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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下山 ...

  •   华年似水匆匆过,凡人的六十寒暑就这么过去。
      早在进入西岭成为顾兰溪关门弟子的第四年,卿尘也感应到修为瓶颈松动筑基了。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真的烂泥扶不上墙,自从第十年进入筑基中期之后她完全没有任何进展,反而炼丹调香,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这些歪门邪道更加精通。外面都在传言这个当年一举令华严宗掌门幼子的单一雷灵根完败的女修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眼瞅着六十年过去了,有单一风灵根的底子,却连金丹的边都没有摸到。反观当年输了七派大比的几个精英弟子,像移花门严绽蕊,星晨派江行云,还有那浮玉岛特别的女修落英基本都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地步,而拜在凌云宗掌门风夜雪门下的曲知书早已和家姐曲知礼一起跨入金丹期。还有一直隐居不出的慕容双生子,谁也摸不清他们二人的实力。
      不过卿尘并不是很关心这些。她本也就不怎么醉心修道,这些年来顾兰溪鼓励她忘却仇恨,放下家国执念,她很是听了进去。是以不像其他修士一样每次进阶都要经历很大的考验,她修炼的速度不快,又分心在偏门,却稳扎稳打,鲜少再碰到瓶颈,而是一步一步顺利修炼。因为和顾兰溪同属风灵根,而风又属木,所以她时常去万松林体会顾兰溪教给她的一门心法“一剑惊风云”。一剑惊风云的最高境界,是传说中以风化剑,上可移山,下能填海的境界。而风剑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淬炼出来,是以她的修炼速度比其他灵根慢上许多。
      放在凡间,卿尘自己的年纪也该去含饴弄孙了,然而在问鼎大道这条路上,她也只是刚刚开始蹒跚学步的婴儿。琼国灭国后凉国撑了几年也免不了被覆灭的命运,是非成败转头只是后人口中的笑谈,卿尘更加明白自己为何逆天修仙。
      西岭和衔玉这两座山峰的山主基本就是在隐居状态,卿尘除了去万松林或者药田,鲜少离开常年落雪茫茫的西岭。西岭的灵气极为浓郁,又有顾大先生的威压在,是以没人敢在此御剑,通通用走的,这也练就弟子们对灵气消耗又吸收新灵气的飞快速度。顾大先生喜爱白色,是以他和一些记名弟子都着白,唯有卿尘还是喜欢旧时的打扮,仍是玄素两色的衣裳,在大雪里分外明显。顾大先生看她这样好辨认,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日卿尘才去了药田摘了三四朵离朱花,便紧闭丹房看看能不能炼出洗髓丹。这洗髓丹乃是筑基圆满之时冲击金丹所用,她特意为自己备下,就是近来算出凌云宗可能不大太平,而自己中期的关窍又有些不稳。
      慕容柏被弟子引到这里的时候,丹炉里的火正旺,卿尘使用了风灵力,门承受不住“嘭”地被打开。一阵寒风吹来,虽不至冻到卿尘在如盛夏的丹房里哆嗦,可她听到脚步声,也忍不住道:“蓉儿,把门关上。”
      远处霞光万丈,近处却在下雪。清风卷起一朵朵的离朱花,剔透如琉璃。轻轻地飘进丹炉里,蒲团上坐着一人,玄素衣裳,映着她披散到脑后的长发,衣袖轻扬,仿佛是迎着落雪与朝霞抓住了风。
      慕容柏踏雪而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他瞬间就想到六十年前的七派大比,当年的小丫头手中拈着优昙,站在结界里半空中微笑。季蓉为难地看了看慕容柏,他却摆了摆手,迎着风雪带上门,就在门外坐了下来。
      大概是一个时辰左右,卿尘不再操控丹炉,她开门迎着冷雪,却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眼神交错间,季蓉行礼道:“玉师叔,这是衔玉峰的慕容师叔。”
      对方缓缓开口:“玉师妹,在下慕容柏。”
      卿尘恍然,记得自己在七派大比见过他:“原来是慕容师兄,师父在闭长关,有什么事情我们静室谈,请。”
      她回身对季蓉道:“你去看着丹炉,七日之后帮我取出来。”
      “是。”

      卿尘和慕容柏相对而坐,她开口道:“慕容师兄有什么事情特地来了西岭?”
