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娃娃》寒寒

13、M

　　M
　　我感觉到有人试图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阻止了。反正作为一个活死人，也没权利选择死亡的地方吧！难不成还有人会愿意把我搬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来个「花葬」？别作梦了，许顾影。
　　「……顾影……顾影……」
　　微弱的声音闯进我的神经系统。我拼命集中精神，终于认出了那声音。
　　「书……华……」或者是刚醒来的关系，我只能口齿不清地吐出这两个字，而且还差点把「书」的音发成了「污」。
　　「对！我是书华！」书华大叫：「你们快过来！顾影醒来了！快！」
　　他话音刚落，另一把声音马上出现：「顾影？」
　　「……尚泠？」天——他还在台湾？！沈天从一定不会放过他啊！「快……走——」
　　我急得要命，尚泠竟轻笑道：「顾影，别急。我不会有事，你明白了吗？」
　　「你……」这人以为他在干甚么？他以为他是不死之身，禁得起沈天从那个疯子的折腾？
　　可惜，这气急败坏的一个字仍然无法令尚泠收起他「人畜无害」似的笑声。
　　「顾影，你别担心呀。我知道你怕甚么，但你忘了吗？白玲是沈天从的克星呀！事情都弄明白了，你以为白玲还会让沈天从胡来？」
　　显然一直站在旁边的白玲马上和应：「对！顾影，我已经让天从立誓，他不会再伤害你们，否则我就跟你们一起走！」
　　这时，书华再度握紧我的手：「你听到了吗？顾影，没事了，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要拆散我们，我也不用为了保护小雪而伤害你了。顾影，你听到了吗？」
　　我有点犹豫，也不知道小雪其实也在场。她嫣然一笑：
　　「我也在呢。喂，大嫂，你可是我的嫂子呢！快好起来，我还等着你来我的雪屋捧场喔！大哥不知道，妈咪可是很清楚的。你很喜欢喝咖啡，对不对？我的手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几乎以为我真的可以放心了。可是，我感觉到尚泠突然握紧我的手。
　　「尚……泠？」
　　尚泠沉默片刻，然后低叹：
　　「我想，顾影有话要跟我说。白玲，你跟孩子们先出去一会儿可好？」
　　「尚先生，顾影才刚醒来……」
　　书华立刻抗议，但我知道，尚泠的笑容能够带给人安心。
　　「放心吧，我比你更担心顾影。」
　　我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也从那静默中知道所有人都出去了。我居然有点害怕，因为我隐约明白，尚泠将要说的话一定不会「和平」到哪儿去。从在小教堂再见那天开始，我才有点明白尚泠这个人。他不会多管闲事——不过这个「闲事」的定义，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而且一旦管了，他就一定要管到底。现在他不惜惹起白玲等人的怀疑，代表他要说的话必定非常重要，重要到可能会影响所有人的未来。
　　「好吧！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俩了。顾影，你到底有甚么打算？真回头去当沈太太么？」
　　我不打算回答。何必？尚泠这样问，表示他早已猜透我在想甚么。
　　果然，沉默了半天，尚泠终于认命。
　　「搞甚么嘛！顾影，你就这么不想劳驾你的金口吗？好啦！我承认我是早就猜到你想做甚么啦！现在，我是不是该要立刻把你送回柏林，然后当个一百分的守门人，把沈书华他们全都轰回去？」
　　没错，尚泠猜中了九成。至于剩下的一成……上帝保佑，我十分希望尚泠不会气到脑溢血，毕竟他也不算年轻了。
　　「还……有……」
　　尚泠哇哇大叫：「还有？还有？乖乖！许顾影、许大小姐，你不会要我『牺牲色相』娶你为妻吧？」
　　「对。」很干脆的一个字，我庆幸我已经是个瞎子，因为这样我就不用面对尚泠的阎王脸了。
　　「你、说、甚、么！」尚泠咬牙切齿地低叫——我想，若不是怕外面的人会冲进来，他会气得直接大吼。「你说你要我娶你？为甚么？！」
　　我不回答，只是微笑。我知道，他既然说得出『牺牲色相』，也必定猜到这才是我的目的——他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过了好半天，尚泠大概没辙了。他轻叹一声：
　　「好吧！我认了，等到将来有天我百年归老时，只盼你晴姨别说我负心才好。」
　　「我……会——先走……」若见着了晴姨，我一定要先在她面前告尚泠一状！
　　尚泠却自嘲一笑：「你会先走？嘿！许大小姐，你别当我傻瓜行不？你若见到若晴，才不会帮我说句好话呢！你会拼命抹黑我，说不定会让阎王觉得我留在阳世是遗害人间，于是决定提早把我找下去煎炸炆煮伺候哩！」
　　「聪……明。」
　　尚泠似乎是决定投降了。他放开我的手，然后，我听到他打开衣橱的声音。
　　「尚……泠？」我突然觉得周围好冷。
　　「我听到啦！」尚泠没好气地把一个东西丢到我手边：「请别再用疑问语气唤我的名字行不？我人还在啦！既然许大小姐你都『下旨』要小的娶你了，那我起码要做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看嘛！哪，我替你收了几件衣服，等会儿我带你去把婚书签一签，我们就是夫妇关系啦！然后的事你不用管，我会搞定。你只要等着上飞机去柏林就行了。现在我们先去请护士来帮你换衣服，顺便替你把出院手续办一办。还有，无论谁问你、骂你都千万别说话喔，我可不想被戴上『诱拐少女』的帽子呢！好了，现在我要抱你出去了！」
　　话毕，尚泠把我抱了起来。
　　这一次，我已经看不见了，但我仍然觉得，我好象得到天使救赎的幸运儿，而尚泠就是来自光明的天使——虽然他曾经在小教堂说过圣母像只是「一座由泥巴堆成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