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以友之名》Aprilfish

4、第四章

　　新学期汪大东依旧过着每天在班上当老大，在家十点准时睡觉的日子，他们所在的一年六班虽然是那个叫黄安琪的女生当班长，管事的却是汪大东。
　　所谓管事，对这些小孩子来说也不过就是谁跟谁吵架啦，谁对谁不满啦，周末评比的时候谁打谁小报告啦，几乎每天都会有。大东从来不厌烦的全部插手，当然还有刺猬头和小六一群跟班。
　　说不上处理得很好，但汪大东一开口就是最后结果，全班都要服从。
　　还有一点是绝对的——不允许外面的人欺负本班同学。不管是谁只要来大东这里告状，他就会替他出头，甚至护短。
　　因此他经常跟外班、其他年级还有外校的人打架。自然是没有输过，等人家一状告到班导那里又少不了一顿训。
　　挨训汪大东从来不怕，只是人家向老师告状了，老师就要向大东父母告状。幸亏有雷克斯给他出主意，让自家认识大东的医生冒充汪爸爸。
　　「我说Danson，为什么是我啊？」Jiro一脸黑线看着面前笑得无辜的好友，十万火急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别推我，我是少爷的负责人，万一以后少爷有什么事我得去跟老师交流的。」越是表情纯良的人越是腹黑，管家先生一句话就撇得一干二净。
　　「那Arron呢？」
　　另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人赶忙摆手道：「我现在是少爷的专人司机，在学校经常碰见老师。万一哪天老师想要家访，见见这孩子的『爸爸』怎么办？难道说汪大东的爸爸是雷克斯的司机吗？」
　　「还要家访？？？」Jiro蹲下身去捏了大东的脸一把：「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你到底在学校里干了些什么事啊！！！」
　　另外两个男人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东的脸被捏得生疼，心里尴尬得要命，又不好怎样。雷家的这几个大人总是奇奇怪怪的，虽然其实心里很喜欢他们，可是每次要来雷家之前还是会有很大的心理阴影，这次要不是雷克斯说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他也不愿意这样做。
　　「拜托你了Jiro叔叔，」雷克斯忍不住开口道，「大东打架也是为了帮班上同学教训那些爱欺负人的学长，他以前也帮过我呢，就是……上个学期他送我回来的那次，其实是我被同学欺负到气喘，他就跟那些人打起来了。」
　　再怎么熟悉的大人，雷克斯拜托他的口气也总是礼貌得让人感觉生疏。
　　从来不会撒娇。
　　越是诚恳的请求，越是来自于他强烈的自尊。因为害怕被人讨厌。
　　越是认真的理由，越证明他内心毫无安全感。因为害怕对人期望。
　　一直就是这样的雷克斯，一直让Danson觉得心疼。
　　「这个我们早就猜到了！你不想说出来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他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了，你Jiro叔叔开玩笑呢，他小学的时候就差点没把学校屋顶给掀了，要我说大东怎么看怎么像他儿子！」
　　「哈哈哈哈！」Arron窝到沙发里狂笑去了，「说起来你也姓汪诶，真的不是一家么，哈哈哈哈哈！！！」