      慕容柏轻轻点头:“是这样,当初去了试炼之地的弟子发现在试炼之地的防御阵被破,掌门打算让我们几个新进的内门弟子去其他各派探查问候一番,看看是否其他阵眼也受到了威胁。”
      卿尘秀眉一蹙:“防御阵竟然被破?”
      “正是。我们凌云新一批的弟子大多都是攻击性的,能防守的也只有怀金峰的土灵根陆景迁师弟。”慕容柏继续道:“曲师弟是雷灵根,曲师姐和我是火灵根,我小妹是木灵根,移花门严师姐是水灵根,金系单灵根暂缺。是以只得请你走一趟,想必此时掌门应该已经和顾大先生通过气。”
      卿尘点点头,带着几分谨慎:“不瞒慕容师兄,我的修为只是筑基中期,不可与你等比肩,如要带上我充数,我恐怕会拖后腿。”
      慕容柏正要劝她,一道沉郁的声音忽然想起:“卿尘。”
      卿尘知道这是顾大先生在传音,她变坐为跪施了一礼:“师父。”
      “你且去吧,这些弟子中论破阵,尚未有有你这般造诣的。早早去探查历练一番,为师三月之后出关,希望可以见到你。”
      慕容柏抱拳道:“顾大先生英明,我等定会在路上护好玉师妹。”

      卿尘大概是隔了六十多年,才回到暌违多年的人间。其实眼前应该还算是凌云宗门下外门弟子手下的一个仙镇,不过看到那么多聚在一起的人来往互市,她第一回觉得热闹新鲜。曲知礼没少想打扮她,和她一身火红比,卿尘就素到了极致,除了右耳的仙都玉,她什么装饰都没有,脚下赤足踩着一双琼国人才喜爱在家穿的木屐,素着一张脸,颇有点格格不入。
      慕容槿手里灵石不少,都用来买了木系的高级符箓。另外一人陆迁乔比他们所有人入门都晚两年,土系的性格让他总是走在最后,沉默地笑笑,偶尔聊聊怀金峰他师父付清风。
      到了午后,几人出了仙镇,御剑往东荒去。
      一连几日都是赶路,几人很快就到了星晨派的地盘。去试炼之地的那几位也约好了要在星晨派汇合,因此没有什么周折,他们直接被星晨派杜绘之掌门接待,好吃好喝地呆了两日。
      那天卯时,卿尘还在打坐的时候就被慕容兄妹敲开门。
      “星晨派的后山有个离魂大阵,阵中不知受到了什么干扰,竟然影响了星晨派的天气。”
      卿尘抬手竟然触到了屋檐上的冰凌,她不知为何霍然有感于星晨派之前四季如春,晚上稀星朗月的天气,对二人道:“我去看看。”如今的星晨派灵气外泄,加之杜绘之的威压,莫名其妙和西岭相似起来,卿尘运气御风的速度丝毫不减,惊得慕容二人拼命紧随在后,不消片刻卿尘就到了后山。
      她观了观气,见曲知礼和陆迁乔都到了,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慕容槿看她掐算半天,问道:“玉师妹,有没有什么结论?”
      卿尘只能感觉到有一丝古怪,卦象上却如迷雾一般:“小妹学艺不精,想是这人修为高深,竟然可以将因果掩去。”她看了一眼这井口上的八条锁链:“里面封印的是什么东西,我也推算不出来。与其如此我不如将这锁链往上拉拉看?”
