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陌上萧郎醉》诉寒江

12、沈老太君的气度

　　沈家庄的奴仆并不多，但每个人都是彬彬有礼、训练有素，绝不会令任何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自从庄主沈劲风夫妇出征流寇：双双战死在嘉峪关口之后，沈家近年来实是人丁凋零，只有沈太君一个人在支持着门户。
　　但沈家庄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却非但始终不坠，而且反而越来越高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家同情沈劲风夫妇的惨死、崇敬他们的英节，也因为这位沈太君的确有许多令人心服之处。
　　沈家的女婿连城璧一早就出城去迎接护刀入关的人了，此刻在大厅中接待宾客的，是沈太君娘家的侄子“襄阳剑客”万重山，最早来的是“三原”杨开泰。
　　他还带来了两位“朋友”。一位是个很英俊的白面书生，叫“冯士良”，另一位是冯士良的堂弟，叫“冯五”。
　　万重山阅人多矣，总觉得这两位“冯先生”都是英气逼人，武功也显然有很深的火候，绝不会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
　　但他却偏偏从未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万重山心里虽奇怪，表面却不动声色，绝口不提。他信得过杨开泰，他相信杨开泰带来的朋友绝不会是为非作歹之徒。
　　接下来是沈陌，沈陌其实也算是沈府的少爷了，他的身份尴尬，不为外人所知，但是沈府的人大多一眼就能认出这位离家多年的少爷。
　　万重山不认得，但是身后沈府的管家认得，他也不用沈陌自己报上名字，就把他请了进来。万重山心有疑惑，但是沈府的人一看就是认得这位的，既然主人家把他请进来，想必也没什么事。
　　但“六君子”之一的厉刚就不同了，厉刚来得也很早，万重山为他们引进过之后，厉刚的一双尖刀般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这两位“冯先生”和沈陌看。
　　沈陌直接被管家带到了后院，和客人们不在一处，厉刚才没有继续看下去。
　　这位以三十六路“大开碑手”名扬天下的武林豪杰，“六君子”之一的厉刚，不但一双眼神像尖刀，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把刀，出了鞘的刀！
　　风四娘被他盯得几乎有些受不住了，但萧十一郎却还是面带微笑，安然自若，完全不住乎，心里还能暗自猜测沈陌为何可以被沈家庄特殊对待。沈这个姓，这时才会被人怀疑到和沈家庄的沈是否有关？
　　萧十一郎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什么都不在乎。

　　沈陌去了后院，管家请他在屋子门口稍等片刻，沈陌随意点了下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不到片刻，就有人请沈陌进屋。
　　屋子里坐着的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的眼睛却很清明，没有半点浑浊。现在她的眼睛虽也不如以前那么敏锐，也许已看不清别人的脸，但每个人的心她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无论对什么事，她都很明白。她听得够多、看得够多，经历过的事也够多了。
　　所以她能平静地看着自家离家多年的孙子，用最随意的口气问道：“外面好玩吗？”那口气真的和老太太问孙子一样理所当然的随意。
　　沈陌知道这位老妇人的不简单，也知道这位老妇人对自己委实没什么好感。
　　他勾起唇角，不屑又冷傲：“自然是好玩的，我这次来，同样是来看戏的。”
　　老太君淡淡道：“你姓沈。”
　　沈陌狭长的凤眼里流转笑意，只是嘴角的弧度依旧充满讥诮：“世上姓沈的不是只有沈家庄一家。”
　　沈陌这个名字是他与上辈子的纽带，让他觉得至少之前的那一场人生不是一个梦。
　　“可是‘金针’沈家，只有一个。”老太君的气度在那里，也只有活了两世的沈陌可以稳住心神。
　　沈陌挑眉应声道：“金针沈家的一手金针，我总会传下去的。”
　　沈陌是个重视亲情的，他承认的家人却只有两辈子的母亲，但是这辈子是这位的孙子，他也不介意花点时间收个徒弟把沈家的东西传下去。
　　也许知道沈陌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老太君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传下去的事沈家庄，不是‘千夜’……”
　　沈陌想了想，回答道：“可以。”
　　这个时候沈老太君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逐鹿天下，不过是个笑话，你来……是为了争还是为了玩？”
　　她的问话很自然，好像无论是什么答案她也不会意外。
　　沈陌抬眸看向老人，笑道：“一把刀对于我来说没有半点用处，我感兴趣的事把这把刀放出来的那个人……”
　　“年少气盛。”沈老太君没有多说，随意评价了一句，就作罢了、
　　沈陌拱手退出房间，与这位“祖母”达成了共识的默契，就安心在沈家的地盘上走动了。
　　沈老太君则要去前厅招待客人了。
　　沈陌随意逛了两圈，就打算进入前头的大厅看热闹了。他刚走到一半，就看见了从大门口往前厅走的两人。
　　一人是护刀人之一的赵无极，另一个……
　　沈陌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就是连城璧。
　　这种气质倒是有点像他前世的一位队友顾念风，只是他素来与顾念风不对盘。
　　连城璧的态度很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确是的与众不同。
　　想到前世那个狡诈的顾念风，再看看眼前的连城璧，真是不爽啊……
　　沈陌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温和的面具，虚假的让人心烦。
　　这两人走进了大厅，沈陌也跟了上去。
　　等大家看到连城璧和赵无极的时候，当然又有一阵骚动。沈陌走进去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还在那两人的身上。除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都好像是孤孤单单的，因为他永远是个“局外人”，永远不能分享别人的欢乐。
　　他永远最冷静，所以他第一个看到了后面混进来的沈陌。
　　然后，赵无极才拜见沈太夫人。
　　沈太君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她似乎已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了。
　　赵无极拜道：“晚辈来迟，有劳太夫人久候，恕罪恕罪。”
　　沈太君笑道：“没关系，来迟了总比不来的好，是吗？屠啸天、海灵子，和那‘老鹰王’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难道没有脸来见我？”
　　赵无极叹了口气，道：“他们的确无颜来见老夫人……”
　　沈太君的眼睛像是忽然变得年轻了，目光闪动，道：“刀丢了，是吗？”
　　沈陌垂下头，混在人群里，却对于老太君的敏锐表示佩服。
　　赵无极没有说话。
　　沈太君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着解释，我也知道这件事责任绝不在你。有‘老鹰王’和你们在一起，他一定会抢着要带那把刀，所以刀一定是在他手里丢了的。”
　　赵无极叹道：“纵然如此，晚辈亦难辞疏忽之罪。若不能将刀夺回，晚辈是再也无颜见武林同道的了。”
　　沈太君道：“能自那‘老鹰王’手里将刀夺去的人，世上倒也没有几个，夺刀的人是谁呀？那人的本领不小吧？”
　　赵无极道：“风四娘。”
　　沈陌有些奇怪，难道风四娘真的成功了，沈陌很快否决了。转念一想，大概就明白了那幕后之人肯定没那么简单
　　沈太君道：“风四娘——这名字我倒也听说过，听说她手上功夫也有两下子。但就凭她那两下子，只怕还夺不走‘老鹰王’手里的刀吧！”
　　赵无极道：“她自然还有个帮手。”
　　沈太君道：“是谁？”
　　赵无极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字字道：“萧十一郎！”
　　沈陌笑了笑，果然来了，萧十一郎这次是彻底被拖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