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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海的距离 ...

  •   楔子
      海的距离
      公元二零零二年台湾

      李傲言在画廊转了一圈走到大堂,发现好友陆信正在接待处旁边踌躇着,好象进不进入是一件很难作出决定的事。
      这小子!想必是收到消息了吧?近五年来,他也很少在社交场合出现了。有时,就连霍心薇要找他也无处可寻,因为他一向行踪不定。而向来消息灵通的陆信,却是从来就不喜欢凑热闹的闷葫芦。今天竟然大驾光临,必定是已经知道了他为何突然回来开这个画展的原因。
      玩心遂起,李傲言不怀好意地走过去,右手搭上陆信的肩:
      「兄弟!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是甚么时候?我想想……对了,是前年在波兰碰到的。我听说你还是不懂得享受的大忙人一个嘛,怎么今天有空来这儿看我的『破纸片儿』了?陆信陆大总裁,你可别害我被你太座大人追杀哦!我老了,跑不过你那天天精力充沛的颖儿。」
      他这样声音洪亮地一喊,本来前来采访画展现场盛况的记者们全都跑了出来,有五、六个麦克风同时挤了到陆信眼前。
      陆信狠狠地瞪了李傲言一眼。李傲言知道他的睡火山脾气,也就不敢再玩他了。唤来早准备就绪的保安人员把死缠烂打、咬着陆信不放的记者们全都赶到另一间会客室后,拖着陆信往二楼走去。
      「李大少!你最好有非常适当的理由。」
      李傲言为好友五十年不变的闷葫芦性格感到欣慰。陆信仍然保留了他的奇特,开朗的徐颢颖让他没有了以往的封闭。不像他……算了吧。
      「好吧!看来,颖儿对你的改造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说回正题,你是知道我为何会回来开这画展的吧?毕竟这儿只有我和你口中的『破纸片儿』,能引起你注意的当然就是我了。」
      陆信的表情从隐怒、到无可奈何、到担忧。
      「言,医生……怎么说?」
      李傲言微笑,「没甚么。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我就可以结束这历时四十年的一生了。」
      陆信心惊胆颤,李傲言的语气多么云淡风轻!就好象他们在谈论的不是他的生死问题,而只是「今天天气很好」。
      「走,言,我和你一起到美国、到德国去,你知道,西方的医疗科技总是比较先进的。这儿说是绝症,在那边却可能只是小Case罢了。我听霍心薇说,你是胃有事。正好,颖儿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他是治疗癌症的权威……」
      李傲言笑容不变,轻轻拉下陆信放在他臂上的手,截断他的话:
      「没有用的,信,癌细胞已经扩散得太严重,甚至波及到十二指肠。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肯出来帮忙,我也不会活到明年春天了。」
      陆信小小心心地研究着李傲言的神情,似乎是想找些甚么……可是,没有!他在李傲言的眼中,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悲凉,他甚至是在期待着死亡!