      陆迁乔却道:“不若让小弟来,土系法术防御力强些也免得受伤。”
      卿尘颇为头疼地看了一眼上面繁复的咒语,燃了一根松木味道的安神香:“诸位还是别动,这些咒语我尽量破解。”
      曲知礼点点头:“卿尘别怕,出来什么我们几个杀了就是。”
      慕容兄妹二人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守在她身后。卿尘双手结了一个繁复的印,碰到那个生锈铁链的瞬间,她耳边就仿佛有海风吹过,风系法术比较亲水,她凝力结印,继续向上拉着,大概拉了两三丈,这本来清澈的井底竟然隐有黄汤翻滚,下面的狂风声与卿尘手中的风呼应,众人都有点扛不住如此劲风,卿尘亦是觉得这锁链古怪,似是不断吸收她的真力,只是放回去又要耗力,还要应付冗长的符咒,她顿时冷汗涔涔。
      曲知礼喊道:“卿尘,不行就放回去,师姐我这就送点真元给你,坚持住啊。”
      卿尘并未回头,只是颔首同意,继续和手中的锁链斗争。背心不断有温暖的真元输入,她顿时好了许多,她突然瞥见地上高出曲知礼许多的影子,又观想背后手的形状,觉得这人定然不是曲知礼。
      在放下最后一截锁链的时候,她并未回头,道声:“是谁”便反手就是一个心法的起手势,风剑顿时破空而去。
      无形的飞刃散发出与顾大先生相似的威压,只是施法之人明显尚且稚嫩,来人身手很快,躲过去那记剑痕直接落在结界外巨大的松木上,将其砍成了一半。
      那人似是淡笑了一声,看清她这招道了一句:“一剑惊风云的起手势,竟被你使得这样狼狈,少说也被顾大先生骂过几回。”
      卿尘听着这声音沉沉雅雅,话里话外却透露出最自己无比的熟悉,奇道:“你认得我?”
      松木倒下的烟尘散去,一个同样身着玄素衣裳的修挺身影立在曲知礼身旁,向她含笑看来:“六十年不见,连句师兄也不叫么?”
      “是你。”卿尘有些意外,却并没称呼。
      曲知书也不在意,手中执着的萧打了个转儿,自是一派潇洒倜傥,他不置可否地挑眉等着她说话。
      卿尘真是反应不过来数十年不见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况还是以二三十岁的成熟面貌,她顿了顿上前,一咬牙出口道:“玉卿尘见过小师兄。”她真是流年不利,狼狈的时候还得借他的真元,又想到那年的大比,还有如今她仅仅筑基中期的修为,心里有几分羞惭。
      曲知书把手中的萧掂了掂,看着卿尘头发中的几绺银白,心里有些烦躁:“这么久了,你该不会还没结丹吧?”
      按理说筑基后容貌就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但是卿尘所修功法,无论是调香制药还是五行八卦,包括用心念运风为剑,都极为耗损血气。是以她容貌未改,头发却每年都在变白。这么损耗下去,就是筑基大圆满寿元也不够她用的。再说这一行人,谁不是各大门派中修行快速的存在,卿尘垂眸看了看散在身前的白发,她明白自己并非天分极高之人,能今日与这一行人并肩,纯粹因为她与众不同的灵根和师父的指点。
      卿尘也不等他叫起了,径自站起来与同行自试炼之地来的严绽蕊,江行云一一打过招呼。都是六十年没见的老人,虽然大家容貌没有大变化,行止之间却明显多了一丝风霜之意。
      众人似乎也都感觉到了这阵眼的不同寻常,自去商讨对策。卿尘刚刚极为耗损元气,吞了个丹药就告罪去休息了。
      睡着睡着,突然又很不安稳,她翻身起来,发现曲知书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蒲团上饮茶。
      见卿尘起了,曲知书笑着招招手:“师妹来。”
      卿尘长发披散,衣裳也有点皱,她隔着纱帘有点僵硬道:“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现在不便见人。”
      曲知书奇道:“这是为何?”她眼看着他缓缓踱步到纱帘前一步处。
      卿尘往后退了退:“孤男寡女,共处一静室,像什么话。”
      那人听到此话仿佛奇闻:“难不成师妹你还希望我做点什么?”
