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娃娃》寒寒

5、E

　　E
　　「雪屋」一别三个月后，我才有勇气面对我的小屋。
　　自从嫁入沈家后，我已经整整十五个月不曾踏足过这里。也因为除了我自己，就连临风都没有大门锁匙，所以这小屋已经积了一年多的尘。
　　拉开厚重的灰黑色窗帘，阳光的闯进让满室尘埃飞舞起来。
　　我揭开覆盖着家俬的白帆布，顺手把帆布统统丢到墙角。拨开一大堆旧报纸后，我终于找到了电话。提起话筒，耳边传来「嘟嘟」声——谢天谢地，临风一直有为我处理水电杂费等帐单。
　　录音机竟被灌满了，看来有很多人找过我——当然，其中一定包括临风。我失踪了整整一个月，临风大概快要疯了。
　　三个月前提出离婚后，临风把我绑到柏林去接受检查。Dr. Johnson说，我的视力虽然开始退化，但骨髓炎方面还未出现病变现象，所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观察了两个月，临风终于在Dr. Johnson的再三保证下答应放我回台湾。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没有回小屋或许家大宅。
　　这短短一个月，我完成了晴姨的遗愿。多番打听后，我终于在意大利翡冷翠找到那个名叫尚泠的知名画家。
　　初次见面，是在他的画展上。他大吃一惊，直说我长得很长他一位故友。我知道，他说的「故友」是指我的母亲。
　　「若晴」两个字引出了他所有希望，但当我说出晴姨的死讯，尚泠疯了似地冲出了画展会场，而我则被尚泠的助手扣押住。
　　第二天早上，尚泠终于回来了，一脸憔悴。他哑着嗓子求我带他去看看晴姨的墓。于是，我们到了旧金山。
　　晴姨临终前交代我和临风把她火葬、把骨灰撒进太平洋，然后再在旧金山立一座衣冠冢。当时我们都不明白晴姨为甚么要这样安排。但找到尚泠，我终于明白了。
　　当我们站在晴姨的「墓」前，我亲眼看见尚泠止不尽的眼泪。我也终于知道，晴姨找对了报复的方法。要一个深爱着她的人面对这座衣冠冢，太残忍。
　　原来晴姨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但小时候做了心肺移植手术后一直没有复发，她也就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当年晴姨跟仍是穷学生的尚泠相恋，一向开明的外公外婆也没有太过反对。尚泠见晴姨这个刁蛮千金竟不嫌弃他没家世地位，也相信晴姨对他是真心的。心高气傲的尚泠立誓要闯出一片天，他要让世人都知道，晴姨的选择是正确的。尚泠决定把握到美国当交换生的机会，并且认为晴姨一定会支持他的决定——而事实上，晴姨也是这样想的。大不了，她也能跟着过去。偏偏就在尚泠离开前夕，晴姨突然昏倒在卧室中，紧接着医生宣布晴姨旧病复发，而且比做手术前的情况更严重。
　　晴姨哭着求尚泠留下，尚泠问为甚么，晴姨却又不愿尚泠为了她的病勉强留下，只一直说「如果你爱我就必须留下」。尚泠以为晴姨只是舍不得他，所以没有试着认真追查原因。结果，尚泠走了，而晴姨也从此没有再提起过尚泠。
　　那一年，我十岁。
　　此后四年中，外公外婆跟爸妈都相继去世。直到我十四岁，晴姨终于撑不下去，离开了我们。但晴姨不知道的是，尚泠一直没有忘记过她。他发过誓的，他要让她成为最令人羡慕的新娘。即使她的毫无音讯令他不禁猜测，她是否移情别恋了？
　　最后，尚泠说，他会活下去。
　　「如果若晴认为我错了，那么，我宁愿错到底！我要她恨我入骨，恨到下辈子来找我报仇。」
　　然后，尚泠失踪了，丢下他正值颠峰的事业。他的助手们跟我说，以尚泠的才华，他绝对能够成为名留千古的人物——只要他不放弃。
　　那一个月，我一直留在美国，协助尚泠的助手们找人。虽然尚泠说他会活下去，但我仍然很怀疑他是否撑得下去。如果他努力奋斗的动力已经消失，这个世界对他还有甚么值得留恋？可就在我不得不放弃，启程回台湾之际，我收到了尚泠自巴西寄来的明信片。他决定展开他的旅程，他要替晴姨走过每一个她想去但又没机会去的地方。
　　于是，我实现了当初我离开时的「知道」，再回到了台湾。
　　而我必须重新面对一直横躺在我面前的问题。也许我的路会比任何人都要短，但我仍然决定要走到终点——不过，我不打算把任何人拖下地狱为我陪葬。
　　至少，书华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我，已经有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