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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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认为我与尚泠会再次见面，更不认为他会走进我的世界。可是，我们再见了，而且他还执意要我离开书华。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执着。对我来说，尚泠等于是晴姨的丈夫、是我的晴姨丈。不该再有交集的，晴姨早已去世！不是吗？他又何苦再把晴姨身边所有人的幸福揽到自己身上？我们从来就不是他的责任。
得到修女们的允许后，我与尚泠就这样成了小教堂的米虫——修女们以为我们是被风雪阻了去路的旅人。
圣诞节是小教堂众牧师、神父、修女的大日子。于是，在尚泠的推波助澜之下，他们把我们俩留下来了，说是一起庆祝佳节，这样会热闹很多。原本来参加弥撒的人还有很多当地居民，可惜因为暴风雪的关系，小路变得让人寸步难行，只剩下教堂的神职人员在圣坛前等待圣诞节来临。
而我和尚泠也正好赶上了。
晚上，尚泠似乎是怕我会在半夜溜走，他拒绝了修女给他安排的另外一个房间，硬是跑来跟我挤一个小斗室。修女的笑容虽然有点勉强，但仍是妥协了。我猜，教堂上下一定以为我跟尚泠是「老夫少妻」的一对。殊不知，尚泠几乎整个晚上都握住我的手不肯放，还一直跟我说着他失踪后遇到的种种。
尚泠离开旧金山后，先后到过很多晴姨生前十分向往的里约热内卢（Rio de Janeiro）、巴拿马城（Panamá）、纽约（New York），甚至是开罗（Cairo）。他看过了里约热内卢的救世主基督像（Estatua do Cristo-Redentor）、巴拿马城的圣何塞大教堂（Catedral de San Jose）、纽约曼哈顿的世贸遗址、开罗的七月二十六日街。在这匆匆来去的各国风情之中，尚泠为晴姨寻找她失落的梦想。
说完这些，尚泠又提起当年他跟晴姨的年少轻狂。他对那段过去仍然记忆犹新，这说明十四年来，晴姨一直存在于尚泠心中，从未褪色。
二十五日清晨，我醒来，发现尚泠已不在。我想……他大概是去梳洗吧！我离开位于教堂后院暂住一夜的房间，往前面的教堂走去。我记得昨夜教堂内的圣母像，我记得我是来祈求仁慈天父宽恕我的。
忙着清扫积雪的修女看到我了，纷纷跟我打招呼。我只一一响应「Merry Christmas」，也没有多作停留。我知道，尚泠很快会发现我不在房里。
教堂大门早被修女们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我有点疑惑。谁会在清早六点正来教堂里祈祷？而且，教堂的琴师也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我走近圣坛，也终于看清了坐在管风琴的琴键前、始终背对着我的人。他，仍然是尚泠。
「你很早。」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这话的同时，尚泠在琴键上飞舞的手也没有停止。
「彼此彼此。」
我没好气地回答，径自转头继续走向圣坛，在圣母像前跪下。然而，琴音突然停了。我微带惊愕地看向琴键——尚泠已站在我面前。
「你是天主教或基督教徒？」
教徒？「不，我不曾受洗。」
「那么，你为何这样一副虔诚的样子？」
我一愣，转回头去看着圣母那抹庄严却慈祥的微笑，一阵茫然。
「……对，虔诚……为何？我从来不认为有人能够操控我们的命运……」
「对呀！」尚泠把我扶起：「你是个无神论者。那么，你何必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就为了跪在一座由泥巴堆成的雕像前，喃喃地诉说着你的痛、你的苦？」
在这座教堂里、在这座圣坛前，这人竟说圣母像是「一座由泥巴堆成的雕像」？这……唉……
「尚泠，你真该庆幸你脚下是宗教自由的土地。」否则，他一定会被乱棍打死。
尚泠浅笑：
「顾影，我就说你像若晴。当初我们举行西式订婚典礼时，她也是这么说的。你说呢？」
「——我说，原来疯子不是我，是你才对。好吧！现在，我要走了。你喜欢留在这里或离开都行，就是别跟着我就可以了。明白吗？」
尚泠状似无奈地摇头：「恐怕不行哩。顾影，你似乎真把我当傻瓜了。你真以为我有胆子就这样回台湾，然后告诉他们：『我找到顾影又把她放走了』？我会这样做，除非我想自杀。至于那个『他们』指的是谁，我想我也不必再多作解释了。还有，顾影，你真的认为我看不出你的情况？」他指指我的腿。
真想哀叫几声。看来，我遇上的不是救星，而是死缠烂打的惹祸精。
「……我没事，你别乱猜。」
「没事？」尚泠冷笑三声，「你敢骗我『没事』？许大小姐，看来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好呀！既然你说没事，那你敢不敢跟我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该死！这个……这个顽固的男人！
我转身就想跑出教堂，可惜我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站在教堂正中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我的支撑物，我只能看着自己屈膝跌坐在地上。
尚泠来到我面前三步远，却没有继续逼近。
「顾影，你已经撑不下去了。让我送你回台湾，好吗？」
我摇头、再摇头……我努力想站起来，但双腿早已没有知觉。我气极了，却又无计可施。我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一声叹息传进耳中，我抬头，看见尚泠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起，就像昨晚一样。不过这一次，他抱着我走向圣坛。
尚泠把我放下地，示意我靠着他站稳。他拿起一支白烛点燃后放好，然后抬手指着高大的圣母像：
「你来这里，就为了它？」
我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次，我清楚地看见圣母美丽的笑容。
我点头。
尚泠自嘲一笑。
「就为了它？你认为它可以为你带来平静？它可以为你消去痛苦？它可以让你忘记一切过去？不，它不能。因为，它无法令你忘记沈书华。」
原来，他是误会了……我摇头轻笑：「你错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求圣母带我到有永世福乐的天国，而是想求圣母宽恕我，允我一个愿望。」
「愿望？」
「是的，愿望。」我低头，无法再仰望圣母像那圣洁的容颜。「我愿向圣母许下我的永远，来换取书华的永远幸福……」
「……顾影！」
尚泠慌了。他急急接住我下坠的身躯，拼命摇晃着我，企图把我摇醒。
我拼命张开眼，看着一脸恐惧的他。
「我好累、好累……」
在闭上眼前，我看见尚泠的脸、圣母像、白烛光芒和教堂那两扇镶着彩绘玻璃的大门交错掠过，像一出杂乱失序的电影。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