      卿尘对这种无赖的话敬谢不敏,直接下了逐客令:“小师兄可否现在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曲知书星眸盈满了笑意:“你别多想,我就是来送你个礼物的。”
      他将一个像熏笼的小球放在手里,银丝刻镂的器皿里装着经过淬炼的雷火:“这个就算作当年的回礼吧。” 那雷火随着他的摆弄时明时暗很是妖娆瑰丽,曲知书望向躲在纱帘后赤着脚发愣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的功法耗费心血,才致你白头;若不早日结丹重塑筋脉,小心气血亏虚而亡。”
      卿尘知他是好意,点点头,却还是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怪怪的。
      “所以,”曲知书笑着叹了口气:“你别那么怕我,我又不会再和你打架了,昔年你想要的,今日我可是做好了送到你面前来。”
      卿尘越发不解,直接问道:“我当年为拜师胜之不武,只是与你赔礼,你我一别两宽,现在又是何必?”
      曲知书竟让那银镂熏球悬空,他自己掀开那纱帘,弯了弯腰深邃的眼睛望向她:“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所求的。”
      卿尘略略一想,真的摇了摇头,她累的喉中干涩,半晌脱口道:“你要我还你阴阳菱花镜?”
      曲知书几乎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脚,一如当年阴阳怪气:“朽木。”
      卿尘茫茫然见他当真左转出去还将门带上,只当自己做了个梦就又因为疲惫袭来倒下了。

      严绽蕊来拜访的时候,卿尘手里正把玩着那个银镂熏球,她把熏球往床上一扔,起身笑道:“严师姐快坐,小妹之前灵力耗尽,还以为你们从试炼之地回来是我做了一场梦呢。”
      严绽蕊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看着喝过一半的茶水问道:“你曲师兄来过?”
      卿尘点点头:“他来看我的时候我还没清醒,打了个招呼后来就离开了。”卿尘感觉到外面还有别的气息:“我是不是需要出去?”
      严绽蕊嗯了一声:“曲师姐和慕容氏兄妹又回阵眼附近守着了,剩下都是男子,只好我来叫你去见过杜掌门。”
      卿尘撇了撇嘴:“师姐应该早来,我师兄着实不应该亲自来催我。”
      严绽蕊面色有些古怪,她轻咳一声:“是曲师兄叫我来叫醒你。”
      卿尘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使了个祛尘诀,将衣襟系好,踩上木屐道:“我们走吧。”

      严绽蕊要汇合别的在星晨派附近的同门,所以就和他们先暂别了。卿尘就跟在曲知书身后到了星晨派的展剑台。杜绘之是和东岳西岭二位同时期的大能,一直保持在元婴大圆满,并未进阶化神,是一位难得的剑修。
      杜绘之是四十岁的中年文士模样,身后跟着的得意弟子正是那年和慕容柏战为平手的江行云。
      杜绘之见到卿尘时很是惊讶,大概没想到她的修为出乎意料的低,居然只有筑基中期。另外,绝大多数女修,尽管不都看上去如曲知礼般豪爽热情,也必如慕容槿或严绽蕊一般高傲冷艳,但是绝不会显得无害,可面前这位看上去清丽无匹的女修,到底是不是走错了啊…尤其曲知书在成人之后又长了个子,原本就比她高半头的身高看起来越发悬殊,曲知书何等样人,竟然放慢脚步故意等她,这二人倒像是伉俪,不似师兄妹。
      曲知书笑道:“见过星晨杜掌门。容我引见,我身后这位就是顾大先生的关门弟子,玉卿尘玉师妹。”卿尘倒真是有几分恍然,印象中他说话并不这么玉振金声,可能是年长以后对雷灵根的控制增强了…
      “小师妹,”曲知书见这丫头呆呆地看着自己,递了一个眼色:“来见过星晨杜掌门。”
      卿尘懒得在外人面前和他计较,依言下拜:“晚辈凌云西岭玉卿尘,见过杜掌门。”
      杜绘之轻轻甩了甩窄袖,一股气流就将卿尘托起向左手座位去:“玉师侄客气,今日为了我后山离魂阵耗费心血,快些养着吧。”
      曲知书捡了她身旁的位子挨着坐下,还倒了一杯甘露茶给卿尘。
      卿尘勉强想也许这是赔罪之意,接了饮下,有了几分精神,开口道:“不知杜掌门特地寻晚辈来有何见教?”
      杜绘之笑道:“见教谈不上,不知玉师侄可有兴趣用你手里的丹方交换血灵芝?”
