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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救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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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处处有莫旭,我这方要进入梦乡就被他握着扇子敲醒,还笑话我没有赏识美景之雅意。
他这话说得实在无理可言,打从离了玄清宫,云便是我一人在驾。凤泯以大伤初愈当做借口赖了这苦差,竹蓉是医者,医者行医是为天理,可也是恩人,莫旭更是大恩人,还是品阶颇高的上仙,如此数来,可不就剩下了我。
我撇了撇嘴,由衷感叹:“官大一级压死人。”
莫旭挑眉,一副“就是比你官大”的模样,十分嘚瑟。
我也不同他计较,甩头跳下树杈,寻了条水流洗脸。起身正要回去同他们一起赏景,突然看到一只毛发雪白唯有左前腿红毛的狐狸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揉了揉眼睛才看到原来它的前腿受了伤,地上隐隐有些血迹。
想了想,与其回去面对那三人,不如去行件好事,积积功德,便提步追上。
才追了不过十多步,小狐狸便没了踪影,我也不急,它腿脚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于是一步一回头地在树林里晃荡着。
跟一只好动的狐狸比耐心?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在这林中又绕了一会,我左顾右盼,发现右手边一棵老粗的大树底露出一截白尾。
我挑眉,口中念诀,隐了身形朝那大树飞过去。本仙君难得有预感,这白狐一定是我的。
白尾一伸一缩地摇着,且不止一条,原来还是只九尾。心中有些失落,刚刚的预感也不翼而飞。九尾白狐传自上古,是为神兽,同凤泯一个等级。留下这凤泯,倒是天意所归,留下这白狐……怕是只为它治治伤,还远远不够。
到得树跟前,听到除了这白狐的喘息声,似乎还有一种蛇类的窸窣声。
我绕过大树,一条绿色的大蛇正缠在白狐的身上。迫不得已在空中显形,拔下头上的一根玉簪在手中比了比,瞄准了目标丢出去。绿蛇爬的飞快,可终究受体型拖累,没能躲过我那玉簪,扎在了蛇尾的位置。
这蛇我是眼熟的,说不定同它还有什么渊源只是未被我记起,便未敢下死手。
它通体散出绿光,化出人形。白狐瘫倒在地,我这才看清,它那腹部横一道竖一道,都是伤口。方才被那绿蛇一缠,怕是勒得不轻,所幸还有生迹,掉在地上时呜了一声。
“哟,没想到昔日被我吓得直跑的女童,如今竟已是位无所畏惧的仙君了。”绿蛇精拔下脚踝的玉簪丢在一旁,一脸的“嘲笑”。
果不其然,真是它。记起她叫青云,是我初来此山时被突然张嘴吐信子将我吓哭而结识的小女童,又记起她是因同我玩耍才累得被我爹打跑的小蛇精,多少有些内疚,便在心里提醒自己莫提当年莫提当年。
细细理来,几千载不见,她虽吓哭过我,但也因为我丢了半条命,再见她我还是心存愧疚的。
她仍是那副机灵古怪,不似老实的样子,眼带魅惑的对上我的视线,对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笑得玩味:“怎么?这是把我忘了?小然?”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语气中带了几分嫌弃:“你怎的长成这幅模样了?”
