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生》姜鹿

11、Chapter11

　　翌日清晨，天未大亮。
　　窗帘拉开，远方一片浓墨重彩，光秃秃的枝桠也被蒙上一层薄纱。楼下有断断续续的人声，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正和县长夫妇打招呼，身影模模糊糊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哈，今天是大晴天诶！温度上了两位数……都这个月份了还能有这么好的天气，回光返照吧……”艾琳窝在被子里玩手机，腋下夹着一只枕头，死皮赖脸地在床上躺尸。
　　窗边的孟越早已穿戴整齐，她举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床上的人说：“允许你再睡十分钟。”
　　艾琳探出脑袋，鼓起脸试图卖萌，“咦？为什么只有十分钟？！明明五点都还不到……”
　　“九分钟。”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我马上睡！”她扔了手机，把眼一闭，心想：向孟越这种没情调的人卖萌果然是无效的。
　　“你抓紧时间，我先下去看看。”

　　孟越下了楼，导演和制片人还没下来，她本不想起这么早的，大冬天的任谁都想多在被窝里躺一会儿，可惜她睡觉认床，以前拍外景住宾馆还好，但这次在陌生人家里，身边还睡了个艾琳，她实在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更何况昨晚还心旌摇曳，她越发睡不好了，天不亮就开始翻来覆去，索性早点起来了。

　　一楼，院子里的几人正笑着说话，见她过来忙打了招呼，王婶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准备早饭，半生忙碌惯了的人倒也不嫌时间太早。
　　“小越，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我看他们都还没到时间啊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孟越走过去，“我习惯早起……您在做饭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王婶摆手，说：“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哪儿用得着你帮忙啊！”
　　孟越点点头，也懒得客套了，省得给人家留有别的期待。

　　刚退出厨房，裸.露的脚踝上一片柔软，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
　　“喵——”
　　是昨晚那只猫。
　　刚刚吃饱饭的小家伙正东张西望，嗅到孟越的味道就蹭了过来。它昨晚一路都是被她抱回来的，所以倒不怎么怕她。

　　孟越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家伙还太小，像是才刚刚断奶。晚上灯光昏黄没来得及看清楚，她这会儿才能好好地打量它。
　　就是很普通的中华田园猫，俗称土猫。黑白相间的花纹，绒毛细软，两只眼睛黑亮，像葡萄。一条腿才只有她两根手指那么粗，蹲坐着的时候梅花掌乖乖巧巧地聚在一起，尾巴顺着曲线垂在身侧。小脑袋一歪，茫然地看着她，眼里能滴出水似的，可爱得不要不要的。
　　孟越伸一根食指过去，它就乖顺地搭上一只前腿，软嫩的肉垫搁在她手指上，像小孩儿的掌心。她捉住那爪子捏了捏，又抬起另一只手摸它的脑袋，给它顺毛。小猫儿餍足地阖上眼，随着她的节奏一睁一闭，看起来很是惬意。

　　孟越玩了一会儿猫，院子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她扫了一圈，都是些眼熟的工作人员。
　　王婶招呼他们进来吃饭，早餐是些很平常的食物，但很丰盛。面条、稀粥、卤蛋，还有县长一早去买回来的肉包和水晶卷。
　　大圆桌旁站满了人。
　　孟越仔细地洗了手，方才去吃东西。早前被她勒令只准睡十分钟的艾琳在她玩猫的间隙已经多偷懒了一会儿，后来一下楼就听到王婶说早餐好了，忙不迭在桌旁占了个位置。
　　叼着一只包子朝她招手，“Moki，这里——”

　　孟越循声过去，刚要动脚，面前却突然出现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肉丝面，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托着，骨节分明，肤色偏深，指甲修得整齐，那是一双看起来就很有力量的手。
　　顺着手掌向上，视线落在那张隽逸的脸上，来人眉头微挑，努努嘴说：“吃面。”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

　　周遭的人进进出出，又围在一起，没有谁注意到角落里这一幕。

　　孟越接过碗道了声谢，然后目不斜视地绕开他走到餐桌旁。短短几步路却走得如芒在背，她感觉得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孟越皱了皱眉。

