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捡梦人》佛生生

1、第一章 漂亮星星的主人

　　“要过省界了，老师同学们都醒醒，一会警察过来，大家都提前准备好身份证，会议期间要比平时查得更严格，待会可能要下车审核指纹信息。”

　　核实完身份信息，大家上车前把身份证学生证都交给了导游，一会到站他去定房间，明天一早他还要去购买所需景点的参观票。

　　关砚坐回位子上，朝窗外看了一眼。

　　他右手捏着透明袋子，左手微抬搭上旁边人的手背。

　　她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简兮从小不喜欢被人碰触。出于礼貌，她强忍着心中起伏没有立刻拨开他的手，她记得在大巴出发之前，这个男生主动走来且在她身边坐下，其实除了专业知识以外，她平常跟学生并不怎么沟通交流，这次采风能来……她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她不适合当带队老师，所以在来之前她就给系主任打了一通电话，带队老师临时又加了一人。

　　当时她以为这个男生有话要说，虽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他开口。
　　后来……后来证明其实是她想多了，他全程都很安静。

　　可现在……

　　她表情疑惑，扭头看他。

　　关砚长舒一口气，身体小幅度挪动，他将重心后移缓缓放松身体，后脑勺紧贴在座椅靠背上，他扭头微微向左，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他抬手撑额一脸菜色地问：“简……简……”他有些尴尬，同事一年多，他至今叫不出人家的名字……虽然他也不怎么来学校。说起来也不是全然不识，其实有一次他曾听院里的师弟谈起过她，学霸师妹，父亲是简从柏，她是大名鼎鼎的简教授的女儿。

　　简兮手心朝上，手背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时她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来，她拇指指纹解锁，屏又重新亮起，她看了眼高德地图上显示的时间，低声说：“两百公里，两个小时内就能到达。”她抬头看他，眼镜上车前就被她收进背包里，她看不太清他的样子。两眼微眯，简兮想了想说：“同学，实在不舒服，就闭眼睡一觉，坚持一下，晕车药就别吃了，会全身乏力待会不容易醒来。”

　　关砚两指捏着白色药瓶，拧盖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刚刚看到她在看地图就想问问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瞧出了他的心思。

　　他盯着她，笑了，姑娘人挺机灵。
　　可若他没听错，她刚才叫他什么？同学？
　　唇边笑意深了几分，他想，人是挺机灵，却又不缺傻气。

　　“叫什么？”

　　“简兮。”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挑眉回：“关砚。”

　　简兮点头，她关了手机，合眼补眠。

　　晕车药收回兜里，关砚微微倾身，团了团手里的塑料袋，抬手投进她身侧不远处的垃圾筐里。目光掠过她紧闭的眼，他抬手用力搓了下额头，勾了勾唇角，也学她的样子，闭眼睡觉。

　　简兮是被肩上的重量给压醒的。

　　脖颈处喷洒着热气，她睁开眼，抬手将他脑袋扶正，视线微一偏移，就见自己肩头一滩水渍。

　　她抬腕看表，离到站还有二十分钟。

　　她解开背包取出湿巾，垂着眼细细擦拭，水渍在她浅黄色的衣上缓缓晕开，色泽很深……她皱着眉将背包拉链拉上，拉到一半手指顿了顿，她又重新拉开拉链，伸手从包里拿出那条红色的刺绣披肩。

　　披肩是临走前姥姥给塞包里的。

　　姥姥说：“去古镇，披着好看。”还说她年轻时柜子里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披肩。

　　简兮思绪溜远，姥姥不说她也知道，她小时候顽皮，还剪了许多来做沙包。

　　她之所以会提前来到这里，也是因为姥姥的话……

　　“小兮，其实你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

　　“她曾跟你爸爸在古镇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失踪了……你爸找了她十五年，始终没能找到。你去看看也好。”

　　其实她都知道，简兮看着她问：“您从前怎么不跟我说？”

　　“以前你还小。等你这次采风回来，姥姥全都告诉你。”姥姥握着她的手，“简兮，记得去你爷爷坟前上柱香。”