      这个发现教陆信好不容易忍下来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
      「李傲言!你是故意的,是吗?!你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是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为你的生命而努力半分,是吗?!」
      陆信一连三个「是吗」,却得不到李傲言的响应。
      他在默认。
      陆信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心冷了,怒火也被冷雨熄灭,他整个人在一瞬间沉进了谷底……
      「我——不懂。为甚么?八年前,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你会一夜之间在台湾消失得无影无踪?『朝阳』和『何氏』由霍心薇继承无可厚非,反正童家和何家的事我不管。但我记得你曾说过,『新成』是李家四代和你一生的心血。可是,为何你竟然在失踪前宣布把公司交给霍心薇?你不是说过,这个女人居心叵测?」
      太多的疑问了。八年前的谜题,一直没有人得知真相。没有人知道,当年三十岁的李傲言在娶了霍心薇后的两年中发生了甚么。就连他陆信这个一起长大的老友,也「没有资格问」——这是当年傲言离开台湾前说的。
      现在,既然李大少已经决定离开这个世界,他就非问不可了!他不能让这个秘密在傲言的逝去中跟着被湮没。
      打算翻老帐了吗?李傲言眼中的笑意依然没有减去半分。他没有回答陆信的问题,反而问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信,当了四十年祸害人间的兄弟,你多少也有点懂得我的画吧?还有,我会虚心地接受除了『破纸片儿』以外的一切评语。」
      陆信很想笑,但他笑不出来——他的好兄弟正在寻死!会笑的人就是冷血的木头了。虽然李傲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选择不跟傲言计较,反正他也没打算让李大少轻易蒙混过关。
      「你的画有两种风格。若非总给人一些沧凉凄冷的感觉,就是绝对的愤世嫉俗。就像刚刚楼下那幅名叫『海』的抽象,你用了最强烈的三种颜色。黑色的天,红色的海,白色的浪。而,这是一个阴风怒号、波涛汹涌的海,你似乎想把你的悲愤发泄在你的画布上?还有,你从不画人的,你为何要有所保留?」
      李傲言听了陆信的评语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
      唉,他就说嘛,这位把他的画评为「破纸片儿」的陆大少,才是最懂得他的人。
      愤世嫉俗?或许。
      「你错了,信,我画过人,而且是我学会拿起画笔以来,画得最用心的一幅画。你会问,它是工笔?素描?还是速写?我用甚么颜料来画它?」他轻轻摇了摇头,「都不是。我用我的生命来画它。」
      陆信不说话。他知道,傲言准备给他一个交代了。
      「跟我来,信,我有一个故事要告诉你,还有,我要跟你交代一些事情。」
      陆信只能跟着李傲言走。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傲言做些甚么。
      终于,李傲言打开一扇特别上了锁的房门,示意陆信随他进去。
      陆信呆了。活了四十年,他确定这是他呆得最蠢的一次。幸好傲言正专注地盯着画,没有看到他的呆样。
      那是一幅非常巨型的油画,占据了一面墙四分之三的面积,约有2×3米见方。
      而让陆信目瞪口呆的是:画中色彩形成的不是夕阳、不是夜空、不是海……而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一点,这幅画的作者,是那个从不以人入画的李傲言!
      「傲言……她很面熟?」是谁呢?他的记性一向算好,为甚么这女孩会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等等!她…她——
      「傲言!她是不是霍心薇那个继女?」
      李傲言由始至终都没有说半句话。他知道,陆信会记起来的。毕竟在他李傲言的一生中,能留下名字的女人不多。
      「继女?霍心薇……也算吧,即使她只比霍心薇少了两岁——陆信,她叫童心。」
      陆信接收到那个名字,努力地回想、回想……
      「童心……呀!言,她是当初何震天的宝贝女儿?」也就是童家唯一的一点血脉。
      傲言微笑。
      「我知道你会记得。信,童心就是整件事的起源。」
      陆信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个童心是影响傲言一生的重要人物。
      「言,等等。你必须先让我明白,你和童心之间,是何种关系?单纯的继父与继女?」
      李傲言感慨万千。陆信依然是陆信,理智而预感强烈。
      「她叫童心,是何震天的继女。当年何震天在遗嘱中交代,把一切动产、不动产全归童心名下。可是,你知道,豪门争产,各种手段花样百出。这个『何家千金』的身份,害苦了我也害惨了她。在我住在何家的两年里,霍心薇只是我名义上的妻。童心爱我,我爱她,但身份问题在我们之间隔出了海的距离,我跨不过,她也无能为力。然后八年前,童心死于空难。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年纪轻轻二十六岁就竟然立下了遗嘱——显然,她是一直都知道有人想除她的。她把一切交给了我,但我累了,我辜负了她的一切期望。但我仍然想说一句——」
      李傲言突然住了口,转向墙上的画;他似乎惊觉自己说了太多。可陆信的好奇心已经被他勾起了,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言?」
      「她是我的一切。」
      说完,李傲言转身离去,留下陆信独自面对着画中的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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