌的尿性，只怕会迫不及待地翻身而上，再三下五除二解了自己与他的衣服，道一句：“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求’。”
　　此番落星决被吓得不轻，思绪尚不稳妥，便不想回天权宫，去面对上一刻还在他脑子里与他求不求的青歌。也不想去瑶光府上，听她嘶嘶唉唉跟自己说一堆凡世戏曲。落星决略想一番，天地之大，果真只有酒仙的竹林才是最佳归宿。
　　落星决一扬衣袖，径自去了酒仙的醉卧竹林。
　　落星决闲来总爱喝点小酒，以打发千年如一日的神仙时光，仙界里若论起酿酒的本事，无人能及归隐在醉卧竹林里的酒仙老头儿。酒仙住的这一方竹林位于天庭最南边，地处偏远是以荒无人烟，方圆百里全是翠绿的竹子，赶巧一日老头儿去趟凡世，便循了凡世关于酒仙的传说，给这片竹林起个风雅的名儿，曰：醉卧竹林。
　　方才听二郎真君与哮天犬提到浮生醉，他这才想到可以跑老头儿这儿喝酒。浮生醉是老头儿的拿手绝活，世说“一壶清茶酒一杯，半世浮生醉一回”，说到的便是这凡人求而不得的浮生醉。
　　可惜酒仙老头儿是个贼小气的主，就是天帝来向他讨，也须得低三下气说好些话才能得一小盅。
　　落星决降下白云，落在醉卧竹林，雾气弥漫的竹林少了些翠绿，多了点苍劲。落星决在空荡荡的竹林里连喊三声“老头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落星决确定，酒仙老头不在家。
　　既然老头儿不在，他就自己动手了。
　　素来他跑酒仙处吃酒，那小气的老头儿总藏着掖着自己的宝贝浮生醉，拿桃花酿对付他。眼下老头儿不在，他正好自己偷偷来起一坛。
　　“一、二、三、四、五……”落星决寻到整片竹林里唯一一根九节情丝竹，自情丝竹下起，朝东南方位迈出不偏不倚的九步，在九步处停下，手腕翻转，凭空自土里拔出一罐未开封的酒坛子。
　　也算他心细，每每来吃酒时若碰上老头封坛埋浮生醉，总会暗暗记在心里，眼下不是派上用场了么。
　　落星决寻处安逸的位置，径自往土地上一坐，拍开封泥，先灌一口。
　　入口醇馥幽郁，入喉余韵无穷，入腹回味悠长，果真是天上地下的绝品佳酿。落星决仰头，再灌一大口。
　　落星决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口一口倒白开水似的往肚里灌。须知浮生醉入口虽淡，后劲却极大，落星决小半坛下去，眼前已经是一片昏花，酩酊大醉了。
　　从月老处斗酒归来的酒仙，方降到竹林边缘，就知大事不好。寻着空中的浮生醉酒香，火急火燎找到落星决时，落星决已经烂醉如泥地歪在地上，怀抱着重起的一坛浮生醉，咕噜噜灌得正欢畅，脚边还歪着三四只酒坛子。
　　轱辘轱辘，一只空酒坛子滚到石化的酒仙脚边。
　　酒仙老头儿往膝盖上一拍，痛心疾首：三百年才得一坛的浮生醉啊！
　　向来落星决跑到他这儿讨酒，他都用桃花酿打发之。一来，浮生醉得来不易，怎可轻易就送给一味只知道牛饮的落星决。二来，则是落星决的酒量不行，酒品更是一塌糊涂。
　　眼瞅着落星决酒疯一触即发，老头儿再顾不得可惜他辛苦酿来的浮生醉，匆忙招来仙童，把歪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落星决抬回天权宫去。这尊烫手山芋，还是让他们天权宫里的人自个儿处理去吧。
　　望着仙童们架着落星决离去的背影，酒仙往地上一蹲，瘪嘴再一撇，抱着空酒坛子泪眼婆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