　　她将披肩叠整齐放回背包里，取出相机和钱包。

　　简兮打开钱包，全家福后压着张白色的纸片，上面有大伯家的地址。

　　她没见过那边的人。

　　爸他年轻时就与家里断绝了关系，此后再无往来。她唯一印象深刻的是，记得自己10岁生日那天，那边突然传来爷爷病重的消息，她躲在窗外偷听爸爸跟那个陌生女人的谈话，爸爸喊她大嫂。

　　女人走前对爸爸说：“爸他临终前想见你一面。从文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盼着你能回去……该说的我都说了，从柏，我来不是为了逼你，回不回去，始终在你。”

　　陌生女子走后，他将房门反锁，不吃不喝整日就将自己关在里面，犟脾气任谁劝都没用……简兮在心里数着日子，爸爸整整一个星期没能送她去上学。

　　爷爷去世那天……她在隔壁，隐隐听到了哭声。

　　这也是她此行来的主要目的，既然他们都有意瞒着她，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不问，她自己来找，她要将从前发生的事全部理清楚。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来到这里，时间比她心中设想的要提前半个月。

　　她是临时下的决定，所以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个人。

　　她将手机解锁，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个邮件。

　　车停了，她关了手机，垂首解开安全带，拎着背包第一个下了车。

　　先帮着司机师父将行李箱一个个搬出来，最后她拉过自己的。

　　同学们纷纷下车，等待之际，她举目观望四周，目光凝在客栈外悬挂的红灯笼上，她举起相机拍下了古镇的第一印象。

　　她站在客栈外仔细对看门牌地址，回想这条老街的名字。听到关砚在叫她，她将纸片塞回口袋里，拖着行李箱走去集合。

　　导游一脸无奈：“不好意思同学们，我知道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累了，咱们旅行社给找的这家客栈对客人信息准确性的要求度比较高，需要你们自己手持身份证去录房间信息，录完才给钥匙。”

　　关砚凝了眼她的相机，两指夹了夹眉心。

　　他挤到她身边将她拉到一边，伸手托了托她身后的大背包：“力气还挺大，下车怎么不叫醒我，急着赶去投胎？卸下来我拎着。”

　　目光扫过对面的女老师，简兮表情淡然，她摇头拒绝：“不沉，我自己能背。”

　　导游四处搜寻她的身影：“简老师，您的身份证。”

　　她绕过众人，从导游手里接过：“谢谢，辛苦你了。”她拖着行李箱率先进了客栈。

　　导游收回目光拍了拍手：“来，读到名字的同学来班长这里领身份证。两人一间，大家去前台拿钥匙去找自己的房间号。因为咱们明天行程排的比较满，要看的东西很多，所以大家回房后都早点休息。”

　　程苇见简兮走远，她抬脚走向关砚，含笑凑近：“关老师，难得你一片好心，其实你刚刚根本不用帮她，她这人在学校里就这样，性子孤傲，一向不怎么合群。”采风缺个带队老师，也不知道系主任脑子抽什风怎么会突然想到她，这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让她来干吗？程苇心中不屑，不用看她都知道，简兮手里拿的房钥匙一定是客栈里最好的屋子，她这种人就是半点苦都吃不得。程苇冷笑，听导游说一连要走三天山路，她看她能坚持几天！

　　关砚穿好外套，闻言挑笑，那还真巧，他这人向来也不怎么合群。他径直走向导游，笑嘻嘻地勾住他脖子，小声说：“小吴，我女朋友正跟我闹脾气呢，我办错事惹她不开心了，得去哄哄，她住哪个房间，能不能帮我调个临近的？”

　　简兮在前台录好个人信息，领了钥匙走进院里。

　　夜幕降临，抬头是一排排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

　　简兮看了一会儿，她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她单手拿着相机调了调角度，然后按下快门。

　　她身后的房门开了，女人围着红披肩自她身边擦肩而过，她走向对面，敲了敲楼下第一间房的窗户：“天保，出来吃饭了。”

　　相机遮住简兮的半张脸，相机镜头缓缓移向不远处的女人。

　　虽一晃多年过去，可简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简从文的妻子，顾月如。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她。

　　“楼梯口傻愣着做什么？等我？”他拉过她的行李箱，一手一个，提起上楼。

　　简兮微微一愣，关砚站的位置比她高出两个石阶，他停步，背对着她，轻笑出声：“漂亮星星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