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回到2000年》煌灼

12、学习装可怜

　　１２

　　浑身大小伤都处理完，盛兰西咬着嘴唇忍疼，死活没有叫过一声，只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李朱坐在旁边，皱着眉头看着。盛兰西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讽刺人的话了，但一直到陈嫂收拾了药箱杂物，又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去了厨房煮稀粥，李朱也没有说话。

　　李朱认为她家里不给她饭吃，这自然不是事实。盛兰西是想要反驳的，但陈嫂给伤处清洗用的是有刺激性的药水，实在是疼得很，她的力气几乎全用在了忍痛上。等她缓过了气，李朱已经在很专心地看电视。死活揪着别人的话柄说话，那是盛兰西不肯做的事，于是也只好当作忘记了。

　　陈嫂去了厨房，盛兰西坐在沙发上，只觉得人晕晕的，浑身都疼，疼得好像麻痹了。她实在是坐不住，慢慢地靠在了柔软的沙发背上。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手脚上都涂了药水，身下的沙发布面是极漂亮的提花刺绣，要是蹭脏了，会给主人带来麻烦的，于是极力又坐端正了。盛兰西模模糊糊地想着，也许她应该识趣些，提出告辞了。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半，总不能在别人家赖一晚上吧。非亲非故的，硬是要赖在别人家，那得多惹人厌烦。那，接下来，她要去哪里呢。

　　李朱坐在沙发上，先是跳到了新闻频道，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又换成了在放动画片的频道。动画片里头的音乐和剧情都很欢快，盛兰西慢慢也看了起来。精神投入些，好像身上也不那么痛了。

　　老夫人带上了老花眼镜在读书。

　　时钟指向六点了，盛兰西心想也差不多了，于是尽量坐直了身，带着笑向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今天真的很多谢你和陈嫂帮我治伤。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想这就告辞……等过阵子，一定会再来拜访老太太。”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放下了书，还没说话的时候，李朱往盛兰西瞥了一眼说：“你连鞋都没有，准备赤脚走回家去？”

　　“我想——”盛兰西看看自己被纱布裹了大半的双脚，语塞了一下。然后她摸了摸口袋，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口袋里还安安稳稳放着两元的零钱，是中午盛妈让她出外买酱油剩下的。现在三元钱不够打一程的士的。但公交车只要五毛钱。她可以到外面找公交车站去，想去哪都能去。

　　于是盛兰西说：“我有钱，可以坐公交车回家去。”

　　只是，身上被藤条抽出的鞭痕还青紫着，疼着，让她回家？不。她不愿意。她不会回去。

　　回了家，家人只会认为她已经服了软，只会让她认错。

　　他们只会认为，她是闹了一次出格的脾气，会让她改，会让她听话。

　　他们只会希望她继续当那个没有脾气的、谁都能使唤的二囡。

　　她再也不会那样下去。她不会再跟在盛妈后面，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家里的其他人。

　　“哦，想去坐公交车？”

　　盛兰西心里发着狠，而另外一边，李朱又换了个二人转的节目看，慢条斯理地说：“你看看你这腿，包得跟粽子似的。你挪得动半步路？别是没挪上车，车就开走了。”

　　盛兰西心里生气，暗暗瞪着李朱。

　　她知道李朱的心不坏的，背着她走了那么远，只为带她来处理伤口。她也很愿意向他道谢，并且记着他的好以后报答！

　　但，她怎么就这么恨这个人啊！

　　他是不是只会说不好听的话啊！

　　他是不是有事没事专门等着拆别人的台啊！

　　电视里头二人转说得很逗趣，台下的观众们“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乐里，李朱朝盛兰西看了看，看见她瞪着他却不敢说话，他忽然无声地露了个笑容。

　　盛兰西瞪圆了眼睛。

　　“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回家。晚点我叫人送你回去。别急。”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发了话。

　　盛兰西不敢驳老夫人的话，只好应了，然后心想，这一老一少果然是一家人，有时候说话那股子慢条斯理的气势，实在像极了。只是，在老太太身上是让人格外信服的气质，在李朱身上，就只剩格外招人恨了。

　　老太太阖上了书，温声问道：“小兰西，肯不肯和我这老太太说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被问到了这个问题。