　　这件事情就这样搞定了，自然，随着汪大东从那个时候一直到小学读完几乎没断过地打架，Jiro这个「爸爸」也就这么一直当了下去，至于有没有家访过，嗯，那是后话了。

　　说起来，「雷克斯是汪大东的大脑」这句话也是从那不久后开始的。那些年大东打了多少次架，雷克斯就帮他写了多少回检讨书，有时甚至还有刺猬头的份。没办法，就汪大东那种书面表达水平，连上课传的小纸条也只有雷克斯能看懂。
　　所以，就像现在这样，放学后还坐在教室里写检讨书的雷克斯忍不住叹起气来，为什么他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却是一年六班、不，恐怕整个一年级写检讨书写得最多的人。
　　想要狠狠瞪那个罪魁祸首一眼的雷克斯正好看到有个男生一脸紧张地走到大东面前：「汪大东，今天我家有些事情必须早些回去，我的值日可以换到下次吗？」
　　「什么事情？」不必大东开口，刺猬头先替他问道。
　　「老家的外婆来了，今天是她生日。」
　　「大东哥？」刺猬头低声请示。
　　汪大东没出声想了一会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好，值日我替你安排，你走吧。」
　　男生连说了好几句谢谢，背上书包跑了出去。
　　雷克斯转过脸皱了皱眉头，其实他没办法理解刚刚这一幕。为什么所有人所有的事情都要报告大东，都要听大东的。在他最开始以老大的身份管班上同学时，雷克斯其实有提醒过他：「你这样管别人，他们会不高兴的。」
　　「可是他们没有不高兴啊。」大东很天真的反驳。
　　「那是因为你很厉害啊，他们怕你，让你当老大。可是心里会讨厌你的。」
　　本是好心的雷克斯万万没想到汪大东单纯到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全班发问：「你们有谁讨厌我当老大吗？」
　　课间正玩闹的同学们马上安静下来，有些同学好奇地看着他不出声，有些同学摇着脑袋小声说「没有啊」，刺猬头一群则很激情的嚷道：「怎么会！大东哥这么厉害又对班上这么好，我们拥护你！」
　　大东点点头，边坐下边喜笑颜开的对雷克斯说道：「看吧，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雷克斯涨得一脸通红，从此再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好吧，大东是班上的老大，那是他和班上同学的事，他是自己的朋友，这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后来雷克斯就是这样想通了以后不再管大东和别人的事的。
　　可是一旦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雷克斯就没那么好想通了。

　　那天他因为午休没睡好，下午颇显疲态，第二节体育课前大东要他留在教室：「我看你以后体育课也不要去了，反正你在那边站着没事做，不如在教室里休息。」
　　「我没事的好不好！」大东并不知道他中间半句话让雷克斯听起来很刺耳。
　　「要是你又像上次玩躲避球那样弄得气喘怎么办？」
　　「我一个人在教室好无聊啊。」正说这句时上课铃已经响了。
　　「那我上完课就马上回来陪你，你就在教室看书吧。」大东边说边起身要走，雷克斯一言不发的也准备走，没有半点要留下的意思。
　　汪大东停下来转身看着他：「雷克斯！」
　　视线直直地回过去：「我要去！」
　　「你怎么都不听讲？」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大东愣了一下，这好像是雷克斯第一次对他这种态度，他有做错什么吗？
　　「雷克斯，你别这么犟好不好，大东哥可是为了你好才要你留下的。」刺猬头也是第一次看到大东和雷克斯这副样子，他很有兴致地想当和事老，「万一你发病，大东哥和我们也很辛苦诶。」
　　只可惜和事老若是不称职，只会让事态更糟。
　　雷克斯像被刺到一样朝刺猬头吼道：「要你管！我发病又怎样？我发病有求过你吗？！！」
　　「雷克斯！」大东也跟着大声了，「你是怎么了？他不过是好心劝你，你那么想去就去啊，最多我们不管就是了，你干吗冲他发脾气？」
　　雷克斯越发生气，对大东也吼了起来：「我的事情以后不要你管！！！」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大东只能惊讶地看着他抓起自己的外套冲出了教室。

　　汪大东意识到他和雷克斯吵架了的时候冷战已经持续将近半个小时，大东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雷克斯为什么要生气，不过多半是因为自己帮着刺猬头说话吧，雷克斯好像一直不太喜欢他的样子，可是要他留在教室是因为他看起来很累，想要他休息啊……嗯，大概一个人在教室真的会很无聊吧——这是汪大东想了大半节体育课想出的结论，于是他决定找雷克斯解释清楚。
　　可是每当大东看向雷克斯的时候，那家伙就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开了，好像没看见他一样。
　　大东也没办法走到他身边，只要自己一靠近，雷克斯就不动声色的走开，这样几次后，大东明白原来雷克斯在躲他。
　　整整一节体育课雷克斯都在离大东远远的地方跟同学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大东心烦气躁起来，为什么他们吵架后自己这么苦恼而雷克斯却那么开心，他一点都不在意地跟别人玩闹，还时不时笑得很大声。
　　那些传到他耳中的嬉笑声让大东很烦很烦很烦，从没有过的厌烦。

