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陌上萧郎醉》诉寒江

13、流年漫漫情会冷

　　大厅中的人果然都不愧是君子，听到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大家居然还都能沉得住气，没有一个现出惊讶失望之态来的，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令赵无极觉得难堪。
　　听到“萧十一郎”这名字，沈太君才皱了皱眉，喃喃道：“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最近我怎么总是听到这人的名字，好像天下的坏事都被他一个人做尽了。”
　　她忽又笑了笑，道：“我老婆子倒真想见见这个人。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多坏事来，倒也不容易。”
　　沈陌由衷地表示赞同，萧十一郎的声名当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厉刚板着脸道：“此人不除，江湖难安！晚辈迟早总有一天提他的首级来见太夫人。”
　　沈陌饶有兴致地抬头看向萧十一郎，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哪知道一抬头就和正好对上了萧十一郎的目光，两人目光交汇到一处，又很快分开。萧十一郎移开目光，侧过头不去看沈陌。
　　沈陌也收回目光，他真的不想失去一个有趣的朋友。
　　爱情这种冲动不过是一眼即过的烟花，纵然绚烂得一时，却难以绚烂一世。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有的时候，只有相爱这种不靠谱的感觉是不够的，大多数情感都是别的东西来维系的。再深刻的爱情也抵不过时光……
　　就像是一碗烧开的水，它有沸腾的时候，却总会冷去。那时候回头再看，就会知道这种感情有多愚蠢。
　　沈太君也不理厉刚，却道：“徐青藤，你想不想要萧十一郎的头？”
　　同为“六君子”之一的徐青藤沉吟着，道：“厉兄说得不错，此人不除，江湖难安。”
　　沈太君不等他说完，又道：“柳色青，你呢？”
　　这也是“六君子”之一，柳色青道：“晚辈久已想与此人一较高低。”
　　沈太君目光终于移向连城璧，道：“你呢？”
　　连城璧微笑不语。
　　沈太君摇着头，喃喃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爱说话了——你们信不信，他到我这里来了半个月，我还没有听他说过十句话。”
　　杨开泰张开嘴，却又立刻闭上了。
　　沈太君道：“你想说什么？说呀！难道你也想学他？那么你呢？你想不想杀萧十一郎？”
　　杨开泰道：“此人恶名四溢，无论谁能除去此人，都可名扬天下，晚辈自然也有这意思，只不过——”
　　沈太君道：“只不过怎样？”
　　杨开泰垂下头，苦笑道：“晚辈只怕还不是他的敌手。”
　　沈太君大笑道：“好，还是你这孩子说话老实，我老婆子就喜欢这种规规矩矩、本本份份的人，只可惜我没有第二个孙女嫁给你。”
　　杨开泰的脸马上又涨红了，眼睛再也不敢往风四娘那边去瞧。