      卿尘本以为是要和她聊那翻着黄汤又有海风之声的阵眼,谁成想竟是这样一桩事。她转念一想:“也对,刚刚她回房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其他师兄弟估计已经说了阵眼的玄机。”像星晨派这样以剑修道的门派伤亡概率比凌云宗这样讲究修心的门派高上数倍,是以杜绘之这回一听顾兰溪的关门弟子以调香制药闻名,便点名了要见她。
      血灵芝此物极为难得,仙品灵药,哪怕是心血耗干的修士服用,都能保住性命继续修炼,何况卿尘只是区区心血不足。只是卿尘并未因此动心,她只要赶在心血耗尽之前结丹,把“一剑惊风云”练好,哪里又回真的心气衰竭而死?她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先是谢了杜掌门好意,然后把自己为难之处说出来:“不瞒杜掌门,卿尘身上的丹方,没有一张不属于凌云宗。我若是冒然将它们都给了贵派,只怕掌门风真人会要了我的小命。再则,”卿尘有些连蒙带诈的成分:“很多丹方里的天才地宝都是就近取我凌云药田与深山之中的稀罕之物,星晨派的气候与物种大大相异,哪怕得了丹方,我猜贵派也挑不出合适的剑修来专门炼丹吧?”
      曲知书早知道这丫头会这么说,所以配合着喝茶不发一语。
      杜绘之语塞:“那依玉师侄之见,如何减轻我派伤亡之数?只要有效,那血灵芝我拱手相送。”
      江行云连连抱拳:“玉师妹还给我们想个办法吧。”
      卿尘谦道:“晚辈思量着,既然丹方与炼丹都行不通,不如就靠丹药吧?”
      杜绘之见那柔柔弱弱的女子突然抬起那双妙目直视过来:“晚辈十岁起炼丹,失手的丹炉甚少。迄今为止,攒出来的基础丹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样,”她突然起身拜倒在阶下:“晚辈愿意此时,用乾坤袋里七百凝气丹,七百莲华清心丹,五百洗髓丹来交换杜掌门一个承诺。”
      这几个丹药的数字听的杜绘之直发晕,若她不是顾大先生的关门弟子,谁又可以相信区区筑基中期的女修竟然如此富有?!
      “玉师妹,想要我师父给你什么样的承诺呢?”江行云看着丹药马上到手,心里都快开始为同门欢呼了,他们眼下卿尘报出丹药的存储量,也就只有她口中的十一之数。
      杜绘之奇道:“那你要是让我用手里这把仙剑去杀人可怎么办?”
      曲知书心里还是希望卿尘先养好身子,轻喝道:“小师妹,不要对杜掌门无礼,我们交换血灵芝就可以了。”
      玉卿尘侧头,右耳的嫣红更是衬得美人如玉,她有点挑衅地缓缓说道:“师兄,这是我和杜掌门的交易,你插什么嘴。”
      杜绘之却道:“我还是第一次和人交换这个,玉师侄不妨说说,如果不行,咱们再议。”
      卿尘笑了:“如果有朝一日,因为阵眼失守,我凌云宗七峰绵延千里遭受了灭顶之灾,还望杜掌门无论如何要率门下众剑修师兄弟倾全力,守望相助。”
      其余三人皆是怔然。
      江行云道:“师妹莫非有过预感?”像是这类精通旁门的人物,难道有所感应?
      卿尘坚定地摇摇头:“并无,我只是以防万一;现下各派的阵眼都略微松动,我师父担心魔界要复辟三界才命我等来看看阵眼。”
      杜绘之深知七大门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爽快地答应下来,以心魔发誓后,末了还玩笑道:“玉师侄当真不要我的血灵芝,只要这么一个承诺?”
      卿尘拿出一个小的乾坤袋,装了丹药双手奉给杜绘之笑道:“是,晚辈争取赶在心血耗尽之前结丹保命。”
      曲知书看着身前的少女左颊梨涡一浅的微笑,还有她流泻过腰的白发,厚着脸皮求了杜绘之:“杜掌门,杜世伯!那血灵芝侄儿我眼馋得很,要不你把它送我吧?”这一句世伯,承的自然是华严宗和星晨派的交情,杜绘之抚了抚曲知书肩头,不无揶揄道:“你出生那年,曲兄还来要过,说是等儿子长大做聘礼,现在你是大了,道侣不是还没影儿么?”
