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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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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的巴士要比从前的平稳多了,就算把头靠在窗户的玻璃上,也不会因为颠簸而影响睡眠。
或许是老家传来的消息太让人震惊,在失眠一整夜之后我最终还是在车上睡觉了,然后,做了那个梦。
记忆这个东西总让人难以琢磨。就在我和瘦猴都以为自己死去的时候却被他的父母叫醒,原来我们并没有去所谓的鬼屋,只是在村子里大家用来晒麦子的广场旁边的石碾上睡着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在我无意间说起那个梦的时候,看见了瘦猴惊恐的表情。
原来,我们做的梦一模一样……
常听人说梦都是黑白的,但当初我们的梦里都具有鲜艳的颜色,而且梦里的触觉听觉都如同现实中一般。后来年纪渐长明白了梦的多样,但是那场梦的真是还是让人无法不去怀疑。
那件事情过后不久我就被住在城里的父母接走了,虽然会回来,但也没有再和瘦猴讨论过这件事情。转眼间十年过去了,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我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前几天小叔给我打电话说起村里的张先死了,家人说他先前留了一封信给我,说是非常重要,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取一下。
我回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张先是瘦猴的大名。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瘦猴已经去世好几天,哪怕是我急忙定好机票再马不停蹄的坐汽车回到村子,也没有赶得上瘦猴的葬礼。
我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又饿又累的我~草草吃过些东西就匆匆睡了,打算明天再去瘦猴家。
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一个皮肤苍白如吸血鬼的瘦高男人喊我的名字,说:“顾帆,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他看我没有回答,叹了口气,摆着手道:“算了,走吧。”说完就示意我跟他走。
我心说,:老子认识你是谁啊,凭什么跟你走。可是我发现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思想的控制,或者说,在梦里我有清晰的思想,而且明白这是一个梦,但是却没有办法去控制事情的发展。
梦里的我跟着那人走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会一直走下去的时候他停下了,指着一个地方说:“往那儿走,一直走,千万不要回头。”
那个地方是村口,他指的地方是离开村子的那一条路。
我很听他话的走了很久,却惊恐的发现无论我的步子迈的多大,无论我走的多快,都没有办法离开村子一步!
“唉,怎么连你……”身后的他叹气道。
我回头求救似的看他,却发现我身后的人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记忆深处被挖掘出来的深紫色窗帘,以及窗帘后摞在一起,大张着嘴巴想要呼喊的酱紫色干枯尸体……
十年前的噩梦又重新出现在我的世界中,我惊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脖子上是否缠绕着那纤细的、粘粘着尸体腐烂的气味的头发,又翻箱倒柜地找来镜子确认了一遍,确定脖子上连条红痕都没有才放下心。
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凌晨4:03。
夏天的早上来的特别快,大约等了半个小时不到,天竟已经大亮。
如果是城市,现在人们还处于熟睡状态,但是农村的农民们这时都已经起床,准备趁着空气还不够热抢先在地里做些事。
不过我是不用去的。
小叔一大早就跟我打好招呼去田里做农活了,那时也不过5点多,我实在是睡不着,于是趁着早上凉快随便出去溜达溜达。
张先家的门楣上是新贴的白色春联,白纸黑字,如同白无常的眼睛,看得人心渗的慌。
我踌躇了一会儿,估摸着张先父母都已经起床,又在心里演习了一下等下该怎么问候,这才走上去准备敲门。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高中生模样的少年面无表情地问我:“有事?”
我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或许是人家刚好要出来呢,于是我说:“我过来看看张先。”
“哦,他刚死,你要刨坟?他坟墓没在院子里。”
我被他呛了一下,张先死了我自然知道,这里说看一下张先完全是出于尊重死者家人的说法,我跟他解释:“我过来给他上柱香。”
“哼,”少年嗤笑一声,嘲笑着说:“他如今魂魄都不在了你还来祭奠?有用么?”
一大早过来受这气!我强忍着怒气解释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少年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至少有5分钟,这才慢悠悠地让出个道儿,说:“进来说吧。”
“你叫什么名字。”进了房间,他开门见山,甚至没有等我坐下。
我瞥了他一眼,说:“顾帆。”声音里带着些微怒。
“呵,”他突然笑了,说:“何必对我这么仇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之间还得合作一段时间。”
我仔细品位了一下他的话,说:“你什么意思。”
他两手一摊,问我:“你还记得你12岁那年和张先闯过的鬼屋么?”