　　放下碗，艾琳小声地凑过来，“程先生还挺绅士的。”
　　她不语，拿了筷子安静地吃面，只用眼神示意艾琳快点吃。
　　也假装没看见对面来自另一个女人的冷然的注视。

　　饭后差不多要驱车开工了，道具和服装是一早就放进车里的，摄影师扛着相机上了最大的保姆车。李导还是坐的昨天那辆，孟越正要跟着过去，脚下一绊，差点儿踉跄几步，幸好腕上传来一股重力，稳稳地扶住了她。
　　“走路看着点。”沉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听出了声音，她把手臂一抽，站稳后不冷不淡地说：“谢谢。”
　　那人只轻声哼，没同她计较。

　　低头看了才知道刚才害自己差点被绊倒的罪魁祸首是谁。
　　“喵——”小猫用爪子搭了搭她的靴子，水润润的眼睛望着她，一脸期待。
　　孟越心头一软，没忍住，还是弯下腰托着它两条前腿抱了起来。

　　“喵——”
　　程遇看着这一人一猫，不觉有些好笑，很是煞风景地催促道：“走了。”
　　孟越抱着猫就往前走，又被一只手拽了回来。
　　“这边。”给她转个方向，看到的又是另外一辆车了。
　　她不解地抬头，面前男人眼眸清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那个——孟越啊，你就坐程先生那辆车，这边小梁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坐过来了。”李导从车窗探出头来，他说的小梁就是组里的摄影师，两人搭档过多次，关系很好。小梁带着摄影装备本来是坐保姆车的，但早上不知道什么原因脑袋有点闷，李导就要他坐自己这边了，人少空气好。正巧程遇在这边有自己的车，李导自作主张，就干脆让他俩一起了。

　　孟越总觉得李导明里暗里都在把她和程遇撮到一块儿，这种想法在上了车看到空无一人的座椅后就更笃定了。

　　程遇系好安全带，看了眼窝在她怀里的猫说道：“扔后边去。”
　　孟越没理他，把猫放在腿上，径自拉过安全带扣好。
　　他倒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直接上手拎起那团毛球——
　　小家伙本来趴得舒舒服服的，冷不防一只有力的大手提起它脖子就往后座扔。

　　“喵……”
　　孟越来不及阻止，它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宽敞的后座……

　　“你……”她看到猫落在座椅上时还惯性地翻了一圈，就知道程遇的动作有多粗鲁了，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又不像她心有怜惜。
　　“放心，摔不死它。”程遇从往视镜里瞥了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那猫蜷成一坨还没他巴掌大，叫声细细弱弱的，好像稍微使点劲就能要了它命似的，看着就麻烦。
　　早知道这么腻味人他就不捡回来了。

　　忽略掉后座不时传过来的猫叫声，沉默着的前排显得格外压抑，好像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她是身份神秘的富家小姐，他是危险又没礼貌的出租车司机；现在她是正当红的人气歌手，而他却成了她正在前往的拍摄场地的主人。

　　孟越冷着脸，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身上笼着一层不容忽视的低气压。
　　而某人偏偏就一派悠闲，像是完全没察觉她隐忍的怒气。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就像初次遇见她那样，给人一种懒散的感觉。
　　只不过偶尔会用余光瞥她两眼，瞥到她紧抿着唇冷峻的神情，然后勾了勾嘴角，像从前一样，两只手都搭上方向盘，脚下直接踩到底。

　　空旷的原野，灰色的水泥公路上接连驶过四辆车，领头那辆黑色凯迪拉克突然加了速，渐渐与后面拉开距离，在畅通无阻的道路上快要飞了起来。而那蓄满怒意的斥声也被窗口疾驰的风切断了频率，变得有些缥缈不清。

　　“程遇！”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咬牙切齿地，气急败坏地，也是心跳如擂地。
　　北风咆哮着刮到她脸上，发丝胡乱地飞舞，狼狈不堪。

　　风是速度的象征，速度使人心猿意马。

　　驾驶座上的男人没回头，只有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他漫不经心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声线低沉，显得极为惑人。
　　“嗯？”

　　清晨，六点三十二分。
　　远方有黛色的山川，一眼望不到尽头。半空中悬着一轮红日，初生的，娇颜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