　　这是沈家庄的后园，每个客人都有间客房。到了沈家庄的人不肯住一晚上，那岂非太不给沈太君面子了。
　　沈陌没有避开萧十一郎，坐在后院的石桌前等着这人来找他。
　　萧十一郎嘴里在低低哼着一支歌，那曲调能像是关外草原上的牧歌，苍凉悲壮中却又带着几分寂寞忧愁。
　　夜色并不凄凉，因为天上的星光很灿烂，草丛中不时传出秋虫的低鸣，却衬得天地问分外静寂。
　　“有这么多人都想要萧十一朗的头，你感觉如何？”沈陌懒懒地问道，覆着一丝邪魅地笑意，幽深夜色下，神秘却牵人心魂。
　　萧十一郎走到沈陌对面，直接坐下道：“我开心极了。”
　　沈陌挑眉道：“开心？”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倒还不知道我的头如此值钱，否则只怕也早就送进当铺了。”
　　沈陌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可惜了，送进当铺的萧十一郎就不值钱了。”
　　萧十一郎没有接话。在如此静夜中，如此星空下，气氛暧昧旖旎，他突然就想这么和沈陌好好待在一起，什么话也不用说，彼此相对，就够了。
　　沈陌偏偏不愿他如意，径直问道：“风四娘呢？”
　　萧十一郎认真道：“我敢担保，她这一辈子绝对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杨开泰对她更好的人了。有杨开泰在，我何必凑热闹呢？”
　　沈陌嗤笑一声：“无所谓，你爱凑不凑……萧十一郎，难得这次见面不是吃吃喝喝，你还有什么事？”
　　萧十一郎敏锐地发现了沈陌对他疏离的态度，浑身一僵，他看了眼沈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说话时都带着几分小心：“非要有事才能找你？我们不是朋友吗？”
　　沈陌眯起了眼，有些疲惫道：“是，你还没忘了我们是朋友。”
　　萧十一郎一怔，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一点萌芽的感情，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怔怔地看着沈陌，摇着头。
　　突然间，一阵很劲急的衣抉带风声响起。一听就已判断出这夜行人的轻功显然不弱。
　　沈陌没有管萧十一郎，自己直接跟了上去。萧十一郎很快回神，也循声找去。
　　风声骤然在前面的暗林中停了下来，接着暗林中就传出了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还带着痛苦的呻吟。
　　沈陌和萧十一郎身子突然跃起，只一闪已没入树梢，一起躲在暗处，地上躺着的是参与护刀的四人中的“独臂鹰王”司空曙。

　　从林外掠入的三个人，除了海灵子和屠啸天之外，还有个看起来很文弱的青衫人，身材并不高，死气沉沉的一张脸上全无表情；但目光闪动间却很灵活，脸上显然带着个制作极精巧的人皮面具。
　　他的身法也未见比屠啸天和海灵子快，但身法飘逸，举止从容，就像是在花间漫步—样，步履安详，犹有余力。
　　他的脸虽然诡秘可怖，但那双灵活的眼却使他全身都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会对他多看一眼。
　　但最令萧十一郎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一把刀。这把刀连柄才不过两尺左右，刀鞘、刀柄、线条和形状都很简朴，更没有丝毫炫目的装饰，刀还未出鞘，更看不出它是否锋利。但萧十一郎只瞧了一眼，就觉得这柄刀带着种令人魄散魂飞的杀气！
　　难道这就是“割鹿刀”？
　　萧十一郎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沈陌，只见沈陌一脸平静，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好戏，没什么表示。
　　这时候，才注意到，两人挨得很近，一个偏头，气息就能相缠。萧十一郎觉得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神智又要沉溺在这邪魅的夜色里。
　　这时，海灵子和屠啸天对望一眼，长长吐出口气。
　　屠啸天笑道：“这老怪物好长的命，居然还能逃到这里来。”
　　海灵子冷冷道：“无论多长命的人，也经不起咱们一剑两掌！”
　　屠啸天笑道：“其实有小公子一掌就已足够要他的命了，根本就不必我们多事出手了。”
　　青衫人似乎笑了笑，柔声道：“真的吗？”他慢慢地走到“独臂鹰王”面前，突然手一动，刀已出鞘。
　　只见刀光一闪，“独臂鹰王”司空曙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青衫人连瞧也没瞧一眼，只是凝注掌中的刀。刀如青虹，不见血迹。青衫人轻轻叹了曰气，道：“好刀，果然是好刀。”
　　人已死了，他还要加一刀，这手段之毒、心肠之狠，的确少见得很，连海灵子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青衫人缓缓插刀入鞘，悠然道：“家师曾经教训过我们，你若要证明一个人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先割下他的头来瞧瞧。”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屠啸天和海灵子，柔声道：“你们说，这句话可有道理么？”
　　屠啸天干咳子两声，勉强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小公子，好奇怪的名字。这青衫人居然叫做“小公子”？
　　看他的眼睛，听他说话的声音，就可知道他年纪不大，但已经五六十岁的屠啸天和海灵子却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温柔，但连死人的脑袋都要割下来！
　　萧十一郎暗中叹了口气，真猜不出他的来历。
　　而沈陌则是没兴致猜，他倒是对这位小公子的师父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