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以友之名》Aprilfish

3、第三章

　　到这个学期过完的时候，汪大东在年级的男生里已经小有名气，「大东哥」这个名号越来越响亮，说起来还是拜最初为雷克斯打的那一场架所赐。
　　那场架是刚放学不久在校门口打的，很多学生都看见，于是理所当然的就有高年级的学长跑来找碴了。虽然他们的目标是汪大东和刺猬头，但雷克斯也在名单上，他很担心，可是更多的是厌恶，他一向觉得学长们这种「维护学生中的安稳」的心态，其实非常低级和自以为是。
　　靠拳头来压制别人，能让人心服口服吗？明明破坏安稳的人不就是他们自己吗？
　　大东看他一脸凝重的神色，说道：「不要担心，雷克斯，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雷克斯正准备跟他说这样去回应那些学长实在很无聊，刺猬头一把拍在雷克斯肩上，大声嚷道：「就是！高年级算什么，有大东哥在，我们照样K他们满头包！」
　　大东立马朝刺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本能的对刚刚这一拍非常反感，他不喜欢看到别人对雷克斯做这样的动作。
　　刺猬头讪讪的收回手，冲大东和雷克斯傻笑了一下。被这一掌拍得左肩生疼的人脸都黑了，却又不好发作。
　　看到这群人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雷克斯不想扫他们的兴了。

　　不过那天这场架还是没有打得起来。
　　自从上次哮喘发病后，雷家的司机每天都把车开到校门口接送雷克斯，雷克斯少爷的身份也在班上传开，大家更加另眼相看。这个先不说。于是当天两伙人刚一碰头就被走到教学楼下的司机看见了。
　　对方带头的学长也不过是个小学生，看了一眼雷克斯身边的司机：「切！竟然叫大人过来！走了走了，回家了！」
　　大家就这样散了。

　　雷克斯被接走后，刺猬头悻悻的对大东抱怨：「我们肯定被看不起了，别人会说我们孬种的啦大东哥！」
　　「少罗嗦！雷克斯的司机本来就是会每天来接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跟他没关系！」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大东心里也很明白，「好了，其实我也不爽，但是这种话我可不准你们在雷克斯面前说！」
　　「知道啦！」

　　最后大东还是如愿以偿的跟那群学长打了一架。几天后的午休时间两群人在校园内遇到，一句话也没说，冲上去就互扁了起来。
　　当时雷克斯不在，大东却一直记着他说过的：「怕爸妈发现的话，下次打架护住脸要紧。」所以这一次大东打得有些吃力，再加上对手是高年级的学长，最后把他们打跑的时候，脸上还是轻微的擦伤了。
　　一群人里面受伤最轻的是大东，但最生气的也是他。刺猬头因为赢了高年级学长很有面子，早就把受的伤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大东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真该死！竟然害我弄伤脸了！」

　　雷克斯带大东到保健室贴了个创可贴：「这样你爸妈就看不出是打架还是……」
　　「在楼梯上摔伤的，对不对？」
　　「不对啦！你这个样子哪里那么容易摔伤？你平常经常摔伤吗？」
　　「……」大东摇摇头。
　　「那就对了！要说你上体育课第一次学习翻单杠不成功，磕到地上了！这样才能骗过去。」连个谎都不会撒，雷克斯觉得大东真是单纯得可以。
　　「对啊！有道理！而且我们今天本来就上了体育课，学了单杠，这样我讲起来肯定很顺口！」大东兴奋地一把抱住雷克斯，「雷克斯你真聪明！！！有你帮我动脑筋真好！！！」
　　雷克斯被突然而来的力量拉得站都站不稳，直接跌进大东怀里，在兴头上的某人根本没意识到这样正面的撞击让雷克斯很难受，正一边费力推开他一边说：「大东，你小心点！」

　　那天是有上过体育课，也的确是学翻单杠，只不过大东第一次尝试就非常完美的达标了，是全班最高分，还被要求给同学做示范。
　　起初雷克斯抱着大东的外套站在一边看，单杠上矫健的身姿和流畅的动作让他不得不称赞大东的运动天赋，完全没有初学者的战战兢兢，一套动作下来让周围的人移不开视线。雷克斯一直仰着头看他，眼中全是羡慕和佩服。
　　大东撑在单杠上定位的时候低头看到雷克斯正望着自己，冲他一笑。
　　但是后来，围上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围成的圈子越来越小。大家不断地给大东鼓掌喝彩，在老师的要求下他一连示范了好几遍。
　　被挤在中间的雷克斯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用跟自己一样的姿势仰望着大东，一样羡慕和佩服的眼神注视着大东。越来越多目光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聚到单杠上的那个人身上，擦过自己身边，越过自己头顶——他在他们的目光之外。
　　最后不止自己班上的同学，连其它同在上体育课的班也有些女生跑了过来，越缩越紧的人群让雷克斯觉得空气不太好，抬头看了正专心动作的大东一眼，便退了出去。