她兀地顿住,两颊红得厉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伸着她那与身形极不相符的修长的食指,指着我问:“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没有听懂,极不情愿地又解释了一遍:“我说你小时候生得那般可爱水灵,长大了应该是位美人,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她咬唇,眼睛中的湿润清干了妩媚,模样有些可怜。
我看她两眼带泪,欲要决堤,没有丝毫动容。看着已经闭眼昏睡的白狐,心疼的不得了,赶忙跑过去,给它检查伤势。
我掏出竹蓉让我随身携带的丹药,正要喂怀中小狐狸吃下,手中的瓶子瞬间稀碎。我挑出丹药,将手中瓶渣全部朝青云扔过去。
我不知她为何阻止我救小狐狸,却也没闲心知道究竟。
青云,是我给她起的名,那时她是第一次化为人形,还不是很会控制,术法也修的不甚娴熟,更是不知还有名字一说。她生来就没有伙伴,东躲西藏才得以生存。后来化为人形在花丛里找吃的,便遇到了我。我看她一身绿衣,一双大眼睛十分水灵可爱,脸蛋白嫩,摸起来软软的就像天上的云朵,便给她取名青云。
后来我为表示友好拿出自己摘的山果送给她,看到她伸出一根细长还分岔的舌头舔果子,且舔到我的手指,由于没有预想过便哇的一声被吓哭了。如此便将我那身为上仙的爹爹招了来,爹爹以为她要害我,摘了两片叶子射过来,伤了她,她受到惊吓化成一条青蛇跑了。
再之后也没有来过,久而久之将她忘了。
实则,我到现在也没有真的忘记它,至少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尽管现在的她……身材臃肿,五官也有些塌方的感觉。
想了想我识路的本事,又想了想认人的能力,才发现我生得一双能透过外表看透本质的慧眼,心中十分欣慰。
我与她之间的渊源仅限于见过一面,也没甚好说的,大可携了小狐狸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看她满脸泪痕,被我刺伤的脚踝,依旧一脸欣喜的望着我,眼神中还有几分炙热,又有些心软。我撕下袍子上的绫缎将小狐狸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也给它服下丹药,叹叹气,又把它靠在树上。
剩下的一粒丹药扔给了青云,随即抬手引风吹净了身后裸露外在的树根,矮身坐下:“弱肉强食,这是你们妖界的生存法则,我本是不该插手,可这白狐极有慧根,好好修行,得道飞升指日可待,你若杀了它,有损修为。你可知晓?”
她抹去泪痕,呆呆地望着我:“不知。”
我点头:“嗯,这就对了。”
她好似察觉到什么,望向我的眼神有了几分疑惑:“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不知它的命格,才想要吃它,也不是想自折修为,不知者不罪,如今知晓,你还不愿放过它?”
“愿,愿,只是……”她那圆圆的大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又端了端坐姿:“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它先前杀了我的伙伴,我此番伤它也是为了给惨死它爪下的伙伴讨个说法。”
我大惊,那时漂亮的青云没有玩伴,如今这幅模样的青云竟有了伙伴?唉,大抵妖界的审美是与仙界不同的,不禁叹息仙界二界的差别竟是如此之大。心中感慨感慨便足矣,面上依旧冷淡:“你那伙伴可害过其他小妖?”
她很肯定的点了头。
“它害的人可止一二?”
她想了想,摇头。
“可有人找你伙伴寻仇?”
她不假思索地又点了头。
“那寻仇的人可还活着?”
她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的伙伴当真死的可惜?”
她迟疑了片刻,犹豫地摇了头。
“现在,你还坚持要为你的伙伴讨说法了么?”
她咬了咬牙:“不了。”
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她好糊弄,面色柔和了几分:“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杵在这里?你别忘了我是仙君,见妖就应诛的仙。”
她低头,两手的手指绕着腰间垂下的丝带,看起来竟有些羞涩。
我愕然,实在不知她为何对我露出这幅表情,有些不耐:“无事的话就赶紧走吧,今日这儿可不止来了我一位仙君,待会若是被旁的仙人看了,你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真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嗫嚅道:“小然,我这些年一直惦念着你,我,我,我喜欢你。”
端坐在树根上的我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栽了下来。我还未答话拒绝,她已经朝我跑过来。我一急,身体后仰,眼看就要头着地,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了起来。
我起身站直身子,瞥了一眼及时出现的莫旭,对着青云一指,将她定住。
迈着发虚的步子来到青云身前,压低了声音:“谢过你的好意,儿时不知世事,与你有了一面之缘,是为缘份,只是这缘份忒浅,还未到能承受住你这番好意的地步,日后你定会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而我是女子,与你显然不合适。”
眼前以奔跑姿势被定住无法动弹的青云眼角竟又流出两行清泪,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已无言以对。
“夜然说得对,就算她能承得起你的情意,你也没有我适合她。所以,死了这条心,我莫旭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诛了你这只青蛇,也只是抬手间。”
我转头眯眼看着原来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莫旭,他依旧面带笑意。
见我看他,伸手将我搂在怀里,带着我往回走,经过大树时一把将小狐狸也抄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不想被她缠上,就老实点。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还挺能扯,忽悠妖的本事不小。”
我有些僵硬的四肢被他一提醒放松不少,同他走了一路,直到差不多远了,才解了青云身上的禁锢。
事到如今,我竟有些自觉:“仙君反应甚快,夜然又欠下一个人情。”
他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头:“你还真是不解风情。”