      听他们越说越离谱,江行云说道:“师父,徒儿忽然想带玉师妹去看看我东荒风物,也好看看有没有什么炼丹材料。”曲知书这里正要软磨硬泡一阵,听江行云这么说一挥袖子就把两人请出展剑台外。卿尘也是觉得听着小师兄谈他的私事怪怪的,闷闷地看着江行云道:“江师兄,该怎么去东荒?”
      江行云看着卿尘面色不豫,问道:“难道玉师妹很讨厌曲师弟?”
      卿尘道不是,但还是不满意他的做法:“分明是我的丹药,哪能让他交换了血灵芝自用。”
      江行云知道卿尘还是不明白,也不说破,当即指了东方带着她飞去。

      展剑台内,杜绘之仍然坚持:“反正那个是我送你结姻大典的礼物,现在这样没名没份地送出去一件宝贝,老夫觉得不像话。”
      曲知书连连抱拳保证:“世伯也见到,我小师妹身子虚弱,这血灵芝我是准备用来给她治病的,哪里算是没名没份?”
      杜绘之摇头笑道:“那不成,你小师妹是你师妹,我这是留给曲兄儿媳的。”他哪里是在推脱,分明是试探这丫头在曲知书心中的地位。
      曲知书自然明白,只是这种事,他三十年前面对前路未定的少女他不敢,三十年后面对青丝成雪的美人他更不敢。明明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卿尘也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过,估计这事情又要耽搁几十年。
      杜绘之温声答道:“老夫并非故意为难你,只是你那小师妹,身子骨太弱,凭她一己之力若是都熬不到结丹,以后修行之路更会是你的负累。再说,她也不一定就接受老夫的好意。”
      曲知书一叹:“世伯说得对,是我莽撞了。”
      杜绘之一笑:“无妨,那丫头身子虽弱,道心却坚定,且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吧。”

      东荒风物果然与凌云所处的西极十分不同。卿尘被江行云带着御剑飞了一刻钟,落在一处山涧前。此地视野极为开阔,卿尘仰面对着晴空万里,身前是群山环绕,身后是流帘飞瀑,再睁眼释放出神识蔓延至周身数丈,好不快活。她心头燃起几分欢乐的跳跃,感觉周身灵气化风,清凉如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
      她从一开始她跌跌撞撞跋涉到南山,到后来几乎不择手段地拜入师门,原来心中负累太多,纵然潜心问道,却始终放不下旧国,忘不掉亡母。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算她空耗一生,光复她玉氏河山,他日烽烟再起,又有多少将相王侯如她玉氏一族湮没在历史之中,不过是一局棋罢了。大道之上,累累白骨,她稍不留神,必定是其中一具。若没有生老病死相逼,没有国仇家恨加身,她又如何坚定自己,年幼之时凭着心中意念找到南山,成为如今的自己?这样看来,天地最大的仁慈便是天地不仁本身了!卿尘起初修道之心不纯,求解脱有之,求成仙有之,混杂难明,故竟以难得的风灵根之姿,迟迟徘徊在大道中途,无法进益。她倒是也没想到,江山如画的景致,竟可以令她领悟些许初心。
      江行云见她面无旁色,眼眸清澈,透明的灵气化作带着光芒的风练笼她于其中,便知是她有所突破。他也感受着这灵气,竟可以隐隐闻到一股好像是被灵气包裹住的异香。
      他看向正微笑的卿尘,感受到了她身上灵气的充足,笑道:“师妹好悟性。”
      卿尘一向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更衬得肤色白润。 “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出门一趟我竟然感觉到筑基中期的瓶颈松动了。”她提气,人已在半空御风:“江师兄,我先回去参悟几日,今日多谢你了。”