　　盛兰西是觉得有些难堪的。她比纯粹的小孩更不愿意将家里那些事说出口。只是，她也知道，老太太问出这个问题，并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坏心。李朱带了她来，老太太也没问什么，就先让陈嫂为她处理伤处。而站在年长者的角度，老太太自然需要对事情有个基本的了解。到现在才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开始就让她回答，其实已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老太太很体贴，她更不应该不识好歹。盛兰西定定神，慢慢地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说了。说了哥哥放假回家，说了她因为谁应该做家务的事和家人争吵，说了她是怎么被爸爸拿藤条抽了十几下，说了她自己跑出了家。

　　说完这些，盛兰西只觉得脸上烧得慌，而且回头去看当时自己的做法，其实是太偏激了。她这样顶撞爸爸，妈会很难做。她低下头，掐住了手心，轻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的。要是那时候我不是那么冲动，和爸爸、大哥好好说话，不会和家里吵起来。我年纪也不小了，其实多给家里做些家务也没有什么。也许我可以——”

　　“——盛兰西，你就是个包子。你家分明就是将你当佣人一般使唤，你还任由他使唤你。”李朱话里带气，“按你这样想，是不是左脸被人打了，还得检讨自己没有及时把右脸送上去啊！”

　　“我没有这样想！”盛兰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反驳：“我才不是包子！我只是知道，爸在外面挣钱不容易，妈在家里忙家事也不容易！他们养我到这么大，我听话孝顺些，其实也应该！”

　　“你是比兄妹多吃了几两饭还是怎么的，活该什么都让你做？”李朱扔了遥控器，抱着手臂说：“别人家的佣人都不用做这么多活，还有工资拿。”

　　盛兰西愣了一阵，嘴里发涩，轻轻点头承认了：“你说得没错。我家请不起佣人，所以我妈妈总是很辛苦。所以我也总是想多帮帮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成了这样子。其实，其实我只是觉得，大哥和妹妹都可以空着手玩，我不可以，这有点不公平……”

　　这样的不公平，岂止一点点？

　　李朱死死地皱着眉头。“你其实是——”他想说，‘你其实是家里捡的吧’，但看见了另一头坐着的女孩极力平静的样子，就闭了嘴。

　　老夫人心里怜惜，她看得见盛兰西的细腻体贴。这是个很会为人着想的孩子，为人实诚，多一个心眼都没有的。也就是这样，老夫人对盛兰西的好感越发上升了不少。

　　老夫人和缓了语气，慢慢说道：“孝顺爸妈是应该的，小兰西做得不错。不过，你心里肯定也想过，你对爸妈、对兄妹这么好，他们为什么对你不一样好，相反，总是一直在欺负你，对吗？”

　　“是。”盛兰西乖乖地应了。

　　“因为你笨。”李朱毫不留情地评论。

　　“我不笨！”盛兰西气得咬牙。

　　老夫人皱了眉，斥道：“李朱，欺负人很有成就感？”

　　李朱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才想起是在别人家里，怎么也不该这样和人争吵的，真是气昏头了。盛兰西忙向老太太道了声歉。

　　老太太脸上带了点笑，慈和地看了盛兰西一眼，却又严肃了脸色，续道：“小兰西，你听好了。虽然你是被欺负的一方，但我得说，这些事情，你处理得很不好。知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盛兰西惴惴地摇头。

　　“是真厉害的人，就不会给别人机会欺负她。人的心理都是有惯性的。你家人让你做事，这样理所当然地觉得都应该你做，因为一直以来，就是你做的。他们没有背过这个劳累，忽然要接手了，不管是谁，心里肯定都不开心。”

　　“难道，就该我一直做下去吗？”盛兰西问。

　　“当然不是。”老太太将手上的书放到了小茶几上，慢条斯理而矜持地说：“这样的时候，你可以创造一些紧张的状况，让他们发现，你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好，让他们觉得，你比他们可怜。让他们明白，你实在是分不出一丝半点儿的精力，去做额外的事了。成功营造出这样的情况，你就可以顺利将身上的责任让渡出去。”

　　“所以……我应该装可怜吗？”盛兰西瞪圆了眼睛，她怎么觉得，老太太是教她怎么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