　　体育课后回到教室的同学纷纷拿着自己的水杯去教室后的储物间，从饮水机里接取纯净水，门口很窄、人很多，一下子还没从体育课兴奋的情绪里恢复出来的小孩子很容易就发生冲撞，不知道谁碰翻了谁的水，又杯洒了谁一身，很快教室后就吵成一堆了。
　　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的大东更加火气上升，走到自己桌边狠狠踹了一脚桌子，把外套甩在椅子上，朝身后的人群怒吼道：「吵什么吵！一个个都不知道排队吗？」
　　储物间门口的人堆马上就安静了，纷纷看向大东，一年六班的老大现在心情很糟。被挤撞了的人也不再说什么，安分的排着队，继续等着接水。
　　雷克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回头。那个时候他跟大东已经不是同桌了，大东的位子在他后方。其实雷克斯也有被他的吼声吓倒，然后拿起刚刚从小卖部买的饮料喝了几口。
　　以前下了体育课回到教室，雷克斯的水杯就已经是满的，因为刺猬头领了大东的命令每次都会早早帮他接好。可是现在汪大东看到雷克斯桌上的空水杯和饮料瓶，心里极度不是滋味。
　　「东哥，我去帮你接水。」刺猬头去拿大东桌上的水杯。
　　「我有说口渴吗？」本来就安静的教室里，这一声更加让人心惊。大东平常很少会这样发脾气，刺猬头看了一眼雷克斯，那个全班唯一一个对汪大东的怒火没有反应的人，他要再这样下去，大东肯定也不会好了。

　　于是放学后雷克斯又一次被刺猬头缠上了：「你到底要怎样啊？」
　　「哎呀，雷克斯，你不是很聪明的嘛，我说得嘴都干了你怎么还问……」刺猬头觉得自己真的要变刺猬了，「你没看见今天大东哥那么生气嘛，都是因为你啦！」
　　「关我什么事！」雷克斯收拾书包要走，小六一群人急忙把他团团围住。
　　「雷克斯你就当行行好别再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上体育课在那边玩得超high，大东哥可就惨了，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大东哥没你不行的嘛，不要生他的气了，拜托拜托！」
　　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一起劝说，让雷克斯哭笑不得，至于么，不就是跟大东拌了一句嘴，怎么弄得跟天翻地覆一样。
　　以前跟身边的朋友吵架，大家都会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冷战也好，和好也罢，谁都不愿让对方看出自己很在意，即使明明会难过，也还是故意装作开心，他和他认识的人都是这样。可是汪大东那个白痴，那么明显的表现让雷克斯很意外，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是很重要的，好像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在意着自己。
　　像得到了肯定和赞许一样有意义。

　　刺猬头算是绞尽脑汁了才想出这种死缠烂打的办法：「雷克斯，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要生气就生我的气好了，跟大东哥和好，好不好？」
　　不过有时候，死缠烂打未必不是好方法，见他们左一句右一句，雷克斯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了：「好了好了，我没有生气了。」
　　「真的？？？」
　　「嗯。」
　　「太好啦！！！小六，去叫大东哥！！！」
　　「咦？怎么他还没走吗？」雷克斯明明看见汪大东一放学就离开教室了，还很奇怪怎么今天刺猬头没跟着他呢。
　　「嗯，还没走！在教学楼外等着呢！」小六飞奔出教室后，剩下的人急急地簇拥着雷克斯向外走去。
　　雷克斯愣了愣，怎么突然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