昨夜梦里那种绝望的滋味又涌到喉咙里辗转不定,我脊背发凉,说:“你想说些什么?”
他笑了一声,拿了桌子上了热水瓶倒了杯热水给我,说:“你应该敌对的人不是我,再怎么说我同你一样都是人类,不会害你。”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句子,我脱口而出。
少年的笑容瞬间凝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我会有种恐惧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一个高中生给吓到,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直视我自己。
整个房间里空旷地响着少年拿起热水瓶,打开,倒水,放下热水瓶的声音,甚至连水杯上那若有若无的热气都有它的声音。我清了下喉咙,说:“你和张先……”我本来是等他接话,却没想到他仍然沉默着,我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些过份,只好和他道歉。
少年小口小口喝着被子里的热水,直到满满一杯都喝完了才回了一声:“没事。”
他起身往外走,说:“我和张先的关系也不算太近,只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点心理安慰而已。”他走到一间卧室拿了封用牛皮纸做成的信给我,又继续走:“信是写给你的,我本来想着自己拿给你,但他不许。”
牛皮纸的开口用漆蜡封着,看样子是不希望别人打开看。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忍不住说:“他怎么会......”
“很奇怪是不是?”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我也很奇怪,张先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死后为他招过魂,也没有招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正走着突然回过头,我差点撞他身上。
这家伙怎么神经兮兮的。
少年白~皙的脸似笑非笑地隐藏在阴影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转身进了屋子。
尽管天已经亮了,但是屋子里还是昏昏暗暗的,弥漫着浓郁的贡香味。
少年拿出打火机打贡案上的蜡烛点燃,勉强让我看到屋里的摆设。
摆在灵堂正中黑白照片里的男人,正是我昨天晚上梦到的人!
我头一阵阵发晕,看着少年白~皙英俊的脸一会儿变成年画里的怪物,一会儿又变回人脸。少年兀的看着我,烛光下~阴恻恻地笑着。
我尖叫着跑了出去。
原本寂静的村庄突然变的很嘈杂,很多人在我耳边笑着,叫着,嘲笑着,张先家那一点点院落也变的十分广阔,任凭我怎么努力的奔跑,大门离我仍然遥远。
鼻子里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我仿佛能感受到肺里带出的血沫,张先家笨重的老木门渐渐转化成那紫色的帷幔后若隐若现的倩影。
绣有大~片金牡丹的红色旗袍更衬得坐在雕花紫檀梳妆台前整理着自己青丝的妙龄女子身段婀娜。她悠悠地把头发盘起,又左右顾盼,仔细瞧着有什么不妥当的。突然她抬手掩唇笑了一声,嗤怪道:“干嘛躲在门口一直看人家。”
“如此美人,怎可唐突?”声音突然传来,吓了我一跳。
躲在门口偷~窥的人粘粘着我的视线慢慢走进梳妆台前的美人。我深知他不是我,却只能顺从他的动作,他的神态,就连眼神,也没有办法由自己控制。
男人穿着军装,弯腰双手环抱着女子,脸埋到她的颈间轻蹭,呢喃道:“我好想你。”
女子没有搭话,只是把玉削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偏头靠着他。
过了好久男人才抬起头,握着女子的手蹲在地上,微笑:“让我来看看,你最近过的可好?”
女子笑着,但强忍的感觉哪怕最迟钝的人也看的出,她最终还是支持不住,眼里盈了包泪,说:“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我能感受到男人的心因为那一包泪兀的一紧,紧到不能呼吸,但还是微笑着说:“好,我一直在这里陪你。”
女子笑了,忍在眼睛里的泪终于放松警惕落了下来,再被男人一一吻去……
哪个屌丝不思春?正当我全心全意投入故事情节中的时候,女子突然尖叫了一声,我惊恐地看着她白玉般的皮肤慢慢变成死灰,又慢慢干枯沉淀成酱紫色。喉咙里有种油腻的臭味,蔓延腐蚀到肠胃口腔,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这种味道。
四周的场景很是熟悉,紫色的帷幔,紫色的窗帘,还有那有些繁琐花纹的雕花木床……
“顾帆!顾帆!”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一个名字,顾帆?他是谁?刚才那位军官的名字?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不甚明亮,什么也看不清楚,恍惚间,脑海中诈起一个声音:“顾帆,你还记得你12岁那年和瘦猴一起进的鬼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