　　操场的另一边有几个班上的同学在玩躲避球，雷克斯走过去看了一会儿被其中一个男生注意到了：「雷克斯，你要一起玩吗？我们正好少了一个人。」
　　明知道自己应该要拒绝，但是他不自觉地点了头。他想玩！他要玩！他也想要感受一下身体能自由畅快行动的感觉！
　　很快就要下课了，就这么一会儿不会有事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雷克斯加入了人数少的那边，躲避球虽然没玩过，但基本规则还是知道的。刚开始的几回雷克斯很放不开，不太敢动，神色也很紧张，跟其他人脸上那么投入的表情比起来，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样自然会被砸到，两次被队友救活后，雷克斯接到一个狠狠向他砸来的球，身边的女生开心的嚷道：「太棒了，雷克斯！」
　　雷克斯一下就笑了起来，跟女生击掌后，把球用力丢了过去，成功让对方一人出局。
　　「厉害啊雷克斯！继续加油，我们把他们全干掉！！！」
　　「好！全干掉！」大家互相打着气。
　　对小孩子来说游戏的乐趣不仅是好玩，还有即使不怎么认识的人，只要一起玩过游戏，很快就会熟悉起来。这是雷克斯从没有过的体验，他以前认识的小孩几乎都是在爸妈的介绍下见到的，互相介绍自己，规规矩矩的聊天，然后下次见面还是很礼貌的打招呼。但是现在短短几分钟，他跟这些以前几乎没有说过话的队友们却很默契的配合着、大声的交流着，还有时不时的肢体动作，都让他很快乐。
　　雷克斯加入后，原本战绩落后的一边很快就追上来了。他开心地想，其实自己也可以很灵活的运动嘛！

　　大概过了这么六七分钟，他开始觉得鼻子发痒，眼眶涩涩地想流泪，更忍不住要咳起来——这是气喘发病前的征兆。雷克斯很自觉地喊了停。
　　大家看到他脸色越来越惨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说了声「好可惜」哦，让他坐在一旁休息。
　　雷克斯从口袋里拿出喷剂，朝口中喷了两下，然后攥在手里。

　　下课铃声响的时候，雷克斯确定不会有事了，尽管身体很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正好赶过来的大东看到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只见雷克斯一脸惨白的坐在地上，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喷剂，上身的外套凌乱地敞开着，头发和里衫都湿透了，神情在大东眼里也是很痛苦的样子。
　　旁边是仍然在玩躲避球的同学。
　　——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东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你们跟雷克斯玩躲避球了吗？」
　　声音大得让三三两两回教室的同学们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纷纷停下脚步。刺猬头一伙很配合的站到大东身后，把雷克斯从地上扶起来，朝对面不知所措的同学们摆出耍狠的表情。
　　「大东，是我自己要玩的。」他忙解释。
　　汪大东看着雷克斯，他是很想说他太不注意了，但对方副虚弱的表情让他没有开口，转头对一个瘦高的男孩子说：「小六，你先回教室把门窗都打开，把雷克斯桌上的水杯盛满」。
　　叫小六的男孩应了一声，快步向教室跑去了。
　　其余在场的同学都有些害怕，本来班上就没人敢惹汪大东，自从上次在校门口那一场架，又收服了爱捣蛋的刺猬头一群人，他在班上早就有了老大的架势。
　　有胆小的女生见这场景怕牵连到自己，马上供出了最初邀请雷克斯加入的男生：「是他啦！是他说人少了，要雷克斯一起玩的！」
　　男孩子被推到了大东面前，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堆人。
　　「是你让他玩的？雷克斯有哮喘你不知道吗？」
　　被问话的男孩子一句声也不敢吭。
　　「大东……」雷克斯在心里拼命的向男孩道歉，他想替他辩解。
　　可是男孩怯怯的目光却是看向大东的，他小声说：「对不起汪大东，我只知道他身体不好，不知道是这么严重的病。我以后不会再要他一起玩了。」
　　这句话让雷克斯脑中一片空白，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这次就算了。」大东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见班上的同学全在，于是提高声音说：「你们全都听好，以后谁都不准跟雷克斯玩游戏！谁再让他气喘症发我绝对不会饶了那个人的！」
　　放完话，大东扶过雷克斯，自己掺着他向教室走去。
　　刺猬头抱着大东的外套跟在后面。

　　来不及感动，这个时候的雷克斯脑中只剩下那样两句话。
　　——对不起汪大东，我以后不会再要他一起玩了。
　　——以后谁都不准跟雷克斯玩游戏！
　　就这么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着，雷克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明明不喜欢这样，但大东是为了自己，所以不能生气——这个道理他似乎懂。
　　但是有件事他更加清楚——汪大东说了那样的话，班上的同学就一定会听。
　　最后雷克斯只能对他说道：「大东，是真的不关他的事啦。」
　　——潜台词是，你收回那句话吧。但雷克斯不可能这么说出口，说了他就不是雷克斯了。
　　他担心汪大东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听出画外音，但得到的回答却让他意外至极：「我知道其实不关他的事啊，总归是你自己想去玩才会答应他的。」
　　「那你……」
　　「我那样做是为了让其他人记住啊，你也知道自己是运动型哮喘，没有专门的人指导不能随便做运动。」
　　雷克斯怔了很久，最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大东，你不必这样，我自己会注意了。」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还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很快就散了，还剩下满满的感动充斥在雷克斯心里，他低下头去轻轻笑了起来。

　　那个学期期末，雷克斯考了班上第二名，总分比第一名差两分。
　　他看着自己的卷子想，后半个学期是有些贪玩了，学习不如以前抓紧。不过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下个学期努力一点就行。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得第一名的女生，两个月前转来班上的黄安琪，扎着两个小辫子、很安静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