      回到星晨派卿尘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在自己的静室外设下禁制,她亟欲抓住这次机会有所突破,这样至少可以剩下路上护着她的人手。她马上盘腿打坐,按照一剑惊风云的心法运行周身之气,她知自己论及修行方面的慧根远不及同行的同伴们,但这次难得有了机缘,进入状态的时间比起平常快了许多。她只觉自己就如自由的一缕清风,飘荡在天地之间,时而栖云,时而随雨,时而入海,时而腾空…反而内视丹田,本来其中的白色净气动了起来。随着她对筋脉的冲击,那团白气越动越快,越动越快,卿尘凝神却发现它们全都盘旋在丹田上空,吐纳之间,她试图用念力拨开这一层白气,试了几次,却毫无动静。她心中有些奇怪,又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下,只觉丹田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一下一下,合着自己的心跳。
      “想必是机缘不到…”卿尘默默停止了对筋脉的冲击,缓缓睁眼,只觉得斗室之中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味道,她心念一动,割破左手小指,血液一见空气,那馥郁的味道顿时盈满了斗室。她有点怔忡,这样的异香,又是什么因缘?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隐瞒这股香味。出门在外,若是因为这点奇特被邪魔外道盯上,那也太得不偿失。于是又静坐了几个时辰等待这味道缓缓散去。

      晚风徐徐吹入静室,屋内的雕花床案上铺着天水碧色的锦衾,正面设着紫色绣火凤的引枕,两边设一对配着蒲团的红木小几,左边几上尚有两盏未饮完的冷茶,右边几上白瓷仙子觚内插着一支初绽的绿牡丹,纱帘之后,白色深衣,双十年华模样的女子披了一件玄色外衣斜倚在榻上,发无雕饰,黑黑白白散落满床,身无长物,枕边一柄菱花镜,手里拿着一本《道德经》,注目观之。
      曲知礼进门发现她此种情态,惊得以为进错了房,原因无他,这个丫头不是应该没事就坐在蒲团上打坐修炼么。跟在她身后的慕容槿嗅了嗅屋里的味道,道一声:“玉师妹,你屋里好香。”
      卿尘抬起头,抿唇一笑,掩了书卷起身:“是曲师姐和慕容师姐,快进来。”

      曲知礼看着忙活着给她俩倒茶的卿尘,摇头道:“你先别忙了。”
      慕容槿锁眉道:“我兄长和曲师兄觉得那井底海风有蹊跷,两人决定带着陆师弟先去东海看看。”
      卿尘和她俩面面相觑:“那我们呢?”
      曲知礼纤长的眉一挑:“你和知书是不是又吵架了?他今天从杜掌门那里回来,面色不太好。”
      卿尘咬了咬唇,没承认也没否认:“小师兄今日找我突然送了我这个,我以为他是要我还借给我的阴阳菱花镜,他说我是朽木。” 她省略了曲知书管杜掌门讨要血灵芝那一节,免得让她们担心自己的寿数。
      慕容槿斜瞥了卿尘祭出的银镂小球,“唔”了一声:“我们在试炼之地,你师兄斩杀妖兽时遇到浮玉岛的弟子,好不容易得到的妖将期食梦兽妖丹,你小师兄不假思索地和他们换了能容纳他雷火的容器。原来竟是要把这东西送给你,送了你还骂你,这什么癖好。”
      曲知礼附和:“他就是这样别扭,你还不晓得么。我们刚刚听江师弟说你似乎有所突破,知书担心你境界不稳,说和你见一次吵一次,恐惹你身子不痛快,自己和慕容两人先行一步了。”
      卿尘此刻才觉得他还算念及同门之情,点点头道:“师兄有心了,曲师姐,慕容师姐咱们还是赶路吧,我担心严师姐不一定能按时到达东海与我们汇合,水盛之地,除了我与慕容师姐和严师姐外,谁都不占便宜。”的确,让火灵根或者雷灵根在水气浓郁之地打斗,实在勉强。
      慕容槿观她面色,知她并未突破至筑基后期:“那我们快走吧,也许还能与他们同时到东海。”
      卿尘望向已经准备好的两人。曲知礼脚下是旋转的阴阳菱花镜,慕容槿的法器是一把桃花长剑。她还未练出本门法器,只得御风,足尖一点,凌空随二人飞去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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